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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軍輜

  陳玄禮的問題,是在酒酣耳熱間問出來的,顧佐也笑著道:“南疆天地廣闊,機會數之不盡,將軍想要發財,此事不難,合作多多!”


  顧佐這句話隻是個意向性回答,表明他願意和陳玄禮做生意,但陳玄禮是客套還是真有這個想法,他並不清楚,隻能含糊著回答。


  陳玄禮聞言,敬了他杯酒,然後雙掌相擊,樂聲停止,廊下樂師和女伎紛紛離席,堂上立刻安靜下來。


  種秀秀連忙起身,說自己還要回西河道館備舞,明晚在雄妙台有她的場次,顧佐將她送出,乘龍武將軍府上馬車返回。


  重回堂上,四周已經多了軍士巡哨,顧佐也鄭重起來,回到席中肅然坐好。


  陳玄禮露出笑容:“懷仙莫緊張,其實沒什麽大事,隻是我軍中的習慣。”


  顧佐掃視一眼堂上其餘四人,護軍中尉、左右衛中郎將、錄事參軍,均為陳玄禮心腹,都在望向自己,目光炯炯。


  隻聽陳玄禮道:“適才懷仙已經答允,為我龍武軍找一條發財的路,來,我等向懷仙敬酒!”


  眾將齊聲唱喏,向顧佐舉杯。這是逼宮啊,不答應也得答應了,顧佐哭笑不得,略一思量,這豈不就是他想要的?先別管怎麽辦,表態一定要堅決,也算是回報去年陳玄禮調解之恩,於是一仰脖,舉杯飲了。


  陳玄禮讚了句:“痛快!”幾員軍將也齊齊稱讚,露出笑容。


  顧佐道:“諸位真是把顧某架在火上烤了,其實此事說難也難,說不難也簡單。咱們建一條商路,南吳州開一家鋪子,販賣中原貨物,這間商鋪我給你免了所有費用,地段挑最好的,鋪子給你蓋大的,另送住宅院子,夠你住五十個人。”


  又掰著手指頭道:“其二,可以在長安設一間商鋪,專門販賣南疆特產,放心,東西我幫諸位收購,保你們五成利!”


  那錄事參軍問:“如此,能否年入十萬貫?”


  顧佐呆了呆,看了看眼前這幾位,心道年入十萬,人均兩萬貫?這胃口得多大?他心裏籌算的這兩間店鋪,年入萬貫是可以保證的,別說陳玄禮他們幾個人,再多一些軍將也夠分了。借此和龍武軍拉上關係,這筆生意可以做。


  但他沒想到對方的預期是十萬貫,這就有點過了。


  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那錄事參軍連忙解釋:“非是我等貪心,我們也知十萬貫之數頗大,難為顧長史了,但沒有這個數,補不齊軍輜之用啊,三千弟兄人吃馬嚼,一年非得二十萬不可。”


  顧佐奇道:“堂堂龍武衛,天子禁軍,連軍輜都匱乏了麽?不應該啊……”


  錄事參軍忿忿道:“還不是王鉷父子,王賊仗著陛下信任,聚斂錢財,四處搜刮,他兒子隻是戶部郎中,卻在戶部一手遮天,連戶部的歲入都敢吞沒,管部尚書拿不出錢,隻撥了十萬貫,剩餘不足讓我等自己想辦法,當真是天下奇聞!”


  顧佐感到不可思議:“貪墨戶部歲入倒是聽說過,可貪到連軍輜都發不足的地步,真是匪夷所思。陛下不管嗎?”


  那錄事參軍道:“如今都是政事堂管事,奏折上去,全被李相壓住了。”


  “李相為何如此?他也分潤了?”


  “分潤不分潤的,我們不清楚,但多半是有的。李相也是知道戶部錢糧不足的,否則也不會下發《各節度都府自籌錢糧詔》,簡直昏聵!”


  顧佐聽他解釋了一遍詔書的內容,不禁歎道:“天下之禍,始於此詔,李相安敢如此。範陽必反!”


  四將齊齊點頭,都讚同顧佐的判斷。顧佐轉頭問陳玄禮:“將軍為陛下親將,難道軍輜不足之事也不能進言麽?”


  陳玄禮搖了搖頭:“近來陛下心思不在朝政之上,一應諸事皆付於政事堂。政事堂下詔允許節度府、都護府自籌軍輜,當時高將軍就進言,說此舉宜使邊將擁兵自重,長此以往,誠為心腹大患。可陛下不聽……陛下連驃騎大將軍的話也聽不進去了,遑論是我?”


  雖然天子的作為越來越向著顧佐心目中的那個天子靠近,但顧佐還是忍不住好奇:“陛下到底在做什麽?”


  陳玄禮沉默不語,顧佐拱手以示歉意,他的無心之語,已屬“私窺禁中”,陳玄禮無法回答。


  顧佐現在明白了,戶部拿不出錢來,龍武衛軍輜缺口很大,今日之宴,是陳玄禮想從南詔打開突破口,為麾下兵將掙出筆花銷來。


  “雖然邊將可自行在軍鎮範圍內征稅,但禁軍畢竟不同,與南吳州合作營生,恐為中外非議,南吳州畢竟也是邊州。”顧佐道出自己的顧慮。


  錄事參軍接過話來:“讓龍武衛自籌錢糧,這是李相親筆所批,顧長史無需擔心。”


  顧佐點了點頭,心裏開始盤算。龍武衛屬於禁軍,常駐京師,待遇很高,三千兵將裏,普通軍卒約兩千五百人,這些都是武師而非修士,吃飯連帶軍餉,每年二十四貫差不多了,這就是六萬貫。剩下的五百軍官中,七成為練氣士,如果每人每年六十貫,這就是兩萬一千貫;一百二十名築基,每年一萬兩千貫;剩下的三十名金丹以上的高級軍官,每年一萬貫也就頂天了,加起來就是十萬三千貫。


  軍械向由將作監撥付,軍馬也由太仆寺包辦,花不了錢。真正需要花錢之處是戰馬的草料、軍械的維修,以及打點將作監和太仆寺的費用。就算加上這一塊,龍武衛每年的開支也就是十三、四萬貫,十五萬頂天了!

  缺口三、四萬,撐死了五萬貫。


  算到這裏,他暗自慶幸,幸好來之前向懂行的人詳細了解過禁軍的編成,否則今日就被這幫軍漢瞞哄了。


  他在這裏算賬時,幾員中郎將都在盯著他,陳玄禮則一杯一杯啜著酒,不慌不忙的等著,堂上鴉雀無聲,安靜得連繡花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


  忽見顧佐飲了一杯酒,將酒杯重重墩在案幾上,“啪”的一聲,震得幾員中郎將心中一抖,陳玄禮也眼皮一跳,望向顧佐。


  就聽顧佐道:“十萬貫做不了,三萬貫可以,我來想辦法,保證每年三萬貫以上,做得好或許四萬貫、五萬貫也有,如何?”


  幾員中郎將眉頭舒展,似乎比較滿意,錄事參軍看了看陳玄禮,然後舉杯向顧佐敬酒:“那就多謝顧長史了!來,滿飲此杯!”


  顧佐搖頭道:“先別謝我,顧某還有個條件,若不成,三萬貫也不易。”


  錄事參軍道:“顧長史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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