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不如不見(小虐怡情)
只一日的光景,差點跑死了那汗血寶馬,安承少終於近了進程,他已是一日一宿沒有閉過眼睛,極是疲倦,眼底布滿血絲,但眼見著京城還有不到五十多里地,他的嘴角噙了笑。
他是多想此刻就飛到許綉憶身邊,為了爽約是事情同她道歉,然後把她緊緊實實的納入懷中,親吻個遍。
他大約絕對想不到,此時的許綉憶,卻寧願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他。
蘇家佛堂,許綉憶不信佛,但是卻不否認這是個讓人靜心的地方,她一早上就來了,吃了三頓齋飯,到了天色擦黑的金玉來請示什麼時候回去歇息,她才恍然察覺天色已黑。
她起了身,面色淡薄:「回吧。」
金玉頗有幾分擔憂:「奶奶這幾日是怎麼了,可有什麼心煩的事情?」
許綉憶搖搖頭:「沒有。」
她興緻不高,金玉也不好多說什麼,打了燈籠跟在她後面,直覺許綉憶有心事。
回了屋,金玉點了一盞茶給許綉憶,又問許綉憶要不要吃糕點,是從五福齋買回來的,今年夏天的新花樣,冰皮糖糕,說是放了薄荷,吃到嘴裡涼颼颼的很舒服。
許綉憶沒這胃口,興緻索然的搖搖頭。
金玉見她委實不願意說話的院子,也便不打擾她,只顧著在一邊繡花。
綉著忽然又想起來什麼,起身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候手裡多了一個荷包,荷包綉工十分精緻,開口處別出心裁的縫了一圈祥雲紋,荷包上頭是一朵富貴牡丹,金玉把荷包送到許綉憶面前,道:「奶奶不是說讓晴姑娘給你綉一個荷包,你要送人,早上晴姑娘就過來過,知道你再佛堂,讓我交給奶奶你。」
是,她原本是要送人,送給安承少,不過如今大約也用不上了。
難為晴姑娘細心,荷包兩面綉了不同圖案,是雙面綉,一面是富貴牡丹雍容華貴,翻開裡頭那一面,繡的是清雅墨竹。
大約晴姑娘不知道她是要送男送女,又不好來問她,就綉了個兩面綉。
看著那繡花的功夫,真正是一絕,便是金玉的兩面綉,也綉不到如此地步,這晴姑娘的女紅針黹,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許綉憶看著荷包,心裡有些感傷,可腦子裡卻忽然也起了一個心思,看向金玉:「京城最好的綉庄,是錦娘綉庄嗎?」
許綉憶這幾日對任何事情都是興趣蕭索的樣子,難得主動來和金玉說句話,金玉忙道:「恩,說是錦娘綉庄出的東西,宮裡頭的娘娘都爭著搶著要呢。」
「改日去看看。」
金玉不明白她是要做什麼,只以為她是不是想買些綉品,於是道:「奶奶想要什麼,只管教晴姑娘幫你綉,晴姑娘的手藝,可不比那錦娘綉庄的差。」
「我知道。」
許綉憶揉著那個荷包,這門功夫著實了得,她近日與其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傷懷難受,倒不如想寫法子對付蘇錦藝。
她雖閉關佛堂,可是每次送來的賬本以及阿福的彙報她都有聽,那蘇錦藝,終於還是動手了的。
蘇錦藝仗著樓勇等合伙人的財力,先開始和保寧堂打價格戰。
許綉憶早料到蘇錦藝不可能那樣安分,阿福說,蘇錦藝把所有的葯價都降了一成,現在正直春夏交替,傷風熱感病症許多,如今這些客流,幾乎都進了蘇錦藝的保安堂,保寧堂里生意蕭索的很,只大奶奶看不下去雇了幾個人當托兒,保寧堂才勉強看上去還有點生意。
托兒始終不是長久之計,許綉憶這幾日佛堂靜修,只想把心從安承少身上都收回來,如今看到的晴姑娘的荷包,她心頭生了一計,把心思放在了正事上,果然就不再更耿耿於懷安承少的事情。
這一夜,許綉憶躺在床上,睡的很安穩,她想她和安承少那茬兒,在這裡該過去了,用了五天的功夫,她也消沉的夠久了。
*
早上起來,許綉憶就和金玉去了錦娘綉庄。
錦娘綉庄的老闆是個女的,如今四十來歲,一生未嫁,因為愛好針黹女紅,經營了一個小作坊,後來手藝超群,很多皇宮貴胄家的女眷都慕名而來,原先的小作坊,就發展成了如今的大綉庄。
錦娘這個人,在京城算是個傳奇人物,鮮少有人見過她本人,綉莊上下,都是她娘家兄嫂在打點,許綉憶此次前往,自然接待她的,也是錦娘的兄嫂。
五十齣頭一些的一個女子,身體微微發福,起色很好,和許綉憶坐在內堂,說話客客氣氣。
「蘇三奶奶今日怎麼得空過來?」
論年歲,她都稱得上許綉憶的母親了,許綉憶對她自然也是尊敬。
「尉太太,我今日來,是有樁買賣想同你們綉庄做。」
「哦?」尉淑芬吃驚了一聲,道,「三奶奶難道是要做綢緞生意了?」
和她們打交道做生意的,只有一行,那就是綢緞店和成衣鋪。
綢緞店供貨,成衣鋪取貨,她能想到的,是許綉憶要入這個行。
卻聽許綉憶道:「隔行如隔山,我哪裡做得了綢緞生意,我此番算是慕名而來,也是有求而來。」
「蘇三奶奶倒是說說是什麼事?」
尉淑芬對許綉憶的事情略有耳聞,沒見面之前就好奇是怎麼個潑辣能幹的角色,居然能把蘇家二爺給氣到分家。
見了面之後頗為出乎她的意料,這是個生相十分纖柔的女子,不過言談舉止間,卻透著一股不俗和不凡。
她倒是很願意聽一下許綉憶是要求什麼,若是幫得上,也願意幫襯一把。
只聽許綉憶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她初是有些吃驚,不過很快點了點頭,道:「這不難辦,賺錢的生意,怎能說是三奶奶有求於我呢,我們這是互利共贏。」
許綉憶覺得這尉淑芬當真爽快,心裡頭滿意的很,起身拿了昨兒夜裡晴姑娘的雙面荷包送到尉淑芬手裡:「這荷包是我家的大房的姑娘繡的,知道我要過來,巴巴的求我把這帶過來,想叫錦娘姑姑給看看,尉太太,就勞煩您轉交一下了。」
尉淑芬接了荷包,自己先看了兩眼,眼睛都亮了,嘖嘖稱讚:「好手藝,好手藝。」
「尉太太,如此我們的事情就先那樣說定了,我侄女好針黹,對你們崇拜的很,改日我帶她來見見世面,我今日就先走了。」
尉淑芬送她到門口,許綉憶上了馬車,車子往保寧堂去。
車上,金玉好奇問她:「奶奶沒買東西?」
「沒啊。」
「那奶奶到底是來做什麼?」
「做品牌。」
她說品牌,可是金玉也聽不懂。
「什麼東西?」
「過上幾日你就知道了,到櫃面上去走一圈,我倒是想看看,我倒是要看看蘇錦藝那副嘴臉,能得意到什麼地步去。」
說到蘇錦藝,金玉義憤填膺起來:「委實可惡,居然把葯價下調,奶奶,不然我們也下調,如何也要打壓打壓他,不然他還以為我們怕他。」
價格戰?
這絕對不是明智之舉,許綉憶清楚,價格戰的後果就是兩敗俱傷,而蘇錦藝是和人合夥,這傷也能三人一起承擔,她不一樣,她不能拿保寧堂耍脾氣開玩笑。
「到店裡再說。」
店裡,包括蘇錦業,阿福,陳三在內的所有人,對於此事的意見,基本和金玉一樣,也是說不然也壓低價錢,壓低兩成,勢必要比保安堂低。
「再這樣下去,店裡的生意都要給搶光了的,上幾個月進了那麼多的藥材,若是賣不出去都要屯著發霉了。」
說這話的是陳三,他到現在還是覺得許綉憶有些急功近利,為了解約採購成本,一次進那麼多的藥材,這些藥材如今囤積在庫里,按著這個速度,加上蘇錦藝從中使絆,怕是到明年也賣不光,只能等著發霉扔掉。
許綉憶聽出來他話裡頭抱怨,也不生氣,只是起身看著大家。
「壓價,是不明智的,那蘇錦藝正是要在價錢上擊垮我們,我們壓價下兩成,他就會下三成,我們再下四成,他如果下五成,那我們還下不下?」
屋內鴉雀無聲,賬房先開的口。
聲音滿是擔憂:「如果下了無成,我們就要折本了。」
許綉憶點點頭:「折本了,那倒不如關門大吉,何苦勞心費力還不賺錢,關鍵是要嘔死這口氣,大家聽著,我自有法子對付那蘇錦藝,你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別慌,彆氣,一切都有我呢。」
她這句話極是有力量又叫人的佩服。
阿福先站了出來:「我們相信三奶奶。」
然後是蘇錦業,聲音不及阿福響亮,但也卻很篤定:「三弟妹,我相信你。」
之後眾人紛紛站出來,喊著口號:「我們相信三奶奶。」
這股激情和信任,對許綉憶來說非常的受用,她對大家點頭示意:「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都去做事吧,若是沒客人,那就各自帶帶小徒弟。」
「是,奶奶。」
一眾都散去,許綉憶一番話,算是鼓舞了人心,便是她真的拿不出什麼對策來,只要她說她有辦法,大家也都信任她。
鼓舞一番士氣,許綉憶對金玉道:「回去了。」
金玉出去叫備馬車,她收拾了幾本賬本,帶著出門,卻見阿福面色紅撲撲的站在門口。
「怎麼了,還有事?」
阿福不敢看她的眼睛,聲音如蚊訥:「三奶奶,你喜歡喜歡吃甜的?」
許綉憶嬌笑一聲,這阿福毛頭青年,顯然是愛慕她,不過他也只是沒找到真正喜歡的姑娘而已,等到了懂得情愛的年紀,就知道暗戀和愛戀,是全不一樣的東西。
雖然對於感情,許綉憶懂的也太少。
她點點頭:「還好,太甜的就不喜歡。」
「那這個給三奶奶。」
阿福拿了一個紙包給許綉憶,飛快說了一句:「我去忙了。」
轉身便進了後堂。
許綉憶愣的看著手裡的紙包,輕笑了一聲。
出了門, 馬車還沒從後院趕出來,她拿著紙包朝著對面保安堂看了一眼,正巧蘇蔣氏帶著蘇麗英從保安堂出來。
兩廂對視,那蘇蔣氏顯示一愣,許綉憶以為蘇蔣氏少不得要對她門口羅雀的保寧堂諷刺幾句,卻見蘇蔣氏拉了蘇麗英,也沒上來,轉身走了。
蘇蔣氏,真是難得的發了慈悲心,沒有當街給許綉憶難堪,這可一點都不是她蘇蔣氏的脾氣。
看著蘇蔣氏的背影,她總覺得有股莫名的蕭索。
「綉憶。」
她看的慌神,隱約聽有人喊她,循著聲音望過去,左邊巷子里探出半張臉孔,是蘇錦源。
許綉憶眉頭一緊,蘇錦源小聲喊她:「過來一下。」
許綉憶挪了腳步,朝著巷子去。
這條巷子,曾是她和安承少第一次親吻的巷子,如今同一個隱蔽的屋檐,眼前的男人卻不再是以前那個。
他也有深情的眸子,他也有溫柔的聲音,他也有俊朗的容顏。
他喊她:「綉憶,你這幾日可好?」
「恩。」
許綉憶的態度十分冷淡。
蘇錦源幾分受傷:「你當真這樣恨我,便是笑也不願意對我笑一句,還是,你其實巴不得我真的死了才好?」
「沒有!」按著以往那個許綉憶的脾氣,她這樣的冷淡和疏離確實有些叫人覺得奇怪,她勉強扯了一個笑容,只想趕緊走,便是沒有安承少,那個人也不能是蘇錦源。
「綉憶,我知道以前對不起你,我以後會百倍的補償你,我在逃亡的那段時間裡,天天想著你對我的好,想著我以前的混賬事,想著我怎會那麼混蛋不好好珍惜你,我就想扇自己兩個耳刮子。」
蘇錦源說的倒是大實話,其實以前的許綉憶的,對他是好到了卑微的程度,因為新婚夜惹了蘇錦源不痛快,所以之後的日日夜夜裡,許綉憶在安承少面前,都是小心翼翼處處討好,整一個將自己當作了丫鬟使。
偏是蘇錦源被季紅迷了心竅,嬌滴滴的美娘子他完全放不進眼睛里,每日醒來睡著腦子裡都是季紅妖嬈的笑容,還有那銷魂的功夫。
他現在後悔的腸子都青了,想到若是以前自己好好做人,好好為夫,那現在保不齊也是家庭幸福美滿,不用過這樣東躲西藏的日子。
看到許綉憶,這樣後悔的心思就更濃。
可許綉憶,卻不需要他的後悔,見他要說起以前要懺悔要懊惱要請求原諒的樣子,她很自然的岔開了話題:「兇手差到了沒?」
蘇錦源搖搖頭,不過卻幾分欣喜的看著許綉憶:「我捏了個假身份,扮作外省來的商人,每日喬裝著出去打探我那事的蛛絲馬跡,兇手是沒找見,不過倒是叫我無意間發現一件事。」
「什麼事?」
「你方才大約也瞧見二嫂從保安堂出來,你難道就沒瞧見她紅著眼眶。」
許綉憶還真沒注意到,大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蘇蔣氏會不會衝上來對她一堆嘲諷上,所以沒看出蘇蔣氏在哭。
她稍提起了些興趣:「你發現了什麼?」
「我無意間發現,我二哥外頭養了個女人,孩子都有了,是個兒子,四歲光景的樣子,生的和我二哥是個活脫脫的像。我看二嫂大約也是知道這件事了。」
許綉憶聞言,吃驚不小,不過很快就覺著也沒什麼稀奇,蘇錦藝連窩邊草都吃,在府外頭天高皇帝遠的,他養個外室也是有可能的。
「你二哥還真是個風流種子。」
她語氣里略有些嘲諷,蘇蔣氏雖說人厲害了些,嘴巴不饒人,可卻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凄慘的地步,女兒被丈夫情人給殺了,如今這事情過去還不過一個多月,又出了這等事,說起來她也是個可憐人的。
蘇錦源聽許綉憶這樣說,面色上有些尷尬,她只怕許綉憶這話里,也有說他的意思,所以身手,輕輕將許綉憶納入了懷中:「綉憶,我以後,只會對你一人痴心。」
許綉憶不防,就被他抱了滿懷,等到要掙脫的時候,眼睛卻瞥見了巷子頭上,安承少冷酷沒有表情的臉,她心下一酸,去很快勾起一個諷刺的笑,任由蘇錦源抱著她,一動不動。
再抬眼看巷子口,早已經不見了安承少的身影,倒是金玉急匆匆的在找她,她一把推開了蘇錦源。
「趕緊走吧。」
語氣冷然,她看著安承少:「金玉找我了。」
方才她的不反抗,蘇錦源已經當作了她是要原諒他了,心裡正甜蜜著,她突然又這個樣子了,他不免幾分喪氣。
不過也看到了金玉在巷子口上急著張望的身影,忙往屋檐下躲了躲:「那你回去吧,我改日再來找你,綉憶,我愛你。」
愛,聽著怎的這樣噁心。
曾經也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只是轉眼的功夫卻招呼也不打就消失在了她生命里。
他又回來了是嗎?
他看到了是嗎?
那也好,至少這樣,她也能掰回一成,不做那個單方面被背叛和拋棄了的傻瓜,雖然他是腳踏兩隻船,而她只是假戲假做而已。
她想,他何苦用那樣冷酷的眼神看她,難道他以為她不過是他三妻四妾中的一個,從裡到外都要忠誠於他,如果是這樣,他真是想多了。
之於感情,她有嚴重的潔癖,若是噴過了別的女人,就再也別想染指她。
好比那蘇錦源,一個簡單的擁抱,都叫她噁心。
除了巷子,金玉見她從裡頭出來,不覺狐疑看了兩眼,卻見一個男人匆匆往巷子另一頭去,金玉似明白了什麼,卻不敢問也不敢多說。
上回有一次,店裡的夥計也說許綉憶和一個男人進了巷子,然後許綉憶再回來就是半夜了。
金玉雖然不問不說,心裡卻通透的很,對許綉憶,不覺又是可憐,又是鄙夷了幾分。
她原本以為她們家奶奶從小就是個中規中矩的人,沒想到也會做這樣的勾當。
可可憐還是多餘鄙夷,她也知道,她家奶奶才十八,大好的年華,一個人怎能熬的過去。
她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只當什麼也沒瞧見,什麼也不知道,上來接許綉憶:「奶奶,上車吧。」
金玉越是平靜的不問她去了哪裡,許綉憶就越是明白,金玉肯定想歪了。
罷了罷了,以後再解釋吧。
將將要上車,前方人群里卻爆發出一陣的尖叫,然後,有人大喊:「醒醒,醒醒,有人暈倒了,有人暈倒了。」
許綉憶柳眉微蹙起,對金玉道:「去看看。」
保寧堂和保安堂,各自也有夥計跑出來,幾個人到了那人圈圈邊上,透過人頭人腦往正中間一看,許綉憶傻了眼。
安承少!
金玉也認了出來,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是這個男子生的十分俊朗,她過目便忘不掉。
更因為方才其實她以為那個巷子里高大的背影,可能是和她家奶奶認識的男人。
如今顯然的,是她猜錯了。
保寧堂的夥計出來的快,如今和保安堂嘔著氣,搶生意似的撥開人群,就把安承少給架進了保寧堂,許綉憶想回去,可腳步卻無論如何也挪不動了。
回了保寧堂,她臉色異常沉重,內堂之中,蘇錦業已經開始給安承少把脈。
看著蘇錦業的表情由凝重漸漸舒緩,許綉憶心裡不知如何,也寬了一口氣。
終究,是不能夠徹徹底底的將安承少當個陌路人。
蘇錦業放下了安承少的手,道:「疲累所致,大約幾日沒有好好歇息,陽氣耗損,我給他開些益氣養神的葯。」
說著忽然仔細端詳了一下安承少的臉,大吃一驚:「這可不就是五王爺的新寵。」
許綉憶朦朧記得那天她在梨花客棧請客吃飯喝醉了,路遇安承少,後來蘇錦業和蘇錦藝來接他,大家是照過面。
她沒有替安承少澄清他和五王爺的斷袖關係,知道安承少沒事,起身就要走。
蘇錦業卻道:「五王爺之於我們蘇家有恩,綉憶,不然你先照顧好五王爺的人,我差人去通知一下五王爺,來人,送到我的房間去,絕不能怠慢了。」
還來不及等許綉憶說什麼,蘇錦業已經雷厲風行的把所有事情安排了妥當,許綉憶不知道是怎麼的,腳步就這樣跟著抬安承少的人一起,進了蘇錦業的房間。
這是蘇錦業在保寧堂休息的地方,屋子破有蘇錦業的風格,書卷氣息很濃郁。
床榻上,還放了一本翻開一半的書。
蘇錦業急步上來拿掉了書收起來,又用袖子撣了撣原本就一塵不染的被褥,生怕怠慢了安承少,幾次三番叮囑大家小心點放下安承少,見安承少躺好了,他才大鬆一口氣,叫人都出去,回頭對許綉憶道:「你可是沒瞧見五王爺有多疼著他,今日我們救了他一命,那五王爺必定會感激咱們,倒是也不敢承王爺的感激,算是還王爺的恩情,你在這照顧著,我去命人請五王爺來。」
「大哥,我……」
也不等許綉憶說完,蘇錦業已經出了門,走到門口又折回來,探了一個腦袋進來對許綉憶道,「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妥帖一些,我就回來,你把門窗關上,我摸他的脈,他染了一些風寒,雖然不重,但也不要吹風。」
說完出去,把門帶上。
屋子裡暗了幾分,只有那下午的陽光,柔柔的透過窗戶縫隙灑進來,不偏不倚的正好打在安承少的臉上,那輪廓分明的無關,在暖黃的陽光下,有幾分慘然的蒼白。
許綉憶坐在床邊,端詳著那張臉,不知不覺有些心痛。
有誰說過,愛上一個人只要一秒鐘,忘記一個人卻要用一輩子。
她私以為佛堂幾日的清修,她已經把安承少抹出了記憶,可是若當真已經不拿這個人當回事了,為何偏要在他面前承了那個讓她厭惡的擁抱,做這齣戲給他看。
為何又在看到昏迷的那個人是他的時候,心口揪緊了一團。
又為何得知他只是太過疲累沒有什麼大礙后,鬆了一口氣。
而且現在,為何要在這裡,靜靜看著他的臉。
甚至,那慘白的沒有血色的嘴唇,為何她想伸手去觸碰。
溫暖的指尖,輕輕的落在那張薄唇上,肌膚相觸,心口卻鈍痛到無法呼吸。
她永遠沒有辦法忘記他揚長而去的馬車,沒有一句告別,沒有一句再見。
鼻子一酸,她一個深深呼吸,才調整好了心態,臉上堆了冷漠,伸手要抽回手指,不想那床上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一雙大掌,猛然拽住了她的手腕,疼的她呲了一聲,手腕幾乎要被擰斷的了。
「我才走了幾天。」他語氣里有憤怒,極度的憤怒,眼睛布滿血絲,就像是在噴火一般。
許綉憶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揉著手腕冷笑起來:「從哪天算起?那天晚上,還是你離開京城的那個下午?」
安承少一怔:「你怎麼知道我離開了京城。」
許綉憶沒答,不願意同他說話:「既你醒了,我就走了。」
說完要走,安承少卻揭開被子從床上下來,沒走兩步,哄的跌倒在了地上,頭太暈了,他日夜不眠的奔回京城,只為見她一面,結果卻看到那樣一幕,氣血上涌,如今太陽穴突跳著疼痛,一個不穩就跌倒在了地上。
許綉憶卻頭也不回,她知道,一旦回頭,她或許就沒有辦法如此冷靜到冷漠的和他對話,她只怕自己委屈落淚,像個小女兒家一樣讓自己都討厭。
她不需要安承少看到她的狼狽,她要讓他知道,他們之間的過去,她完全可以一筆勾銷。
「你敢走。」
安承少頭疼的厲害,站不起身來,看著許綉憶的腳步,眼光都有些散,隨時都可能暈過去,卻撐著最後一分清醒厲聲吼道。
許綉憶還是自顧著往外,安承少猛然一拳,用力的砸在了地面上,那厚重的聲音,終於喚住了許綉憶的腳步。
她回過頭,吃驚的看著他拳頭滲出的血跡,將地板染出一圈紅色,怒了。
「你幹嘛?你瘋了?你有病啊。」
安承少大口呼吸,這一拳,耗了他幾乎全部的力氣,不過疼痛卻讓他清醒。
他起身,一步步走到許綉憶跟前,那滴血的手,一把扣住了許綉憶的下巴,下一刻,低下頭,狠狠吻住了許綉憶的唇。
許綉憶本能往後退,後面卻是門板,他壓過來,將她抵在他和門板之間,灼熱的呼吸,一口口發狠的送進她的口中。
許綉憶推他,推不動,口中發出嗚嗚咽咽反抗的聲音,卻都被他吞入腹中,羞辱的滋味,委屈的滋味一擁而上,她放棄了反抗,眼淚卻大掛落下,咸澀的划入兩人叫交疊的唇瓣,安承少終於住了口,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眼底一片死寂的沉默。
「綉兒,告訴我剛才我看到的不是真的。」
良久他先開的口,軟了語氣,甚至近乎哀求。
許綉憶倔強的抬起頭:「你不是都看到了嗎的?」
「許綉憶!」他怒吼,那帶傷的拳頭,猛然砸向她身後的門,許綉憶只感覺到門板震動了一下,然後,外頭有人敲門。
「三奶奶,三奶奶,怎麼了?」
許綉憶咽下喉頭的哽咽,道:「沒事,去忙,打翻了東西,我會收拾。」
外頭應了一句「哦」,然後聽到有腳步聲走遠。
許綉憶抬起頭,一雙淚眸,一片清冷:「放開我。」
「許綉憶,你果真是好樣的。」
安承少冷笑一聲,笑聲里滿滿都是嘲諷,聽的許綉憶的心如刀割,他憑什麼諷刺他,是他先的背叛的她。
她倔強的用手背抹了眼淚,再抬起頭,眼底越發清冷:「安承少,你也不差。」
說完,打開了門,轉身而去。
她終於明白有一句話叫不如不見。
她從來沒有想過,她和安承少之間,也可以有這樣的劍拔弩張。
他嗜血的眼眸,幾乎要將她吞滅。
而她當時的樣子,應該也是毫不示弱。
她只但願以後和安承少,再無交集,原本就是不相干的兩個人,走到一起就是一種錯誤,如今她知錯了,她真的知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