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天空的顏色
埋葬了父親後，還在上初三的呂明亮本想輟學打工，接替起父親養家的責任，不想卻被母親嚴詞拒絕了。
雖然在夜城，就算書讀的再好也改變不了命運，但母親依舊希望呂明亮能多度一些書，對這個世界多一些了解，以後也能尋到一條更好的出路。
為了養活呂明亮和兩個年僅六歲的弟弟，母親開始沒日沒夜的打工，除了白天在電子廠上班外，晚上還會去送外賣。
呂明亮則在學校裏拚命的讀書，除了成績次次都能拿班級第一外，呂明亮的課餘時間基本都泡在了圖書館裏，瘋狂的汲取著書中的知識。
可隨著對夜城的深入了解，呂明亮漸漸發現了一個殘酷的事實：在夜城，底層人民是無法用知識改變命運的。
不隻是知識，身為夜城的底層人民，自己找不到任何改變命運的方法。
這意味著自己與母親和弟弟一輩子隻能窩在城中村那間不足30平米，夏天漏雨冬天灌風的破舊房子裏，永無出頭之日。
這個事實曾令呂明亮感到無比絕望，每每躺在自家寒冷潮濕又逼仄的房子裏，吃著沒有葷腥的飯菜時，呂明亮時常會問自己為何存在。
書上說，存在即合理。
可呂明亮想不明白，自己來到這世界上，難道就是為了體驗人世諸般苦楚嗎？若真如此，自己的人生到底有什麽意義？
然而並沒有人能為呂明亮解答這些疑問，命運好似是在故意作弄他一樣，再次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一場寒冷的秋雨過後，呂明亮的母親病倒了。
母親的病需要花錢治療，兩個年幼的弟弟需要吃飯，來自生活的重擔狠狠的壓在了呂明亮的肩膀上，讓他沒有時間再去思考那些深遠的問題。
於是呂明亮放棄了學業，騎著母親的電動車，成為了一名外賣小哥。
兩年來，母親的病一直沒有大好，幸運的是在不間斷的藥物治療下，她的病情也沒有進一步惡化。
看著病床上母親的笑臉，以及兩個逐漸長大的弟弟，十八歲的呂明亮隱隱找到了那個曾令自己無比困惑的答案。
身為夜城的底層人民，本就是來到這世上受苦的，隻是因為有著親情的羈絆，大家才能在這黑暗的世界裏艱難的活下去，為了守護那最後一點光，也為了在親人的身上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騎著電動車在送餐的路上摔倒後，仰麵朝天的呂明亮看著頭頂高聳如雲的大廈，忍不住去想住在那裏的人到底過著什麽樣的生活，他們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
雖然想象不出那些人的生活到底是何模樣，但呂明亮心裏十分清楚，他們絕不會像自己這般，因為不小心摔壞了客人的外賣要賠好多錢而滿心絕望，繼而擔憂起了母親的醫藥費，以及兩個弟弟明年上學的事情。
這樣想著，呂明亮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忽然爆發，這才忍不住在路邊哭了起來。
聽過呂明亮的講述，蘇梓昕又是震驚又是同情，連忙掏出萬跡的手機，想要給呂明亮打錢，讓他拿去給母親看病，給弟弟們上學。
呂明亮卻笑著拒絕了蘇梓昕的好意，他告訴蘇梓昕和潘啟玉，自己靠著每天送14個小時的外賣，已經足夠支付母親的醫藥費與弟弟們的生活費。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突如其來的一筆錢財或許會讓自己和家人在短時間內過上舒服的日子，可長遠來看，這卻並不是一件好事。
自己與母親弟弟們還會在夜城度過漫長的數十年，這期間不知還要經曆多少苦難與意外，在未來那漫長且黑暗的時光中回首曾經曆過的美好生活，隻會在強烈的對比下讓本就難以堅持的苦日子愈發難熬。
蘇梓昕完全不能理解呂明亮這種極度悲觀的想法，見慣了人間百態的潘啟玉卻透過呂明亮身上的悲劇看到了整個夜城的黑暗。
潘啟玉對心明眼亮的呂明亮愈發同情起來，畢竟隻有麻木的人才能在黑暗的夜城裏活的稍微舒服些。
麻木，是壓製貧窮的良藥，可生在最底層的呂明亮卻學會了思考，甚至還想抬頭看看天空的顏色，這樣的他往後的人生注定是痛苦的。
當然，潘啟玉也隻是在心底感慨一下，無論夜城的現狀如何黑暗，底層人民生活的如何痛苦，潘啟玉的態度依舊與初來夜城時一致。
這是夜城的事情，到底是沉默還是爆發，都應該讓夜城的人民自己去做決定。
三人吃過飯後，呂明亮堅持付了賬，算是還了蘇梓昕幫忙墊付客戶賠款的半個人情。
離開小餐館前，呂明亮還特地加了蘇梓昕微信，準備等兩天後外賣的工資結下來就將錢還給她。
蘇梓昕自然不會讓呂明亮還錢，與呂明亮分開還不到五分鍾，就悄悄刪除了他的微信。
不想兩天後，在小餐館吃飯的潘啟玉和蘇梓昕居然再次見到了呂明亮。
呂明亮不是來吃飯的，而是特地來還錢的。
發現自己的微信被蘇梓昕刪除後，呂明亮已經明白了蘇梓昕不想讓自己還錢的意思，但呂明亮同樣有自己的堅持。
想到之前請二人吃打鹵麵時，二人那副讚不絕口的模樣，呂明亮決定去那家小餐館碰碰運氣。
不得不說，呂明亮這尋人的思路並沒有錯。
小餐館的打鹵麵實在太過美味，每天都不一樣的鹵汁總能為二人帶來驚喜，因此潘啟玉和蘇梓昕最近一直都在小餐館吃午飯。
當然，呂明亮第一天去尋找潘啟玉和蘇梓昕的時候，運氣並沒有那麽好，二人已經吃過午飯離開了。
好在蘇梓昕那副俊秀少年的樣子十分惹眼，在呂明亮的央求下，那位脾氣有些古怪的老板記下了他的電話號碼，答應當蘇梓昕與潘啟玉再次來店裏吃麵時，就給呂明亮打個電話。
於是在小餐館老板的幫助下，呂明亮再次見到了潘啟玉與蘇梓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