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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死馬當活馬

  周良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夢囈著,忽然感覺鼻子癢癢的,便打了一個噴嚏。這個噴嚏實在有些猛烈,猛烈得眼皮都支撐不住。他慢慢睜開雙眼,尚未完全轉醒,便感到一陣寒意。


  他趕忙抱住自己,同時輕呼了一口氣,睜開雙眼,卻看到了結滿蛛網的屋梁。


  他登時有些疑惑。在九陽峰也好,擒陽峰也罷,他從未感到過寒冷,也不曾見過結滿蛛網的屋梁,哪怕是久無人住的九陽峰廂房,亦是一塵不染。


  忽聽溫和聲音問道:“醒了?”


  周良忙要坐起。


  餘斌立時上前攙住他,扶著他慢慢坐起。


  坐直身子,視界開闊,他愣住了,自己竟在一破敗民宅之中。此民宅房門早已腐爛,摔倒在地上碎成了好幾塊。門外是齊膝高的雜草。


  他緩緩轉動脖頸,打量屋內。


  屋內無桌無椅無櫃,唯有身下的地上鋪著厚厚的草桔。


  他望向餘斌。


  餘斌仍是一身素衣,滿頭黑發卻已灰白。


  周良萬分訝異,同時心如刀割,哭喪著臉,眼中有淚水蕩漾,“首座師叔,你.……”


  餘斌笑了笑,對自己的容貌並不十分在意。他抬手輕輕按在周良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要記住,如今我們在山下,在返回正陽宗以前,你不要再叫我首座師叔,叫我餘叔即可,明白了嗎?”


  此情此景之下,不消餘斌多說,周良心中便已明白了大半。現下聽餘斌言說,他這才確信了,原來此處果然不在正陽宗範圍之內。他點了點頭,應道:“記住了,餘叔。”


  餘斌這才放下心,露出寬厚而慈祥的笑臉。片刻之後,他輕歎了一口氣,眼珠一轉低頭看地,輕聲問道:“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嗎?”


  周良用力點頭,卻因為用力過猛,脖頸竟好似斷了那般,軟綿綿地使不上力氣。他隻得垂著頭,任由下巴抵著胸口。


  餘斌伸出雙手扶住周良的臉頰,將周良的腦袋扶正。他保持著這個姿勢,卻不敢去看周良,隻是看著地麵,說道:“那天,我們在春樹之下吃蛇肉粥,你還記得吧?你急匆匆喝完一碗粥,仙府便燒了起來,一直燒了個幹幹淨淨。”說到這裏,他停了好一會,這才稍稍抬起頭,看向周良麵孔。


  周良微微皺著雙眉,在那裏急劇地想著。很快,他想起了當時的畫麵,便要點頭,可方才的驚魂一幕猶在腦海,何況餘斌的雙手托著自己臉頰,他便隻是眨了眨眼。


  餘斌微微點頭,繼續說道:“你原來的師父,我的師叔來過了,為你做了診斷,當得知你仙府盡毀,宗主大發雷霆,命我助你痊愈。可仙府已毀,再怎麽補救,不過徒勞罷了。因而我才帶你下山,隻盼能找到方法助你重築仙府。”


  有些事,他是不會告訴周良的。比如藍曇霜傷了他的大道根本,又比如,如果繼續留在正陽宗,一段時間後不見效果,他和周良,

  隻有一個下場。


  大道無情。


  可人有情。


  他不告訴周良,是希望周良能安心養傷,況且,他被藍曇霜傷了大道根本,是他罪有應得。周良是難得一見的修道奇才,又是白衣觀唯一的弟子,此等仙苗,居然被一碗蛇肉粥,燒毀了仙府?

  可為何,自己也吃了蛇肉粥,卻並無什麽異樣?

  他想不明白。


  周良聽餘斌述說完畢,望著餘斌,滿眼皆是感激,“餘叔,辛苦你了。”


  餘斌卻是哭笑不得。少年眼神誠懇,顯然這句話是發自內心的,可他卻覺得,少年的話如同一隻大手,在他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他搖搖頭,“你應該怪我的。”


  周良眼神殷切,“吃粥之前,我才與餘叔講過天道。況且,餘叔也喝了那蛇肉粥,卻安然無恙。這說明錯不在餘叔,而在於我,若是我能一口一口細嚼慢咽,說不準便不至於此。”


  餘斌搖搖頭,“倒也未必。送賀……賀叔離去之後,我又去舀了一碗蛇肉粥,學著你一口喝下,體內的那一團火隻比之前稍稍猛烈一些而已,走遍全身即熄滅了。”


  那問題出在哪裏?

  兩人同時沉默了。


  餘斌忽然小聲說道,“有髒東西來了,你快倒在我懷裏裝睡。”言畢,他身子一扭,坐到周良身後,將周良擁在懷中,周良聽話地閉上雙眼。


  過不片刻,傳來窸窸窣窣、穿梭於雜草間的響動。一位頭戴方巾、手挎竹籃的老嫗來到門口,見到屋內有人,不禁嚇了一跳,瘦小的身子向後仰去,踉蹌了幾步摔倒在地。


  餘斌雖然大道根本受損,可境界依在,一眼便看出老嫗是故意為之。他便將計就計,假意要站起身子,餘光瞥見懷中熟睡的侄兒,猶豫片刻,重新坐下了,隻是望著門口,輕聲說道:“老人家,您沒事吧?實在對不住,我侄兒重病昏迷,我實在不能放下他去扶你。”


  “哎喲,哎喲。”門外傳來老嫗的吐息聲,緊接著便是一聲歎息,還有老嫗絮絮叨叨的埋怨,“哎,現在這世道啊,真是不給人活路。在家被兒媳婦欺負,出來還要被陌生人嚇,哎你別往心裏去啊,我說的不是你,我說的是剛才搶我山瓜的那個壯漢。哎,那麽大的塊頭,不去衙門當差,也不去給有錢人家看門,卻跑來山裏跟老人家搶山瓜,像話嗎?哎,真是不像話。”一邊說著,老嫗又站在了門口,伸著腦袋向裏頭看去,果真見到“老頭”的懷裏躺著一名昏睡的少年。


  老嫗指了指餘斌懷中的少年,問道:“這孩子怎麽了?”


  餘斌望向懷中的周良,滿眼淨是擔憂,“發燒了。”


  老嫗重重歎了一口氣,似乎恨鐵不成鋼,“發燒了就該去看大夫!跑山裏來幹什麽?!”


  餘斌既慚愧又無奈,“大夫給開了一方藥,全是名貴藥材,我出不起錢,隻得來山裏走走運,說不定可以撿到什麽草藥。”


  老嫗狠狠地白

  了他一眼,“孩子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你剛才說,這孩子是你侄兒?他父母呢?”


  “孩子跟了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餘斌將老嫗的話重複了一遍,隨後苦笑著搖了搖頭,答道,“孩子命苦,很小的時候父母都去了,他是跟著我長大的。”


  方才說話時,老嫗始終在打量屋內的兩人。屋內的兩人雖氣機全無,似是凡人,但也有可能是高人故意隱匿氣機,因而她隻敢在門口向內觀望。那頭發花白的男子,言語之間也好、舉手投足也好,確實時時愧疚,似乎虧欠著懷中的少年。她便望向那少年。少年昏睡在男子懷中,氣息混亂,的確重病纏身。


  她這才敢邁入屋子,同時狠狠瞪了餘斌一眼,碎碎念道:“男人都是大豬蹄子!連大活人都照顧不好!說說,孩子究竟怎麽得的病?”


  餘斌為難地瞥了老嫗一眼,有些難以啟齒。


  老嫗愈發覺得屋內的兩人皆是凡夫俗子,雖然心中竊喜,卻瞪著餘斌齜牙咧嘴道:“這會不好意思了?”


  餘斌輕歎了一口氣,失神落寞道:“也就是前幾天的事,孩子睡覺把被子踢了,醒來就發燒了。”


  老嫗已來到餘斌一步之外,仍舊沒有好臉色,“怎麽著,全是你侄兒的錯唄?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唄?”


  餘斌笑得既尷尬又無奈,“自然有錯,錯在照顧不周。”


  老嫗蹲下身,將竹籃放在地上,向周良甩了甩下巴,“讓老婆子號個脈?老婆子雖然不是大夫,年輕的時候當過接生婆,因此也略懂醫術。”


  餘斌猶豫不決。


  老嫗見狀,立時挎上竹籃,罵罵咧咧站起身子,轉身要走,“氣死我了,好心當成驢肝肺!你這種人就活該倒黴!這孩子跟了你,也活該倒八輩子血黴!氣死我了!”


  餘斌隻得苦笑了一聲,輕輕握住周良右腕,“那麻煩老人家了。”


  老嫗並不搭理他,繼續罵著嘴,向外走去。


  餘斌這才有些急了,喊道:“老人家,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方才是我無禮了,還請別往心裏去,可我侄兒是無辜的。”


  老嫗停下腳步,輕歎了一口氣,“算老婆子心軟。”隨後轉過身子,慢慢悠悠去到餘斌身前,蹲下身,將竹籃放在一旁。


  餘斌握著周良纖細的手腕,遞向老嫗。


  老嫗伸出二指,輕輕搭在周良脈門。


  脈象虛弱且紊亂,果然是病入膏肓之人。


  老嫗大喜,身後立時竄出一條長滿毛的肥壯狐尾。


  幾乎是在同時,餘斌查探清楚這隻狐狸精是孤身一人前來,便立時伸出左手掐住老嫗脖頸,隻聽得“格勒”一聲,老嫗立時斷了氣。


  餘斌隨手一甩,將已經現出原型的狐狸精扔在地上,雙手抱著周良緩緩躺下,一邊輕聲說道:“良兒,你再休息一會,我將這條狐狸精處理了,咱吃一口成了精的狐狸肉,看看有沒有效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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