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大劫
翌日,才睜開雙眼,周良坐起伸了個懶腰,隨後下了床,走出茅屋。站在茅屋門口向外望去,數丈之外是一八尺柴門,再向外,則是高樓大宇了,數丈高的屋牆綿延開去,不見首尾。
周良深深地望著。
他並不向往牆內,奢華也好,富貴也罷,皆是虛幻浮雲,能活下來已是萬幸。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回到屋內,坐回床上,從矮凳上的小瓶中先後取出丹丸服下,開始修行。
靈氣依然如洪水一般湧來,他感受得到,可閉上雙眼之後,他看到“周良”靜坐於“鏡麵”之上,體內的一團朦朧霧氣緩緩蠕動著,若是看得專注一些,可以看到那團霧氣實際上由千萬縷絲線組成,此時,千萬條絲線有些向前有些向後,緩緩轉動著。
一靜一動,兩不相擾。
不知多少時間之後,他睜開雙眼,穿在身上的衣服已沾上了不少汙穢,脖頸、麵孔、手背,更是排除了肉眼可見的醃臢。臭味彌散開去。
周良意猶未盡,稍稍舒展四肢、活動筋骨,再次從矮凳上揀起小瓶,倒出丹丸吃下,隨後閉眼靜坐修行。
他的臉上忽然閃過一道金光,僅僅是片刻的工夫,金光即消失不見了。
直到夜幕降臨,他才去了一趟澡堂,依然是霧氣氤氳的澡堂,池內卻空無一人。
站在屏風邊上,望著池水好一會,周良才邁步向前。
依然是昨日的那個位置。
他脫下衣褲放在岸上,赤身裸體走入水中。
有了昨日的一回經曆,他便不再害怕了,任由池水吮吸、任由池水鑽戳,他隻是靠著池壁坐在池中,閉眼休息,直到身心皆舒爽,才站起身子,回去了茅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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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周良轉醒,下床穿鞋,餘斌回來了。
餘斌走去床邊,笑盈盈地望著他,問道:“感覺如何?”
他穿
好布鞋,站起身子拱手答道:“耳目倍明,神清氣爽。”
“嗯。”餘斌望著他,點了點頭。尋常的低境修士,渾身氣機流轉不停,故而比較容易辨別境界,而成為金丹地仙之後,則可以隱藏身周的氣機,使氣機不外露,如此一來,對方便看不透己方的真實水準。
餘斌如今已達抱營境,離第五境金丹境,還有三格台階,說難不難,以他的天賦,極有可能在十年之後便躋身金丹境,但要說容易,其實也不容易。
大道之上,坎坷遍布,莫說與他人爭道,便是自身大道,坎坷亦是連連。從無到先天期、從先天期到煉氣境、從築基境到會元境,是修道途中的前三個大坎,而抱營境到金丹境,則是修道途中的第四個大坎。
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後相隨,靈氣也有純雜之分,那些個不曾拜入仙門,隻靠自己遊曆修行的野修,並不明白這一點,摘到靈果則喜,吃下便修,到頭來,接連邁過前三個大坎,最後倒在了第四個大坎之下,隻因靈氣不純,結不出金丹。因而“野修如野草”,這句話不無道理。
可就算是仙門弟子,修煉時吸入的是最精最純的靈氣,也不一定能結出金丹。其中原因之複雜,難以言語。
故山上有句俗語,“結成金丹客,方是我輩人”。
金丹境修士被稱作地仙,不無道理。
可就算餘斌僅是四境修士,眼前的少年不過初入正陽宗,卻為何看不透少年身周的氣機流轉?片刻之後,他即領悟了,正陽宗宗主藍曇霜曾告訴他,少年的身上存在著白衣觀的饋贈,萬不能以常理度之。真相當是如此吧。
餘斌點點頭,說道:“你每日按照我與你說的,吃下丹藥而後修行,不出十日,你應當可以達到第一境了。”
周良仍是垂手低眉,恭恭敬敬,“首座師叔,那日你離去之後,我便達到第一境了。”
餘斌思慮著少年往後的大道,並未在意少年說了什麽,因此隻是微微點頭,待回過神來,他卻是一震,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周良抬起頭望著他,麵色平和,眼中大見誠懇,“首座師叔,那日離去之後,我便達到第一境了。”
餘斌滿臉錯愕,望著眼前的少年,實在有些.……難以接受。說實在的,除了不敢相信,他還有些嫉妒。眼前的少年並未經過學道試煉,一步便邁入了九陽峰,加入九陽峰沒有幾天,宗主藍曇霜下令,讓那少年來擒陽峰春秋堂,供給最好最全的丹藥,助他在一年之內破境如飛。這是何等運氣?
若是換做別人,無垠丸、天菁丸、金荷玉露丸和風嘯火元丹一起吃下去,不到一炷香時間即會暴斃而亡,可眼前的少年,吃下丹藥之後,僅僅那麽會工夫,便來到了第一境。這是何等的天賦?
不過他到底是擒陽峰春秋堂首座,當心境蒙塵之時,他立時暗吐了一口氣,勸自己說道:修道之人與天地同齊,厚積而薄發者有,薄積而後發者亦有,況且,金足為正陽宗弟子,天賦卓絕乃正陽宗之福氣,我該高興才是。
越勸自己,心湖越是泛濫地厲害,大道竟有崩塌的跡象,仙府晃蕩不止。
他登時有些慌亂不知所措,拜入正陽宗幾十個年頭,廢寢忘食修行,嘔心瀝血栽樹,怎麽到頭來,自己卻要毀在樹的手上?
眼看著大道晃蕩地愈加猛烈,他卻忽然大笑了起來,大聲說道:“宗主曾與我說,我在金丹境之前會遇到一劫,我當是什麽!富有富喜、貧有貧樂!就算餘某這輩子無望金丹,那又如何!能拜入正陽宗、能識得如此之多的優秀修士,足矣!”
大笑間,心湖逐漸平靜,大道亦複歸平坦。
原來這一劫,叫做嫉妒!
周良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麽,隻是傻愣愣地望著餘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