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容齊
青石板路一路延長的深巷中,襄府一如往昔般貴氣充盈,門前的兩尊石麒麟威風凜凜,氣勢十足。
襄玉一身白衣,靜躺在軟塌之上,狸奴候在一旁,低著頭,一言不發。
案幾上的燭火跳了幾下。
襄玉緩緩睜開雙眼。
狸奴趕緊將桌上還溫著的籬花酒倒了一杯遞上。
自從月籬去後,襄玉便一改先前喝茶的清淡性子,轉而整日喝起了酒。
這些酒,都是月籬生前親手釀造埋在土裏的。
好在襄玉的酒品甚好,而且喝酒姿態十分優雅,也不會像酒鬼那般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狸奴:“公子,明日您還得早起去別院小住,今夜不如早些歇息了吧。”
每個月這幾天,襄玉都會去他與月籬、殷恒等人從前居住過的那個別院呆上幾日。
襄玉認同地點了點頭,他將手中已空了的酒杯遞還給狸奴,緩緩站起身來。
現下他有些微醺,盡管方才休息了一陣,但酒勁仍然未完全褪去,因此起身的時候,身子有些微晃。
狸奴趕緊伸手攙扶,兩人朝內室行去。
狸奴伺候襄玉睡下,幫他掖被角,襄玉問道:“永詹今日可有傳消息回來?”
狸奴的動作微頓,隨即又恢複如常:“沒有。”
一旁的燈盞被吹滅,狸奴輕放輕腳步退出內室。
他剛走到外間,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影,認出是襄黔。
“老族長。”狸奴上前,給襄黔行一躬身禮。
襄黔擺手,看了一眼襄玉內室所在的方向:“公子睡下了?”
狸奴點頭。
有細弱蟬聲起,夏季又要回來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竹林間,狸奴手中提著白玉羊角燈為襄黔照明,燈火晃動,襄黔的背影已隱顯佝僂之態。
狸奴在心裏默默歎了口氣。
“子擾近日還是酒水不斷?”寂靜的竹林裏響起襄黔的詢問聲。
狸奴答道:“公子雖沾酒,但皆是小醉,有小人看著,老族長放心。”如今已是人鬼平等的時代,身為鬼怪的狸奴對人類的自稱也相應變化。
襄黔“嗯”了一聲,也像方才襄玉一樣,問起外出尋找月籬神魂碎片的殷恒,狸奴給了同樣的回答。
殷恒已外出三月,從胤安到四大鬼田鄉,尋遍一寸一寸的疆土。
本來襄玉想要親自去做這件事,但因為襄族經過先前一遭,元氣大傷,急需一個有能力者掌控全局,重新布置族中內外事務。
襄黔年事已高,襄複又對這方麵半知半解,族中也無其他人能擔此重任,襄玉隻得留下來,接手此事。
“月籬當日拿自己的性命換來了人、鬼兩族兩千多年仇怨的化解,讓世間重回和平,的確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女子,就算是氏族中人,也很少有人能有她這般的秉性。”襄黔說著,在一根翠竹前停下。
樹影斑駁,襄黔的麵目在黑暗中有些模糊,燈光罩在他臉龐一側,可見他眼中浮現的讚賞和欽佩。
“正因為是這樣的她,也才能得公子青睞吧。”狸奴也頗有些感慨,他也沒想到月籬會做到這一步。
“找吧,讓殷恒繼續找。”襄黔輕歎道。
在之後的第三日,殷恒發來急信,說今日會抵達胤安。
襄玉曾下命令,若無急事無需歸來,那麽殷恒今日回來,定是有事發生。
會不會是終於有月籬神魂碎片的消息了?
狸奴帶著幾分忐忑的心情,將這件事稟報給了襄玉。
襄玉難得地顯出一絲心緒淩亂來,他執筆在紙上寫的一行字,竟足足花了他一盞茶的功夫。
他索性丟掉筆,走到前廳等殷恒回來。
殷恒趕到時,已近暮色。
他得知襄玉竟哪裏都沒去,一直在前廳靜坐等他幾乎一整天,當即自責不已:“屬下該將發生之事連同書信一起先告知公子的,讓公子如此掛心,是屬下失職了。”
襄玉起身,上前親手將他扶起,口中急切問道:“可是有她的消息了?”
殷恒微愣,答道:“是。”
“快說!”襄玉已有些急色。
殷恒連忙陳述起來。
原來殷恒帶著襄玉再次從及笄禮鬼那處借來的霧濯,一路搜尋月籬神魂碎片,終於在前天,他追蹤到了一縷極淡的氣息。
殷恒循著氣息而去,在氣息極近的位置,卻遇到了一個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此生會遇見的鬼怪——
古啖一族長老容齊!
容齊是除始祖厲鬼本尊以外,法力最強大的鬼怪,也是自上古時期,就一直存活至今的少數鬼怪之一。
在鬼界他輩分極高,可算是德高望重,極受眾鬼尊重敬仰。
在人、鬼平等的現世,就是尋常人類見了他,對他拜上三拜,於禮來說,也是說得通的。
容齊的長相並非想象中的老態龍鍾,或凶神惡煞。相反的,他一襲青衣,頭別一枯木簪,長相十分俊美,渾身散發著的氣質,竟與襄玉有幾分相似。
是清冷之氣。
但他的清冷之中,又多了幾分平和。
這種平和,殷恒曾在過去尚還是三皇子的新皇身上見過。
可以說,容齊算是襄玉和過去的三皇子的綜合體,因此讓人平白生出一種熟悉感和親切感。
容齊和殷恒互報對方身份後,殷恒便單刀直入地詢問起容齊有關月籬神魂碎片的蹤跡一事。
容齊也聽聞襄玉一直在尋找月籬的神魂碎片,試圖重新用鬼田養殖出月籬,就像當初他用始祖厲鬼的氣息養殖出月籬一樣。
容齊對殷恒表示他的確撞見了月籬的神魂氣息,也正在四處追蹤這抹氣息。
襄玉聽到這裏,欣喜地直接從位子上站起身來:“當真?”
殷恒點頭,也同樣為襄玉開心,但他隱隱又有些擔憂。
“公子,但那容長老還表示,他若是先一步找到,不會將那抹氣息交給我們。”殷恒不得不道。
“為何?”
“因為他說,他對那抹氣息誌在必得,要用來複活他的心上人。”
襄玉重新坐下,神色帶上幾分冷凝之氣:“他的心上人怎麽了?月籬的神魂如何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