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襄玉的降生(上)
“藥師先生,請這邊來。”身側響起領路的小廝的話語聲。
月籬連忙回過神來,繼續打量著四周,襄府四處的布景和結構跟她所身處的真實襄府大相徑庭,道路的鋪搭,涼亭、樓閣、廂房等的外貌和方位皆是不一樣。
方才她站在府門外,尚還覺得跟多年後無甚差別,可現在走到裏麵,卻發現兩者完全是不一樣的兩個府邸。
由此可想,在蘭株公主死後,襄黔替換的豈止是籬花樹,他儼然是將整個襄府都推翻了重建而成的。
他是有多愛蘭株公主,才在蘭株公主死後,無法忍受昔日相同的景致總是出現在眼前,而不得不去以這種極端的方式將過去一草一木全盤否定,重鑄記憶。
“您請稍後,容小的先進去通稟。”小廝的說話聲再次響起。
他們此時已到了黔蘭院。
敞開門的主屋內持續傳出婦人的痛叫聲和哀嚎聲:“好痛,我不行了……”
門裏走出一人,正是襄黔。
這時的襄黔,神態不似多年後的玩世不恭,周身的打扮也非一副吊兒郎當的勞役田翁隨性模樣。
他麵容屬中年,身著名貴錦緞外衫,頭發一絲不苟地綰起,一副高門府邸、積威深厚的貴人模樣,穿著儀態都極為講究,剛一出現,月籬就感覺一股濃鬱的貴氣撲麵而來,威儀十足。
正候在門口的藥師一見襄黔,連忙雙腿跪地,恭敬地躬身拜見:“參見太尉大人!”
停在藥師衣領上的月籬聞言,心道沒想到過去的襄黔竟身居高位,曾是朝堂重臣,若沒經過此一遭,她壓根無法將太尉和多年後如老頑童般的襄黔聯係到一起。
“藥師請起。”襄黔親自將藥師攙扶起身,他的眉宇間滿是憂愁,還透著一絲絕望。
“請藥師隨我我進屋,看看我家夫人。”襄黔邊說邊親自將藥師引入屋內。
籬花實體的月籬借機打量屋內四周,這是襄黔和蘭株夫人寢居的主屋,屋內的幾處矮幾、桌案上皆擺著插有新鮮籬花枝的青瓷花瓶。
籬花花枝散發著淡雅的花香氣,隻可惜此時屋子裏正充斥著因待產而產生的血腥氣,倒是將花香氣完全壓住了。
耳邊婦人的嚎哭聲還在不斷響起,越來越清晰,月籬抬眼看向前方,見一張梨花木床上,四麵圍著素白紗帳。
隔著紗帳,隱約可見帳內一名麵目模糊的婦人正平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被,她的周圍有數名婢女和產婆正在幫其助產,所有人的神情此刻焦灼又緊張。
一名產婆正隔著一床被子,伸手探入在婦人的下身,一陣摩挲,她手臂一伸一縮之間,婦人嗓音間發出的聲浪便一波高過一波。
產婆抽出手時,一雙手上全是血。
和藥師重新回到屋內的襄黔一看,臉色頓時沉下去,他快步走到那產婆跟前,急聲問道:“情況怎麽樣了?”
產婆憂心地搖搖頭。
襄黔這時想起了藥師,他快走過來,將藥師引導床邊,道:“請藥師先生速速幫我夫人看看。”
藥師神色嚴肅地點頭,當即上前,坐在床邊的一張漆木椅上,伸手捏住床上婦人的一隻手的手腕處,為其把脈。
身後,不斷有婢女進進出出,手中端入一盆盆的清水,又端出一盆盆的血水。
藥師把完脈後,突然起身,神情驚慌地朝站立其身側的襄黔跪拜道:“太尉大人,尊夫人失血過多,身體已近枯竭,若是半個時辰內還是無法將孩子生出來,恐有性命之危啊!”
“這……那你倒是治啊!”襄黔情急之下,一把將藥師從地上拎起來。
藥師急道:“在下不敢保準半個時辰內能催產成功,故而……”
“若是你無法做到,那就等著讓你的家人來給你收屍吧。”襄黔聲音徒然一冷,道。
藥師聞言,身子當即一僵,他立馬噤聲,不敢再行推脫之言行。
藥師寫下一副藥方,讓一名婢女立刻去煎熬,然後送來,接著又跟產婆交涉一番,告知他們等會兒催產時該怎麽做。
“族長,這產房裏血腥氣重,也不適合有官身的男子呆,您要不先去外麵候著吧?”一名產婆對襄黔勸道。
“子痕!子痕!不要走!我怕!”床上的婦人似是聽到了那產婆所言,突然叫喊起來。
襄黔立馬走到床邊,一把掀開紗帳,伸出雙手握住婦人伸過來的一隻手,放在唇邊,親昵地安撫道:“蘭株,我在,我哪裏都不去,我就在這兒陪著你。”
月籬透過掀開半角的紗帳,總算看清了裏麵婦人的模樣。
她此刻正含著放心的笑容望著她的夫君襄黔,因為失血過多,整張臉瞧著很是慘白,臉上和雙唇的血色都褪去大半,臉頰兩側的劉海皆被汗水浸濕,全是服帖地粘黏在肌膚上。
若是忽略掉她臉上的虛弱,可見她的容色極為精致,眉彎如玄月,鼻若凝霜眼若渠,雙眸呈水墨色,如兩汪深潭,裏麵正散發著璀璨如星子般的耀眼光芒。
簡直與女版的襄玉有幾分相似!
月籬還在她的額間,看到了一株發著瑩白光澤的幽蘭胎記,這胎記月籬極為熟悉,與昔日她在襄玉左肩處看到的胎記一模一樣。
原來襄玉的胎記和墨色深眸,還有精致的容貌,皆是繼承自他的生母——
蘭株公主!
她穿越過來,竟趕在了襄玉出生的時間點上!
月籬不禁看向掩蓋在被子下微攏起來的蘭株公主的腹部。
此刻,還未出世的襄玉,就在那裏麵!
“哎呀,夫人大出血了!”站在床尾上的一名婢女突然發出一聲驚恐的大叫聲。
屋內所有人的麵色越發焦灼起來。
蘭株眼中閃過一道惶然,襄黔強裝鎮定,握住蘭株的手越發用力。
“莫怕,有我在。”襄黔空出一隻手幫蘭株梳理了下她額頭零散的劉海。
蘭株露出虛弱的笑,這抹笑意極其的溫柔,她輕點了點頭,對襄黔道:“隻要有你,我就不怕,所以你也莫要怕。”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她也不忘反過來安慰襄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