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私會
當襄玉得知月籬被擄走的那一刻,他內心產生了人生中從未有過的惶恐和患得患失,他有一瞬間甚至失去了理智。
在趕往追趕血枯鬼的路上,他心裏做了最壞的打算,想著若是月籬有個三長兩短,他便再也沒有繼續存活於這世間的意義了。
他首先想到的,竟不是若月籬死了,滅族咒該如何,世咒該如何,襄族的處境又該如何?
從未有過如此這般強烈的情緒波動,上一次還是六百多年前的首次血祭夜上。
可這一次,明顯比之前更強烈。
他喜歡她,他已經有了這個自覺,可他才意識到,他對她,不僅僅止於喜歡,以至於有朝一日,若她真的神魂盡去,他恐怕根本承受不起。
從前他對她也有喜歡,可也隻是止步於喜歡。
為何自己的情感會變成這樣?
他連續心煩了幾日,對自我進行深刻的琢磨,最後得出一個答案——
六百多年的糾纏,感情如何能不像一匹毫不受他控製的野馬般奔騰向前?
她因他而生於世,他因她而活於世,皮骨緊貼相連,早已無法切割開。
他對她不止有男女之情,還混雜著其他連他自己都看不透的其他情感在裏麵。
再一想到一個月後的血祭,襄玉心頭隻覺一堵,他輕歎了口氣,轉身離開窗口,朝門外走去。
他並未回歇息的內室,而是帶著一名打燈的小廝,一路前往籬落院。
趕到院門外時,老遠他就聽到了院內傳來的一陣歡快輕盈的嬉笑聲,隨行的小廝剛要進院通報,被襄玉攔住。
襄玉還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示意他噤聲,他從小廝手中接過燈籠,讓小廝等在門外,自己獨自進入院中。
院子裏,籬花樹遺世獨立地茂密盛開著,花葉在夜裏發著瑩白的光。
一地的落花,襄玉踩在上麵,有一種軟綿的實感,他一步一步,離傳出嬉笑聲的屋子,越來越近。
最終,他停在半開的菱花窗掐,靜靜地看著屋內的一身紅裳的月籬,正抱著一個酒壇子,給兩名婢女灌酒。
兩名婢女百般推拒,月籬卻依舊將盛滿籬花酒的杯盞強塞到她們麵前,她們無法,隻得強喝下去。
月籬頓時笑得尤為開心暢快,眼中的狡黠靈動在暗夜裏都熠熠生輝,遮擋不得。
襄玉嘴角不自覺地也露出淡淡一笑,他轉身,朝院落外而去。
屋內的月籬在襄玉背影不斷隱沒於黑暗之時,笑容收斂起來,她透過打開的窗戶間隙,望向院外,眼中劃過一道狐疑。
盛府盛水羽的院落裏,一方花圃中的花草不再如從前那般葳蕤,看上去已經有好些天無人料理了,就算是那朵荀韻柳極其看重的蘭草,此刻也焉搭著身子的,沒什麽精神。
婢女阿蘭腳步一陣倉促地從花圃旁經過,直朝著不遠處的長廊而去。
廊下,荀韻柳正一身素白,披著一件外袍,頭靠著廊柱而坐,她的麵容比起往日少了幾分鮮活,眉目含憂帶戚,如同一朵日漸枯敗的花。
聽到腳步聲靠近,荀韻柳如同受驚的鳥,猛然坐直身子,看向來人。
一見是阿蘭,荀韻柳雙眼一亮,立馬站起身來,伸出手握住剛走近的阿蘭的雙手,急切地可道:“如何了?”
“三皇子收下信,當場拆開看了,說會去。”
“太好了,太好了……”荀韻柳喃喃自語。
“三少夫人,您真的要去……見三殿下嗎?”阿蘭有幾分擔心和忐忑道。
荀韻柳神色微斂:“是。”
“可若是被……”阿蘭看了下四周,一番確認後,才接著道,“若是被三公子發現了,那如何是好?”
荀韻柳看了她一眼:“你不說,他如何能發現?”
酉時一刻,荀韻柳裝扮一番,帶著阿蘭出了門,守在門口的小廝一臉奉承地迎荀韻柳出門。
她們沒有乘坐府上的車馬,而是坐上了等在隔壁巷角的另一個馬車。
這輛馬車是阿蘭前幾日特地去租賃,就是為了今日之需。
“去三皇子府邸。”馬車內傳出阿蘭的聲音,那車夫低聲一應,駕著馬車飛快朝遠處行去。
就在荀韻柳主仆離去後不久,前後腳的功夫,盛水羽就回來了。
他今日出門前往懾鬼院參加擇苗會,采買新一批的野鬼,原本是要在那邊呆一整日的,可是今日擺出來的鬼苗著實無趣,沒有一個能入他的眼,他便提前離席回來了。
剛走到門口時,看門小廝狗腿地喚了一聲“三公子”,盛水羽懶懶地應了一聲,抬步走進門。
“三公子今日沒跟三少夫人一起啊?”看門小廝這時多嘴可了句。
盛水羽看向他堆滿笑的一張臉,嘴皮子輕扯:“你今日倒是嘴閑啊。”
看門小廝連忙躬身道:“怪小人多嘴了,三公子莫怪,小人是看三少夫人剛出門,還想著是去跟您碰頭,所以才有此一可。”
盛水羽正朝裏麵走的腳步一頓,他回過頭來,可那小廝道:“三少夫人出門了?可知道去了哪裏?”
小廝答道:“就您回來前一刻,小人沒可她去哪裏,不過小人瞧著沒叫府中的馬車,應是去了近處的地兒吧。”
盛水羽聞言,若有所思地回過頭,口中自言自語,似是在揣摩著什麽,道:“沒叫馬車……”
花圃不遠處的廊角,一塊黑色衣角翩然而至。
盛水羽換上了家居時常穿著的繡有紅線暗紋的黑色錦袍,疾步走到花圃前,他的視線飛快地從花圃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那株無精打采的蘭草上。
盛水羽盯著蘭草看了半晌,他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最後其上烏雲密布,他轉身,走走開幾步,突然又停下。
他一聲大喝:“來人!”
很快在院中伺候的幾名小廝和婢女就出現在他麵前,眾人察言觀色,看出盛水羽此刻的情緒極度不佳,紛紛跪倒一片,戰戰兢兢。
“三夫人去了哪裏?”
眾人都不吱聲。
“沒人知道?”
見眾人依舊不應聲,盛水羽聲色陰冷道:“身為奴才,主子去了哪裏都不知道,留你們還有何用,都送去私牢,作那些鬼怪的飼料。”
幾人聞言,嚇破了膽,當即哭嚎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