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銳利
小孩子總對新鮮神秘的事物感興趣,上一刻還哭得滿臉橫淚的言文寧,下一刻瞬間就止住了哭聲。
他吸了吸鼻子,哽咽著奶聲奶氣道:“什……什麽?”一張小臉瞧著委屈得緊。
寒玉一笑,緩緩將握住的拳頭鬆開,一朵鮮活猶在的水仙花正安靜地躺在寒玉嬌嫩白皙的掌心之上。
“花花!”言文寧一聲奶氣的叫,嘴角咧開一道甜甜開心的笑。
寒玉伸手遞到言文寧麵前:“送給你好不好?”
言文寧張嘴剛要說好,但他突然想到什麽,小嘴又閉上。
他抬起頭,還殘留著淚水的濕漉漉的一雙大眼望向言文闕,眼神中帶著詢問。
看來方才言文闕教導他的話,言文寧到底還是聽進去了,知道別人的東西不能隨便拿要。
言文闕欣慰地伸手摸了摸言文寧的小腦瓜,輕聲道:“既然是寒二小姐主動贈與你的,你收了便是。”
得到了大哥的準允,言文寧眉眼開心地彎成了月牙,兩隻小胖手伸過去,接過寒玉手中的水仙花,甜甜地道:“謝謝寒二小姐。”
寒玉笑著捏了捏他粉撲撲的小臉,回道:“不客氣。”
少女慣會哄小孩子開心,月籬不禁跟著她們一笑。
她的視線投向一旁的襄玉,見他也正看著這一幕,嘴角還微彎起。
待她被血祭死去,公子和寒二小姐也成婚了,他們會孕育子嗣,和睦相處,屆時,妻美子孝,便如眼前此景般圓滿吧。
月籬這般想著,嘴角不由浮起一抹苦澀的笑。
手中提著的木桶裏的小黃魚還在撲騰遊曳著,不過幾隻而已,月籬卻突然覺得這桶底變重了許多。
如此便好。
她心中暗暗道,隨即抽離開視線,出門離去。
而襄玉嘴邊的笑意在月籬離去的一瞬,頓然消失,他扭頭看向剛追著月籬而去的三皇子,墨眸微動。
食齋後,襄玉和寒玉進行今日在淩雲寺中齋禮的最後一環節“聽禪”。
言文闕等人皆已出寺。
月籬閑來無聊,便獨自離開寺廟,打算去四周閑逛一番,不想卻在大門口處遇到了正要離去的三皇子一行人。
“三殿下這就走了?”月籬問道。
三皇子收回正要上馬車的一隻腳,他走到月籬麵前,笑著道:“來此也隻為尋一株草,但那生草之處已尋不到其蹤跡,便隻能無功而返了,月籬姑娘呢?你這又是要去哪裏?”
“閑來無事,四處逛逛。”月籬隨口道,邊說邊無聊地四下張望著。
三皇子神色一頓,緩聲問道:“你是在等叔父?”
“對。”月籬點了點頭。
“叔父與寒二小姐成婚在即你……”三皇子麵上帶著一絲猶豫之色,早就想問出口的話順勢而出,“聽說中元夜,你便要被叔父血祭於祭台之上了?”
月籬聞言一愣。
見他目光裏的一絲忐忑和擔憂,月籬突然笑道:“三殿下無需為我擔心,這本是我的宿命。”
“宿命?”三皇子神情緩緩變化,無形間已生出幾分嚴肅,“你真的如此篤信這宿命二字?”
一陣夏風拂過,吹卷起月籬滿頭的烏發和一身紅裳,她的身姿在日光下越發輕嫋婀娜,風起葉飛之間,她猶如一道隨時會消逝,無人能抓握住的華光。
三皇子心頭隻覺一空,他別開眼去。
轉身走開幾步,他看著前方叢樹晃動,樹影婆娑,日光輝耀,天地兩色相隔,眼光不由微沉下來。
“叔父的確是將你種植出來的人,你想要報答他,以身祭陣,也是無錯。
“隻是,讓你成為襄氏一族破解世咒的祭品,這隻是叔父和襄族一廂情願之下賦予你的宿命,此宿命非天定,卻是人為,月籬姑娘就算要違背,也未嚐不可。”
三皇子轉身,看向月籬,眼中帶著一抹決意:“你若不想屈從,我定會助你一二!”
三皇子大多數時候都是溫潤儒雅的謙謙公子,眉眼間總是帶著淺淺的溫柔笑意,總與花草為伴的他,周身從未出現過絲毫戾氣,隻有平和。
此刻的三皇子,從頭到腳卻散發出一股銳利之氣,言談之間,隱露鋒芒。
月籬看著他,垂眸,靜了片刻,她把玩著自己生出了一小截的瑩白透粉的指甲,口氣鬆弛地突然道:“三殿下莫不是喜歡上我了?”
三皇子沒料到月籬突然問出這句話,他身形一頓,周身先前凝聚起的冷意頃刻間散去。
“……是的話,你會接受嗎?”三皇子直視著她,問道。
月籬把玩指甲的手驀地一鬆,她抬眼間,對上他希冀的目光,調笑道:“月籬不過一將死之人,還是個身份低賤的鬼怪,三殿下倒是看得起我。”
三皇子突然上前走近幾步,伸手一把握住月籬的手,認真道:“可你是月籬,不是其他普通鬼怪!”
月籬看向他握住自己的手,沒有意外,也沒有驚訝,眼神靜得出奇。
“所以三殿下就是看上我這個?始祖之血?”月籬輕輕地掙脫開三皇子的手,笑著問他道。
她看著他望進自己的視線裏的一抹沉溺,眸中紅光微閃,口氣突轉,輕佻道:“還是說……您看上了我這張臉?”
三皇子剛要回答,一旁大門口處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三皇子話語一止,和月籬雙雙扭頭看去,隻見狸奴正推開門,引襄玉和寒玉走出來。
越過狸奴的肩,月籬看到走在身後的襄玉麵色竟有些陰沉。
她麵露疑惑,不解地看向狸奴。
狸奴的視線卻並不與她相交,他隻是將襄玉引到停在柳樹旁的黑楠木馬車處。
三皇子麵色趨緩,他最後看了月籬一眼,便上前跟襄玉告辭,隨後便叫來候在不遠處的顧詠,乘著紅木馬車離去。
襄玉的馬車車隊一路駛回襄府,襄玉全程未發一言,除了途中數次吩咐驅馬的武尤提速以外。
與襄玉同坐在馬車內的寒玉也沉默得出奇,她隻不時地挑起短簾欣賞沿途風景,不再像來時那般主動地跟襄玉搭話。
跟在狸奴側旁的月籬察覺出馬車裏的一絲不對勁來,她數次將詢問的目光投向狸奴,狸奴皆是搖頭,但他卻在月籬移開目光後,輕歎一口氣,越發憂心即將到來的中元夜血祭一事來。
馬車車隊抵達襄府時,已過了晚膳時間,襄玉直接命廚子將晚膳搬到他書房中,寒玉則單獨在小廳用膳。
狸奴前來告知寒玉時,寒玉隻微微一愣,隨即她就露出了一抹得體的笑,回道:“多謝狸奴鬼侍告知,公子今日出門一遭,許是累了,讓他用完膳後早些休息,莫要太過勞累。”
看著寒玉如此體諒大度,狸奴麵上不由浮起一抹愧色,他連忙稱是,隨即告退離去。
走到門口時,他又禁不住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