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容色更佳
月籬從三皇子府回來,用的遁光夜行之法,是以,隻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到了籬落院。
讓她詫異的是,她身子剛在院中站穩,就看到前方似有一道長身而立的人影,隻是月光不甚明亮,她看不太清楚。
但她能聞到此人身上淡淡的茶香,混合著夏夜的灼氣,漂浮到她的口鼻之間。
還有他那無人能及的尊貴之氣。
是襄玉無疑。
隻是大半夜的,他站在自己院中作甚?
難不成是等你自己回來?
月籬心下疑惑,走上前,朝他行一叩禮:“公子,這麽大晚上,您怎會在此?”
襄玉抬手,示意她起身,清冷之音緩緩出口:“你今日去哪裏了,這麽晚才回來?”
月籬愣了下,突然笑了:“怎麽?我去哪裏還需要跟您報備麽?”
她話音剛落,身側突然有略微的響動,月籬警惕地一眼看去,隻見一道黑影飛快離去。
她通過人氣察覺出來了,是殷恒。
這殷恒,今日怎的有些鬼鬼祟祟的。
月籬心裏邊這般想著,邊收回視線,一抬眼,卻見被夜色遮掩大半的襄玉那雙閃爍著微光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
“嗯?”襄玉發出一聲疑問聲,顯然是要月籬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月籬隻得回道:“出了胤安,半路又回來了,然後去了蘆波湖。”
“還有呢?”
“還去了三皇子府中。”
襄玉那端默了默:“你三更半夜的,去找他作甚?”
“送花。”月籬口氣略含慵懶之意,她輕輕舒了口氣,然後提步朝籬花樹下的一塊石凳走去。
她在石凳上坐下,一隻手撐著下巴,手肘處又撐在石桌上,目光盈盈投向前方那一動不動隱於暗夜中的人影身上,又道:“三色雲曇。”
襄玉的身影終於微動了下,他朝月籬走近,又道:“原來如此,秀色可餐之人,自然隻能以世間罕有的三色雲曇相贈。”
月籬心裏咯噔一聲:“您如何知曉……”她想到剛才殷恒鬼鬼祟祟的身影,突然明白過來,“您讓人跟蹤我?!”
月色下,襄玉隱隱能看見她麵上有一絲惱怒,便道:“隻許你自己夜探男子府邸贈花,卻不允他人窺你無狀言行?”
襄玉整了整衣裳,在月籬對麵的石凳上坐下。
不知為何,月籬似從襄玉這句話中,聽出了一絲別的意味。
她異樣心思一起,眼中狡黠之色微閃,下一刻,她的身子突然從石凳上起來,接著上半身猛地朝前方一傾,剛好抵近還坐著的襄玉。
襄玉顯然沒料到月籬這個突然的動作,因兩人挨得極近,她都能隱約瞧出他眸光中蕩起的細微漣漪。
但他麵上卻不顯,依然靜若一潭幽湖。
“您莫非是吃醋了?”月籬唇齒間瀉出的溫熱氣息,噴灑在襄玉的眉眼之間。
襄玉的睫毛微顫了下。
卻聽月籬又道:“您容色更佳,無需跟三皇子一般計較。”
盡管襄玉明了地聽出這句話裏的調笑之意,但“容色更佳”四字一出,不知為何,他隻覺耳背竟隱約有些發熱。
“公子,”吹氣如蘭,一聲輕喚,近在耳畔,月籬用了法術,一閃身到了他的身側,“我久未歸來,難不成您就睡不著了。”
她朝著襄玉燙熱的耳朵又吹了一口氣,襄玉隻覺耳背越發灼熱起來。
在月籬又一次靠近時,襄玉突然伸手一擋,將她即將湊近的臉與自己的隔絕開:“所以你特意跑出城,還去了蘆波湖,就是為了尋一株三色雲曇?”
月籬緩緩退回身,一閃身,又回坐到襄玉的對麵:“非也,我隻是在回程途中,偶然之下得到的。”
“偶然?”襄玉語氣帶著一絲懷疑,他顯然不信,“三色雲曇乃鬼界聖花,沒想到你竟能偶然得之。”襄玉特意咬重“偶然”二字,但口氣極為平淡,聽不出情緒。
“正是。”
“我欠三皇子一株花草,這下算是扯清了。”她又補充道。
襄玉似是輕笑了下:“你好像總是欠他。”
經他這麽一說,月籬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樣。
之後,兩人靜靜地圍坐在石桌旁,誰都未再開口。
樹影婆娑,沒有下雨的夏夜,空氣裏一陣熱烘烘的感覺,她被悶在其中,身體裏的睡意很快便冒出頭來。
月籬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她站起身來,對襄玉道:“夜深了,要不我送您回玉擾院歇息吧?”
她說完,也不管襄玉是願還是不願,隻徑自朝院門方向走去。
剛邁出幾步,隻聽身後之人淡淡道:“月籬,你是不是把那隻被你殺掉的野鬼吃了?”
月籬腳步一頓,卻並未回身。
襄玉起身,朝她走近,在她身後一步之距停下,又道:“轉過身來。”
月籬這次倒是聽話,她緩緩轉身,目光直視眼前的襄玉。
襄玉望進她那雙在月色下閃爍著暗紅幽光的眸瞳,那裏麵有一抹分離的意識,正在拚命地掙紮著想要脫身而出,從而助其本體起死回生。
“回答我,你是不是吃了?”襄玉語氣裏透著嚴厲。
月籬不答,她隻盯著襄玉,片刻,雙目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仔細一瞧,竟徐徐不斷地滲出一道無辜的光氣。
“公子……你好凶。”這聲三分嬌嗔,七分委屈的語調一出,襄玉頓時渾身一僵。
月籬……
她是月籬,是六百多年前和他一起生活在籬落齋的月籬,而不是其他人。
襄玉忍不住扶額:“別鬧,告訴我,你白日裏是不是吃了那隻鬼怪?”雖然問的還是相同的問題,但他的語氣無形中已然軟下好幾分,裏麵帶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出的寵溺和放任。
這才是昔年襄玉和月籬的相處方式。
撇去始祖厲鬼那抹尖銳的意識所化出的性情,月籬一直是靠這個方式來化解襄玉每次的強硬。
“我吃了。”月籬口氣十分輕快,“可惜肉太難吃了,又老又臭。”
“為何要吃她?”襄玉緊盯著她隱在暗夜裏若隱若現的表情,問道。
月籬托著下巴,很認真地想了想:“就想吃啊。”
“可你以前從來不吃鬼怪……”襄玉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