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訴情
襄玉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思路透徹清晰,事實直中要害!
她麵色逐漸慘淡起來,右手撫上胸前。
熟悉的錐心之痛又湧了上來。
腦中突然閃現而過此前看到的一係列有關月籬的意識畫麵……
她自鬼田之中初生,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賦雪。
在月夜籬花樹下,為她賜名之人,是賦雪。
在籬落齋中,與之閑逸、愉快、簡單相處的,也是賦雪。
雪夜之中,第一次情動,令自己心悸之人,依然是賦雪。
在籬花樹下偷親的人,還是賦雪。
被血祭中,差點遭受萬字陣中寒光劍刃刺入心髒時,雙目直視之人,還是賦雪。
被她咬下半顆頭顱之人,還是賦雪。
讓她深感絕望發狂開啟一場無盡的殺戮的,仍然是賦雪。
兩行眼淚自的眠籬雙目之中簌簌流下,她緩緩倒在地上。
若非自己不是月籬,怎會有這麽多的巧合,又怎會有錐心之痛?
公子說得沒錯,他就是月籬。
眠籬,月籬。
到頭來,竟是同一人!
“所以,自霧城蘭鈴穀開始,您便是故意的。”
故意與她相遇,施以庇佑,後允以庇佑。
一切,都是故意的。
為的不過是讓她心甘情願成為他的祭品。
襄玉朝眠籬走近,重新站到她麵前:“有的時候,你若是沒這般聰明就好了。”
襄玉走回到矮幾前坐下,口氣帶上了幾分慵懶:“自你那夜吃掉我消失後,我便輪回到下代襄族嫡子的體內,一直在找你,我已找了你六百多年。”
他的麵上依舊一片沉寂,霧煙下的兩潭深墨之中,卻早已掀起無數驚濤駭浪。
眠籬心口的錐痛感輕緩了些,她單手撐著地,上半身軟綿地坐立起來。
眠籬:“我既是月籬,那可否知道一件事情?”
襄玉抬眸,視線與她相對。
“六百多年前,提前在及笄禮上布下祭陣一事,你可有參與其中?”眠籬問道。
襄玉眼瞼一動,睫毛微顫。
“是我。”他回道。
“您沒騙我?”眠籬聲音裏帶著明顯的質疑。
襄玉側開頭,看向一旁幾上煙霧繚繞的狸奴白玉香爐,淡淡道:“當然。”
話畢,室內陷入一片死寂。
隨後,有窸窣聲起,眠籬吃力地從地上緩緩站起身來。
她上前幾步,朝襄玉行一躬身之禮,然後轉身退下。
走到門口處,她停下腳步,轉身望向已相隔數步、靜坐於幾前的襄玉:“六百多年過去了,公子從未放棄將送我上祭台這件事,既然您如此執著,我定會幫您達成所願!”
她嘴角緩緩漾起一抹笑意:“上一次,我未能成為您的祭品,這一次,我定會履行身為一個祭品的職責!”
襄玉目送眠籬離去。
待那抹紅色完全消失於暗夜之後,他緩緩垂下眼瞼,擱放在矮幾之下、緊捏住衣衫的右手緩緩鬆開。
燈火微晃,書卷翻頁聲徐徐作響,白玉色衣闕隨風飛揚,夜風已起。
燈火傾斜地映照在他精致的眉眼上,有幾縷墨發垂落在額前,遮掩住他的半側臉,看不清墨發之下的眼中神色。
身後牆上被拉長的影子,顯出幾分孤寂清冷。
燈盞明明滅滅間,牆上的影子隨著矮幾前的人的動作跟著一動,襄玉的衣衫順勢滑落,白玉裳服盡散一地。
左肩處,如上等瓷器正泛著白玉光澤的鎖骨旁,一株幽蘭胎記正散發著淡淡的水青色光澤。
襄玉垂下頭,望向那朵幽蘭,伸手碰觸一二,眸色逐漸深轉。
這一晚,眠籬在襄玉麵前犯了二忌。
本該為襄玉守夜的她,不經其準允,擅自離去,後來還是狸奴前來伺候襄玉安歇,此乃一忌,擅離職守。
另有眠籬在襄玉麵前第一次用了“我”這個自稱,此乃第二忌,以下犯上,枉顧尊卑。
心緒繁雜的眠籬一覺睡醒的第二天,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個問題。
她稍整理了心思,便來到書房門前,剛好跟正要出門的襄玉對上麵。
兩人看到對方,想起昨夜之事,神色皆是微變。
眠籬後退幾步,朝襄玉行叩拜之禮,襄玉命其起身,眠籬卻道:“昨夜奴對公子不敬,特來請公子責罰。”
襄玉平靜地望著前方入眼開闊的竹林,隻淡淡回道:“既如此,你便去領罰吧。”
“奴還有一事。”襄玉剛要提步,眠籬又道。
“說。”
眠籬抬頭望向襄玉:“狸奴鬼侍幾日前告訴奴,奴還差最後一樣東西男女情愛,才能徹底讓體內的始祖之血蘇醒,奴現在已經知道如何做了。”
她心下一橫,驀地再次叩身,道:“奴已確信,對三殿下有情,還請公子成全!”
一陣抽氣聲突然從身後傳來,緊接著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叔父,沒想到您這祭品心中竟已有人了。”接著,他似是對旁邊的另一人又說話,“謹弘,佳人主動對你訴情,你可莫要辜負了美人恩啊。”
叩拜於地的眠籬心裏“咯噔”一跳,是大皇子,還有三皇子?
前方玉擾院入口處,大皇子、三皇子正雙雙站在那裏,兩人俱是望著眠籬的方向,大皇子身後跟著柒梨,最前麵還有狸奴。
這三人,顯然是剛被狸奴一路領進來的。
狸奴朝三人微拜了拜,便回到襄玉身側。
三人上前,兩位皇子先朝襄玉行叩拜之禮,然後是柒梨。
待禮畢起身後,眾人視線皆投向仍然匍匐於地的眠籬身上。
剛才眠籬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剛巧四人走了進來,隻聽了個尾巴。
親耳聽到自己才被眠籬訴情的三皇子,此時因還未完全從方才的變故中恢複過來,神色依然有些愣忡。
他一雙漆黑眸子此刻靜靜地凝視著眠籬,帶著幾分思索之色。
而跟在大皇子身後的柒梨,盡管臉色有幾分難看和懊惱,但卻並無絲毫的意外。
大皇子側身看了一眼柒梨,才回身對襄玉躬身道:“叔父,本來我今日前來,是想跟您商量柒梨和眠籬之事,不過如今看來,已是沒有必要了。”
他望向身側的三皇子:“沒想到我府上這位素來得無數美人傾慕的鬼界第一美少年,今日竟在三弟麵前栽了跟頭,真是大意了。”
大皇子雖是調侃,但語氣和神態在麵對三皇子時卻帶著不屑和看輕。
幾人皆是聽了出來,包括眠籬。
三皇子卻並不在意,他朝大皇子溫潤一笑:“大皇兄說笑了。”但卻此事卻不予置評。
還未回複眠籬剛才所求的襄玉此時出聲,他麵色如常地看向眠籬:“你既傾慕三皇子,成全與否,在於他而非我,他若對你也有意,你二人自可成。”他口氣一轉,“不過,該領的罰還是得繼續領著。”
襄玉望向腳下的眠籬:“便賜你一’妄’字,書寫一千頁以反省,後日送到我書房!”
腳下之人身形一頓,恭敬回道:“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