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宮中夜宴(7)
貴女渾身顫抖起來,身子越發伏低:“小女……小女不敢,公子饒命……”
一直未離去的狸奴看著這一幕,心裏有些幸災樂禍。
對待這種張口閉口拿鬼怪身份說事的貴人,身為鬼怪的他,自然也是極為看不過眼的。
今日宴會上的吃食皆被煮熟以供貴人們食用,那碟子小黃魚是公子特地安排他去膳房處取來的,是未煮過、適合鬼怪食用的魚肉,還特意生拌成眠籬最喜的鹹香味。
方才他還準備將公子賜魚一事告知眠籬,若是自己就那麽說了,這貴女也許就聽到了,也就會收斂些。
如今這般,倒是剛剛好。
實屬自作自受。
狸奴想到此處,微抬頭,瞄向被貴人們圍在正中的眠籬,笑眯眯的眼角得意地動了動。
不過話說回來,公子對眠籬,當真是上心了。
比如眼下,極少為他人出頭的公子,竟然破天荒地主動卷入一群女人們雞毛蒜皮的爭端裏。
“滾。”隻聽襄玉淡淡吐出這個字。
渾身已抖如篩糠的貴女被同行的幾名貴女扶起來,踉蹌著逃似地快速離去。
寒棠梨看了眼身旁表情已顯清冷的襄玉,又看向對麵的眠籬,將她打量一二後,對她道:“你是公子的祭品,怎的不在公子身邊伺候,卻在這宴會上亂跑,若是闖了禍,給公子惹了麻煩,該如何是好?”
印象裏,這是寒棠梨第一次跟她說話。
眠籬朝寒棠梨躬身道:“寒大小姐教訓的是,是奴的疏忽,奴知錯了。”
寒棠梨眉眼彎起一個適宜的弧度,整個人看上去越發端莊素雅:“你是公子的人,我自然不會為難教訓你,我是在好心提醒你。”
她盯著眠籬那張毫無瑕疵的臉,又道:“不過你這張臉,的確與先前相比變化巨大,這始祖厲鬼之血,還真是奇特。”
寒棠梨提的“先前”,應是懾鬼院擇苗會那次。
那時眠籬初入胤安,離現在已過去數月有餘。
寒棠梨望向身旁的襄玉,一雙美眸中瞬間染上一層朦朧的羞澀,她口氣帶著特意的討好和親近,還透著幾分小心翼翼,軟聲道:“公子覺得眠籬比起六百多年前的月籬,誰更甚一籌呢?”
又是月籬。
眠籬對別人將她與月籬作比較,已經見怪不怪。
襄玉視線懶懶地投在眠籬臉上,卻並不說話。
寒棠梨見此,便不由試探道:“公子曾讚月籬有籬落之容色,想來這眠籬再美,但跟月籬比起來,終究還是差了些氣韻吧。”
襄玉對此,不置可否。
寒棠梨咬了咬唇,心下一狠,又繼續道:“公子,您收這祭品已有數月,不知打算何時將她送上祭台呢?”
襄玉嘴角彎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
終於問出了她真正想問的問題了!
他緩緩轉過頭,看向寒棠梨,口氣帶著漫不經心,一字一頓道:“你的話,是不是有點多?”
寒棠梨的臉色瞬間一陣紅白交替,她的嘴唇動了動,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襄玉絲毫不將就她,看也不再看一眼,直接提步離去,獨留她一人站立於原地。
不遠處的狸奴連忙跟上。
走了幾步,襄玉突然停下步子。
正一臉傷心失落的寒棠梨驀地抬起頭,心裏升起一絲希冀和竊喜。
襄玉扭頭,果然望向了她的方向,懶懶道:“還不快跟上。”
卻是對她身後的眠籬說話。
“是,公子!”眠籬飛快從地上站起來,越過寒棠梨,端著空碟子小跑步到了襄玉跟前。
襄玉看了一眼她滿嘴的髒汙,欲言又止,但最終什麽也沒說,回過頭,繼續朝前走去。
寒棠梨望著身形迅速淹沒在來往賓客中的主仆三人,眼中剛竄起的流光瞬間黯淡下去。
她放在袖口下的雙手逐漸收緊。
站在寒棠梨身後的寒玉,看了看寒棠梨委屈又不甘的側臉,又看向前方那兩道紅白身影消失的方向,神情變得複雜起來。
襄玉領著狸奴和眠籬準備走回座位,但行至一半,在喧囂賓客中忽然響起了一陣緩慢悅耳的箏音。
襄玉不禁停下腳步。
側旁處,箏聲發出的方向,周圍的賓客自動散開,仇淩霜就地而坐、彈奏古箏的紫色身影逐漸顯露出來。
跟上次見仇淩霜相比,撩箏撥弦的他周身少了戾氣和殺戮,多了幾分文雅、平和。
同是奏出舒緩悠慢的樂音,襄玉彈奏時,是高山流水,自在灑脫之氣,而仇淩霜給人的感覺,卻是廣袤擴土,雄心壯誌之意。
箏聲漸息,最後歸於平靜。
頃刻間,那把古箏一閃即逝,已被仇淩霜施法,藏入他的氣虛之中。
仇淩霜起身,穿過再次流動起來的賓客,健步朝襄玉和眠籬、狸奴走來。
他今日為配合夜宴,頭上換了頂紫玉冠,周身強勢霸道的高冷氣息再起,華麗俊美的臉龐上,一雙出挑的丹鳳眼,眼神銳利,再次散發出迫人的冷光。
隻是那道冷光在投向襄玉時,氣勢頹然減弱。
走到近前處,仇淩霜朝襄玉躬身,恭敬問候道:“玉公子,許久不見,可還安好?”
襄玉承了禮,將他虛扶起,回道:“多謝仇公子掛念,一切皆安。”
仇淩霜目光直接投向襄玉身後的眠籬,又道:“那日下官返回胤安時,在城外見過您的祭品,打了個照麵,今日再見,剛巧玉公子也在,便想趁機告知玉公子一事。”
襄玉回身,看了眼眠籬,又轉身看向仇淩霜,饒有興趣地道:“仇公子不妨直言。”
仇淩霜腳下突然後退兩步,右手掌伸出,再一抬,手掌上立刻顯現出剛才被他收撿起的古箏。
下一刻,他突然伸出左手,對著眠籬的方向,在古箏上猛地一掃而過,浮躁厚重的樂聲帶著一道蘊含著強大懾鬼法力的白光直指向眠籬,朝她的方向飛射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道白光即將正中眠籬額心處時,另一道白光突然從殿內一處角落淩空而來,兩道白光在半空相交,刹那間皆化為虛無,彼此互相抵消掉。
能接住仇淩霜的法光,除了殷恒,再無他人。
殷恒一閃身便到了襄玉近前,眼神戒備地護在襄玉和眠籬身前。
一聲氣急的咒罵突然響起:“仇淩霜,你竟敢拿你那把破古箏對著公子,嫌命不夠長嘛!”
珞子安繞過眾人,快步走到襄玉跟前,老母雞護崽一般將襄玉牢牢地拽到身後,接著罵道:“你以為當了個破院長,就蹬鼻子上臉了,對公子都敢不敬!”
坐在不遠處幾前的盛焯槐,停下聊天,手端著酒樽,緩緩看過來,嘴裏輕聲道:“好戲終於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