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陽謀
很快,及笄禮鬼的聲音自半空再次傳來:“賦雪公子當年借走我的霧濯,未按時歸還,那些身中一月預死咒的人和鬼怪,權且算作他違約的代價吧。”
末了又加上一句:“當然了,這個代價,也包括你。”
說完他便化作一道力道強勁的風,自林間穿梭而過,迅速走遠,蹤跡杳然。
不能就這麽放他走掉!
阿稻心裏升騰起這個強烈的念頭。
這是她第一次受公子之命做一件事,決不能失敗!
離預死咒發作還剩十二日,若此時放走及笄禮鬼,再要找到他奪回舞姬,時間恐怕根本來不及!
阿稻念頭一定,瞬間飛身朝風過留痕之處追去。
身後的老鬼不得不扛起因還未完全克服怕鬼之症而有些腿軟的秦霜,緊跟阿稻而去。
半空之中,阿稻緊閉雙眼,屏氣凝神,五感匯聚一處,感知及笄禮鬼的鬼氣流動方向。
“我有一個法子,不知可否一試……”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帶著些許遲疑的微弱聲音。
阿稻睜開眼,扭頭看向與自己並行的老鬼肩頭處,剛好對上秦霜那雙幹淨的眸子。
阿稻應道:“什麽法子?”
“我們或許可以試著把它逼到湖中,這樣就能根據水波的流動,清晰看到他逃走的方向,然後我們再設法將其捉住。”秦霜建議道。
老鬼:“此法不可行,且不說及笄禮鬼身體無實形,根本捉不住他,就說他這兩千六百多年的年歲,相當的老奸巨猾,你這等伎倆,在他眼裏實屬拙劣,他定能立馬識破。”
阿稻卻道:“秦霜之法,或許可行,若是陰謀,他自然會立馬識破,可若是陽謀呢?”
老鬼和秦霜皆是一怔。
“若是陽謀,就算他識破了,也依然會前往。”阿稻又道。
說完此話,她立馬停下,朝前方大聲喊道:“我想與你立下一賭,若你贏了,便可得到一滴我的始祖之血!”
前方急速流動的空氣驀地停滯下來。
老鬼和秦霜皆是吃驚地看向阿稻。
老鬼想要出聲阻止,卻被阿稻一個眼神製止。
阿稻又道:“人鬼兩界皆知,喝過始祖之血的鬼怪,能徹底消除對人類的畏懼,這筆買賣於你而言很劃算,如何?”
半晌,及笄禮鬼應道:“若我輸了呢?”
上鉤了!
阿稻嘴角一勾,回道:“把舞姬還與我。”
沉默一瞬,那頭又問:“如何賭?”
“你我潛入湖泊之中,先抓住對方的那個人,便算作贏家。”
及笄禮鬼大笑起來:“你這是在跟我玩陽謀啊。”
“所以,你接受還是拒絕?”
思索片刻,及笄禮回道:“有如此一個正當的理由能喝到始祖之血,又不用得罪你身後的賦雪……哦,不,如今應該叫玉公子了,何樂而不為?”
前方空氣又湧動起來,少頃,不遠處的湖麵上濺出一陣水花。
及笄禮鬼已入湖中。
阿稻飛身而上,“噗通”一聲,也一頭紮進湖裏。
此時陽光初升,湖水偏寒,阿稻身子剛沒進去,便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冰冷瞬間灌入體內。
這是一種久違而熟悉的感覺,阿稻的意識不由地有些渙散,她憶起此前在霧城蘭鈴穀中的炙河裏摸魚的那段日子。
霧城四季皆冬,比起炙河中若千年玄冰般的極凍之水,這一方湖泊裏的水實在是不足掛齒。
一道淩厲的殺氣突然朝身後襲來!
阿稻心中警鈴大作,一個翻身,朝一旁側閃而去。
一道如白色飛魚般的水波如離弦之箭,“嗖”一聲,從她的手臂肌膚上相擦而過。
阿稻感覺一絲淡淡的灼熱,她低頭朝手臂看去。
水波所擦之處,被劃破了一道小口。
墜入湖水的麵上,迅速化開出一朵不大不小的淡紅色帶血的水花。
阿稻扭頭望向四麵八方的水域,見四處皆有水流湧動。
每一處湧動,還有一模一樣的鬼氣交融其中。
及笄禮鬼用了分身之術。
幾處水波開始朝阿稻襲擊而來,阿稻身手敏捷地閃躲之餘,朝它們主動進攻,爭取能將其擒住。
湖麵之下,一時間陷入混戰。
阿稻因身形閃現過快,隻隱約能看到在水中飛快移動的一抹紅影。
紅影與水波糾纏,攪動水浪翻騰而起,竄起一串又一串無數的水泡。
水泡一路延展向四周,又彌散破滅。
湖麵之上,卻平靜如鏡。
數番交鋒後,阿稻在湖水裏,已累得氣喘籲籲。
她原本以為在水中能肉眼看到及笄禮鬼的移動軌跡,便能更容易抓住它。
可當她真的下到湖中才發現,就算通過湧動的水波掌握了及笄禮鬼移動的方向,可及笄禮鬼的分身究竟在水波中的哪個位置,她卻很難精準判斷。
光靠自己對鬼氣的感知是根本無法做到的。
就算阿稻真的抓住了及笄禮鬼的分身,為防止分身自動消失,她還不得不驅動字令術將分身的鬼氣鎖住,如此一來,將要耗費更加巨大的法力。
就比如方才,阿稻采用的是躲閃加追擊這一雙管齊下的策略,持續輸出體力和法力。
可阿稻法力微弱,哪裏經得起這般損耗,是以此時才會精疲力竭。
若想抓住及笄禮鬼,必須徹底破了他這分身之術。
阿稻正如此想著,餘光中突然感應到她的前後左右以及上方有某種巨物正朝自己迅速靠近。
阿稻猛一回神,發現不知何時,湖水已凝聚成四隻巨型手掌,如同四麵水牆,正朝自己推進而來。
這是準備把她所有退路阻斷,將其困於其中。
阿稻死死盯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巨型手掌,腦中一片空白。
望著高聳過頂的手掌水牆,正如泰山壓頂氣勢洶洶而來,阿稻隻覺逃離不得。
一種歇斯底裏的陌生而又熟悉的絕望感逐漸蔓延開來……
心口一陣緊縮,熟悉的錐心之痛再次出現,阿稻麵色痛苦地跌倒在地。
四方水牆壓得阿稻難以呼吸,幾近窒息。
她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一個漆黑不見半點光亮的某個未知之地,四周空氣潮濕悶熱,卻有一股淡淡的籬花香,綿延不絕地混入鼻息之間。
自然產生的意識中,自己是初生剛醒來的鬼怪,而這片黑暗便是孕育自己的鬼田。
有一絲微白的光亮滲進來,這道光亮的形狀如同開了口的月牙,從最初的一道縫隙逐漸加寬加大,最後完全打開。
阿稻直覺刺眼,下意識地用一隻手擋住眼前。
一個清冷慵懶的聲音在耳邊悠然響起。
“既已醒了,便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