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你來且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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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喜原以為因前一天三公子在自己麵前丟了那麽大的臉麵，即便三公子不處罰自己，短時間內也必定不會再出現在茶室裏。誰知第二日午後，苾菀捧了新茶而來，正要給貳喜講解沏法，木廊外就傳來熟悉的磕噠聲。
聽到這木屐聲，貳喜不自然地就頭皮發麻，仿佛能看見自己頭頂掛起的名為“不定時觸發式流血”debuff。
穩住，不要方！
“喲，本公子今日來得甚巧，這是要沏什麽茶？”
苾菀顯然也沒料到三公子會過來，板著的臉有一瞬間的詫異。
“回公子，是揭陽薄片。”
三公子毫不客氣地一撩衣擺，曲腿盤坐在矮幾前。聽了苾菀的回話似有幾分嫌棄。
“去，將本公子收藏的烏山薄片取來。”
貳喜不知道三公子的收藏存放在何處，隻能是苾菀領命去內閣取茶。苾菀一走，剩下貳喜立在三公子身後，兩人氣氛靜謐地有些尷尬。
今日的三公子長發未束，隻在抓了兩鬢長發用青玉長簪別在腦後。服裝依舊是綠色係為主，隻今日繡在青綠錦羅外衫上的不是金絲銀線，而是用了各色絲線，繡了一朵朵色彩豔麗的牡丹花。
……普天之下，怕是也就隻有寧安侯府三公子敢將這樣豔俗的衣服穿在身上。普天之下，估計也隻有寧安侯府三公子能將這麽一件衣服壓得豔而不俗了。有顏值的人就是這麽任性！
苾菀前腳剛去取茶，三公子就掏了掏懷裏，然後扭扭頭。聽著苾菀回來的動靜，略有幾分慌忙地往懷裏塞了什麽。立在三公子身後的貳喜將三公子的小動作看得清楚。如此著緊，也不知是什麽寶貝？
原以為隻是如苾菀帶來的一樣，是小小一罐。待苾菀有些搖晃得出來，才看到被苾菀抱在懷裏的是個小水桶般大小的紫砂缸。貳喜連忙上前接應著將紫砂缸在矮幾邊放下。
“公子今日要在外室飲茶？”
“怎麽？本公子昨日不也是在外室飲的茶。”
苾菀看了貳喜一眼，垂首行禮。
“還請公子允許苾菀為公子沏茶時能向貳喜講解一二。”
這扮豬吃老虎演得很入骨啊，至今都還將苾菀唬得團團轉。苾菀這傻丫頭，也是太過年幼。自己捧著一顆真心處處指點人家，豈知人家說不定內裏怎樣笑話你技不如人呢！原本因為苾菀年幼，想將她養的簡單快樂些，看來自己說不得要提點一二了。
三公子不置可否理了理袖口，顯然是默許了。苾菀這才用竹聶，從紫砂缸裏取了一塊黑乎乎的小圓餅，銅錢大小卻比銅錢厚實許多，其上凸出“烏山薄片”幾個字樣。趁著砂銚水未燒開，苾菀為貳喜講解起烏山薄片的種類做法等等。待水燒好閉了火門淨了手，苾菀又一一為貳喜親自示範沏法和要點。
瞧著一旁貳喜聽得十分認真，三公子忍不住心頭冷笑。嗬，裝的跟真的不會似的，難怪苾菀那傻丫頭掏了心窩子的教導。倒要看看她裝得到幾時！
為了更多的試探，待苾菀沏好茶後三公子一揮手，自己親自給貳喜倒了一杯。惹得苾菀瞧了兩人好幾眼。貳喜當即雙腳發軟順勢跪下，雙手恭謹地接過三公子遞來的茶杯，這比當初與大公子月下會麵還要讓人毛骨悚然。
三公子親自給自己斟茶，明麵上看這可是莫大的殊榮。可三公子不發一言，茶杯又相當燙手，也不知是罰是賜。若是罰，那就很簡單了，什麽都不用多想受著就好。美顏盛世的三公子小心眼起來，貳喜竟然莫名覺得三公子傲嬌得還挺仁慈的。不過若是賜，那麽說句不好聽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自己一無財二無貌，身份更是雲泥之別。哪怕貳喜再如何自戀，也完全不覺得隻見過三次麵沒說過幾句話的情況下，三公子會莫名的對自己另眼相看。在茶室相遇的第一次和第二次，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貳喜雙手捧著茶杯思索良久，似乎是從三公子喝了自己沏的茶之後轉變的態度。再聯想昨日三公子委婉問及自己師從何處……貳喜對自己的猜測有七層把握。
三公子眼見貳喜捧著茶杯的手指都燙紅了，想著稍後還要讓其沏茶，若是真燙傷了手也是不美。於是緩緩飲了一杯咂著嘴又好一番讚歎，放下茶杯後裝模作樣似才發現貳喜仍捧著茶杯，驚訝地開口。
“本公子賜予小仙子的茶水，小仙子為何不喝？這烏山薄片可是要趁熱喝的。難不成小仙子是嫌棄本公子的粗茶，入不了小仙子的口嗎？”
貳喜看著三公子虛偽的不屑於掩飾的驚訝，安靜垂下頭。或者可以在危險的邊緣略為試探一下？
“回三公子的話，婢子惶恐。婢子身份卑微，能得三公子如此厚愛實在是受寵若驚，奈何婢子本是粗人一個，上好的茶葉也品不出好壞，牛嚼牡丹實是可惜了。不若婢子回去後將此茶水連同茶杯好生供奉，每日早晚定會虔誠焚香三炷，以祐公子體健安康。”
貳喜這話一出，苾菀都驚呆了，三公子聞言一滯，隨後忍不住氣笑了。區區一個婢子，居然也敢說此大逆不道的話！當下將手中幕天青瓷釉杯重重往矮幾上一拍。
“供起來早晚三炷香，你當本公子是個死人嗎！”
貳喜聞言不但不伏低認罪，反而挺直了脊背抬高了頭，欽慕之情溢於言表。
“三公子誤會啊，三公子姿容無雙世所罕見！公子在婢子心中就是那九天之上的神明，婢子敬仰之情可昭日月，又怎會生出這等心思。還請三公子明鑒！”
這還是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個小小婢子明抬暗諷。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婢子！難怪當初能混進侯府！
苾菀一麵替貳喜心都揪起來了，一麵卻又狠狠埋怨貳喜不知輕重。三公子目露寒光地盯著貳喜，貳喜隻感覺一股來自四麵八方的無形力量包裹著自己，仿佛自己是一隻被用力捏在掌中的小蟲子。明明擠壓得貳喜透不過氣來，卻仍堅持著挺直脊背，欽慕地直視三公子。兩人對視了半晌，直到一股熱流從貳喜鼻腔流下。貳喜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猜錯了，要被處理成花肥時，三公子卻忽然輕輕一笑。
“小仙子品茶是不是牛嚼牡丹，本公子不知，但小仙子口齒伶俐卻是世間少有的。”
這句話出口，貳喜頓時覺得周身壓力消失無形，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又堵了更大的東西梗在心頭。看來就像自己猜測的一樣，三公子對自己果然有某種目的，不然不會就這樣輕易饒過自己。至於目的，猜測是和沏茶有關。
貳喜掏出手帕擦著鼻血，笑容很是矜持。
“婢子就當三公子此話是在誇獎婢子了。”
三公子端起苾菀滿上的茶杯，垂下眼簾飲茶，不置可否。
擦幹淨鼻血，貳喜看了眼這條手帕，忍不住暗歎。在沒有紙巾的年代，隨身攜帶手帕的好處還是相當明顯。雖然原本就沒打算還過，但原本一條白白淨淨還帶著鬆香的手帕，都被自己用得都看不出原色了。
餘光瞥見貳喜盯著手帕沉默不語，還將血漬疊在裏麵小心揣進懷裏。三公子暗自冷笑，在本公子這裏受了欺負，難不成還想找老二來替你出頭？
“小仙子當真不喝？這烏山薄片可是本公子收藏多年的好茶，平日裏就是老二想喝，也是沒有機會的。”
發火也發過了，試探也試過了。三公子幾次邀自己品茶，要還拒絕那可就真的不識抬舉得作大死了。耽擱到現在，茶水早已不燙了，水溫溫熱正適合下口。反正也說了自己品不出好壞，看著杯中紅黑如墨卻清透如葡萄酒般的茶水，貳喜一口灌下。
三公子眉頭一挑，又冷笑開來。自己好意賜她茶水，不但不知謝恩，還口出惡語。自己一搬出老二的名字，就乖乖喝下。嗬！昨日之事還沒找老二算賬。不過也不急，待本公子想出好法子，連本帶利慢慢清算！
這杯烏山薄片灌下，貳喜覺得自己仿佛喝進去的不是水，而是一捧水霧般若有似無。小小一杯茶水，竟然喝出了幾分玄幻色彩！
“小仙子覺得，本公子這烏山薄片如何？”
“回三公子的話，三公子的收藏定是珍品。婢子拙舌笨嘴，品不出其中滋味，隻覺得自己喝下的是一團霧氣。”
“小仙子既然能品出烏山薄片的真諦，又怎是拙舌笨嘴？”
“倘若連我這拙舌笨嘴都能品出其中真諦，那也是苾菀技藝非凡的緣故。”
“小仙子何必如此謙虛，常言道名師出高徒。雖然你與苾菀有實無名，但若是連這都品不出來，豈不辜負了苾菀這段時日的傾力教導？”
“……三公子所言甚是，苾菀教導有方，是婢子過謙了。”
三公子抿嘴一翹，側頭斜瞥著又變回恭謹順從的貳喜。
“既如此，這壺茶已經涼了，小仙子可否願意為本公子沏上一壺新茶？”
嗬嗬，果然如此！
“回三公子的話，隻要三公子不嫌棄婢子技藝疏漏，婢子自是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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