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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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衝聽到這裏,站起身來給那黑臉漢子跪下,感謝說道:“大寶大叔的恩情,祁衝一輩子不會忘。”
那趙大寶見狀急忙把祁衝拉了起來,說道:“祁衝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和你爹打小在一起,那是什麽感情?那年獵殺那白老虎,若不是你爹救了我一命,我哪裏有今天?你這麽跟我說話不是生分了麽?”
把祁衝按在凳子上,大寶又接著說下去:“我跟你爹翻過三裏林,又穿過一線天,再後麵的地方我以前都沒有走過,就隻能緊跟著你爹。待快到天黑的時候,我們來到了一處山崖邊,山崖下是萬丈深淵,根本看不到底,你爹說他給那地方起了個名叫老虎牙。我和你爹在頂上找個山洞,待了一夜。第二天,你爹把我們倆帶的繩子接到一起,又砍了些藤蔓連上,一頭綁在大樹上,一頭扔在懸崖下。他讓我在山崖頂上看住繩子,他自己順著繩子便爬下去了。”趙大寶停了一下,又說道:“祁衝,你爹下去的時候說,如果他有什麽意外,讓我告訴你,要你好好的活著,做個好人。”
祁衝聽了這話,鼻子一酸,眼淚瞬間流下來了。
大寶伸出大手,摸了摸祁衝的頭以示安慰,然後繼續說了下去:“山崖下有濃霧,你爹一下去,我就看不見他的人了。我也不敢喊他,怕招來什麽野獸,隻能默默地等待,隨後就感覺繩子不住的抖動,到後來繩子的抖動又停止了。又過了老半天,我實在忍不了,就壓著嗓子喊了一聲,他還是沒有回聲。又等了老長時間,我又喊了一嗓子,這下倒是聽見你爹的聲音了,我趕快拽著繩子往上拖,你爹上來以後就說他讓百節毒蛇給咬了,不過卻說讓我不用管他,隨後他便把一顆很奇怪的草兒給我,讓我交給員外。我一看,傷口在小腿上,就先給他放毒血,然後趕快把他背回來了。也許是我毒放晚了,你爹在半路上就人事不知了。哎!”說完趙大寶又歎了一口氣。
這時從大門外進來一個灰衣下人,急匆匆的問道:“老王頭,員外是在這裏麽?”
老王頭點點頭,說:“在裏麵呢,有甚麽事?”
灰衣下人不再理老王頭,隻是高聲叫道:“員外!員外!”
屋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一個青年,個子很高,麵貌俊秀,一身藍色長衫,顯得風度翩翩。隻見他微微皺著眉頭,道:“嚷嚷什麽?出了甚麽事?”
他這一出來,院子裏的人都站了起來,口中齊稱:“見過員外。”原來,他便是崇遠鎮的金員外,金小滿。
那灰衣下人上前說道:“員外,府裏來了客人,說是從黃土城來的。”
金小滿一聽,臉色頓時變了數變,片刻之後,他又回身進了屋去,隻聽他在屋裏說道:“於先生,這裏的一切就拜托你了。”也沒聽到於先生怎麽回應的。不過金小滿再出來時手裏卻多了一個紅色布包,他看了祁衝一眼,匆匆而去。
祁衝感覺,員外看自己的那一眼,似乎隱含深意。
大家又待了一會兒,日暮西山,天色已經慢慢暗下來了,隻聽裏屋有人說道:“祁衝進屋裏來點上燈,其他人先回去吧。”
祁衝早已等的百抓撓心,坐立不安,聽了這話送走老王頭、大寶等人後,急忙進了屋。屋裏光線更暗,祁衝先摸著火石,將油燈點燃了。再一看床上,老爹還在昏迷著,一條右腿腫的竟如水桶一般,上麵插滿了銀針,床邊一個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撚動著手指,又插了一個上去。
祁衝走上前去,有些囁嚅著問道:“於先生,我爹他有沒有事?”
那於先生四十來歲,目光閃爍,下巴上一縷山羊胡子,頗為飄逸。他坐在床前,意態平淡,並不理會祁衝,隻是專注於手中的銀針。隻見他雙手忽快忽慢,忽彈忽撚,在那些微微顫動的針上起伏,過了好一回兒才停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又將那些銀針慢慢拔了出來,一一收好。
祁衝見狀再次問道:“於先生,我爹他,沒事了麽?”
於先生微微歎了口氣,輕輕的搖搖頭,說道:“祁衝,你爹他很不好。我暫時給他製住了蛇毒,可是如果沒有好的解毒藥,你爹他、他怕是活不過三天了。”
祁衝萬萬料不到老爹竟傷重到如此地步,他如遭雷擊,此刻方寸盡失,瞪著眼睛喃喃說道:“不會的,不會的,我爹不會死的。”猛的他又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了於先生的袖子,急急的問道:“於先生,到底要怎樣救我爹?需要甚麽解毒藥?我去采。”
於先生雙眼一眨,輕輕說道:“其實,這解藥你爹已經采回來了。”
這話又讓祁衝摸不著頭腦了,急切的問道:“采來了?在哪裏?快給我爹用上啊!”
於先生正要回答,門外卻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祁衝哥,祁叔怎麽樣了?我來看看他?”
祁衝忙去開了門,說道:“嫣紅小姐,進來吧。於先生也在呢。”
隻見從門外進來一名黃衣少女,身著黃色長裙,麵容精致,貌美如花。進門後她看了祁衝一眼,卻先向那於先生微微頷首,說道:“金嫣紅見過於先生。”
於先生取過一個拐杖,掙紮著站了起來,點了點頭,道:“嫣紅小姐不必客氣。”原來他竟是個瘸子。
這登門拜訪的少女是崇遠鎮員外金小滿的妹妹,叫做金嫣紅,曾跟隨於先生學過詩書。而這於先生也不是下人,他是員外府的客卿,與員外府亦客亦主,故而雙方之間十分的客氣。
金嫣紅向祁衝說道:“聽說祁叔給毒蛇咬了,一早想來看看,奈何你家雜人卻太多了,隻好等到現在。祁叔到底怎麽樣了?”
此時祁衝已經定下心神,他黯然搖了搖頭,轉向那於先生,說道:“於先生,解藥到底在哪裏?”
於先生看了看金嫣紅,說道:“那解藥被員外拿去了。”
金嫣紅聽的一頭霧水,祁衝也感覺莫名其妙。
且說這金員外一家,與別些個員外不同。從上一代的老員外,到這一代的金小滿,對待下人都不嚴苛,甚至是頗為優容。在崇遠鎮,下人雖然沒有普通人的社會地位,但也不會給人輕賤。一些有本事、有技藝的下人,還很受人尊重。如果說下人生了病,或是受了傷,不要說像祁衝爹這樣的好獵手,便是一個普通的下人,員外家都會悉心照料的。
所以,金嫣紅和祁衝聽說員外拿了解藥,卻不給祁衝爹解毒,都十分的不解。金嫣紅更直接說了出來:“不能,哥哥有解藥怎麽會不救祁叔呢?”又一想,這於先生非比常人,絕對不會無故生事,拿假話來騙他們的。便又說道:“我回去問我哥哥去。於先生,那解藥是什麽樣子的?”
於先生搖了搖頭說道:“你去找他也是無用。他是不會給你的。”
金嫣紅登時著了急,說道:“我哥哥不是那種人,他不會見死不救的。”
於先生沉思了片刻,微微歎息道:“我還是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說給你們聽吧。”頓了頓又道:“不過,說之前總要先吃飽肚子。金小姐,你既然來了,總不會是空著手來的吧?”
金嫣紅俏臉微紅,轉身推開門,輕聲說道:“小葉,拿過來罷。”從外進來一個丫鬟,手中提了一個精致的食盒,看了祁衝一眼,也是先給於先生行了禮,然後把食盒打開,從裏麵端出一份醬鴨子,一份紅糟魚,兩碗白米飯。還有一罐銀耳小米粥,卻是給祁衝爹準備的。
金嫣紅含著歉意說道:“於先生,白飯怕是少了,我再讓小葉回去取。”他原本隻準備了祁衝和他爹倆人的,現在多了個於先生,飯便少了。
祁衝忙道:“不用不用,盡夠了,我也不餓,於先生吃就就行了。”
於先生淡淡對祁衝說道:“一起吃,一人一碗。不吃飽了怎麽給你爹找解藥?我飯量小,一碗便夠了。你若不足,把粥喝了。這粥太稠,你爹喝不下。”又對金嫣紅說:“回去,用綠豆熬清湯,摻和蜂蜜,給老祁灌上。”金嫣紅點頭稱是,吩咐那丫鬟小葉回去熬製。
於先生再不言語,低頭吃了起來。祁衝也端了一碗米飯,大口大口的吃下去。祁衝狼吞虎咽,幾口把米飯撥到嘴裏。而於先生卻吃的甚是斯文,一口飯一口菜,祁衝等的著急,坐不住,便去給他泡了一碗茶。
於先生用完飯,吃完茶,待祁衝收拾妥當了,他卻兩眼望著虛空,不言不語。隻等的祁衝心急如焚,他才悠悠說道:“方今天下,民眾貴賤不等。達官員外高高在上,不事生產,卻殘暴貪狼:下人賤民命如螻蟻,終日勞作,卻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祁衝和金嫣紅聽的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為何發此議論。特別是金嫣紅聽了這話,心中委實不自在,卻又不便反駁。
於先生看了看金嫣紅,眼光柔和了些,說道:“你金家算是員外中的異類了,山外麵的員外卻沒有這般良心,他們根本就沒把下人當人看待。哼!別說是下人,便是普通人平民,他們也是隨意欺壓,任情盤剝。”說道後麵,語氣漸變嚴厲。
“欺壓夠了下人普通人,利益所驅,員外之間也是明爭暗奪,勾心鬥角。大員外吞並小員外,陰謀家欺負老實人。整天價紛紛擾擾,無時不鬥,無事不爭。這大中土,也給他們鬥的肢零破碎了,怕是……。嘿!”
他這話說的甚是偏激,祁衝不明世事,聽的糊塗。金嫣紅卻是知道於先生的來曆,知道他年輕時為豪門欺辱,所以言語激憤。
祁衝插話說道:“便是如此,可於先生,這跟咱們有什麽相關?”
於先生冷冷說道:“相關,大大的相關。金小姐,雖然你年少單純,不管府裏的雜務,可這些年,不覺得員外府有了很大的變化麽?”
金嫣紅沉吟了片刻,道:“自爹爹去世,哥哥繼承家業之後,這幾年,府裏便是人越來越少,沒有以前熱鬧了。”
於先生道:“你可知這是為何?”
金嫣紅搖了搖頭,於先生說道:“自我入府十七年來,最多時府中有四百八十五人,那時,客卿便有近百人,當真是車如流水馬如龍啊。可惜,老員外不懂經濟,整日風花雪月,賦詩作畫,卻是坐吃山空。原本有這崇遠鎮千傾良田,一條大河,便是坐吃一百年,一千年,山也空不了。可偏偏有人看上了咱們這片山水,這十多年來,巧取豪奪,用盡手段,將那良田大河奪了大半去。沒有了風月酒肉,那些賓朋客卿也就慢慢散去了。”
聽了這話,祁衝心中也有點印象,記得小時候,老爹的獵人隊有二十多人,可現在還不到十個人了。想來,不但是客卿散了,下人也去了不少。
於先生接著說道:“到你哥哥繼承家業,還是一般的縱酒歡歌,聲色犬馬。而且小員外還學了一樣壞毛病——賭博。這下子家道敗的更快,短短三年多,偌大的一個員外府,就剩下我一個客卿了,下人也不過百十人。這點家當,別說跟豪門員外比,便是一般的富商之家也不如了。”
這一番話,讓祁衝和金嫣紅大吃一驚,沒意料到員外府竟然如此敗落。
祁衝大聲說道:“那我們趕快想點法子啊!於先生,你那麽有本事,又看的清楚,怎麽不幫員外啊?”
於先生看了看祁衝,道:“你太看的起我了,我若是真有本事,也不會流落到員外府了。”
金嫣紅輕咳了一聲,道:“於先生,便是員外府再怎麽落魄,我哥哥也不會不救祁叔的。”
於先生點點頭,道:“你哥哥當然不是見死不救的人。可惜啊,他上個月在黃土城跟人賭博,我看十有是中了人家的圈套,把員外府最後的田產,加上員外府的地契全部輸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