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召見（二）
都說伴君如伴虎，說的就是上位者的多疑，在姨母那兒她也見過幾回皇上，不過那都是平常的時候，這樣子單獨在禦書房覲見，前世今生，還是頭一次，心頭不免有些緊張，隻是再緊張也得打起精神。
寧昇見她背挺得筆直，神色平靜，絲毫慌張都不曾有，小小年紀能有這份膽識與氣度，實在難得。
“不愧是老國公的外甥女，不錯。”寧昇突然笑了起來，眸子裏卻依舊是冷冰冰的。
皇上說的話，旁人誰敢隨便聽聽。
紀莞聞言心裏一沉，言語間隻提起她是肅國公府的外甥女，卻半句不提她紀家女的身份，看來皇上對肅國公府的猜忌比她想的還要重得多。
原就是考慮到這層，她才不吝麻煩的找到張子欽，如今證明她這麽做果然是對的。
“多謝皇上誇獎，臣女若是真能有外祖父一分的威武，以後就是嫁人了也不愁了。”紀莞臉上洋溢著喜意，看起來嬌憨十足。
今日她特意讓清露替她梳的雙髻就是為的此刻，反正她年紀尚淺，有些問題就是插科打諢，蒙混過去想必皇上也不會怪罪於她。
此刻她一身淺綠色的衣裙顯得她的小臉粉嘟嘟的，少了幾分平日裏清冷的氣息，一雙烏黑的眸子如同深山裏的湖水般清澈寧靜。
不得不說紀莞長了一雙十分具有欺騙性的剪水瞳眸。
果然皇上麵色緩和了下來，哈哈大笑了幾聲道：“你才多大的年紀，就已經想著嫁人了，讓你爹知道了，定要教訓你了。”
“臣女隻是……”紀莞作勢羞澀的低下了頭，仿佛真的害羞了。
“張愛卿已經將你要獻糧的事情告訴朕了，隻是朕十分好奇，你一個閨閣千金小姐為何要買下數量如此之多的糧食，而且是在半個月前就已經準備好了。”
紀莞早知道皇上會有此一問，之前她與張子欽略略說過一些，也不知張子欽有沒有向皇上說她夢見洪災一事，皇上是真不知情還是想聽她親口再說一遍。
“臣女有罪。”紀莞又跪了下去，臉色十分悲傷。
“三十萬擔糧食不是小數目，你獻糧有功，何罪之有。”寧昇右手把玩著一隻和田玉扳指，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臣女半月前曾夢到過此次洪災。”紀莞道。
寧昇神色未變，目光深深的看著她，這件事之前張子欽已經同他說過，他當時心裏也很是震驚，隻不過想再親自確認一遍罷了。
“哦！竟有如此詭異之事，為何你之前不曾說出來，或許這幾百上千萬的災民就可以幸免於難了。”寧昇語氣有些沉重，隱隱帶著一絲不悅。
“皇上，若非是臣女不想說，此刻臣女心中也十分痛心，隻是臣女當時說出來，皇上可會相信？做了那個夢之後，臣女心裏一直十分不安，也一直在心中祈求希望它真的隻是一個夢，以防萬一，臣女能做的隻有盡最大的能力買下盡可能多的糧食，”紀莞直接問道，清澈的眸子裏一絲膽怯也無。
寧昇心裏的那絲不悅也散去了些許，如她所說，若是當時她真的將夢境說出來，別說他不會相信，說不得還會遷怒於她，畢竟太平盛世裏這種傳言，不僅會引起恐慌，還會有人會借此來攻訐他為帝失德，這是他絕對不會容忍的。
“這麽大批糧食，買下來應該要費不少勁，你不過一個半大的孩子，如何避過眾人耳目的，朕方才已經問過你父親了，他好像並不知情。”寧昇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久居上位，皇上的疑心向來是沒那麽容易打消的，何況紀莞的身份那麽敏感，由不得他不多思。
老狐狸，分明就沒問過她父親此事，看她父親那模樣，估計就是似是而非的說了幾句話，怪不得回府時臉色那麽難看，隻怕是一直都沒有揣測到皇上的用意而心神不寧吧。
紀莞在心裏暗暗舒了一口氣，眼下倒沒有方才那麽緊張了：“臣女父親每日裏公務繁忙，哪裏有時間時時關注臣女的動向，買糧時隻需要多打聽打聽就好了，那時還沒有洪災，買糧雖然有些奇怪但也不是多麻煩的事情，而且臣女還瞞著臣女舅舅借了幾個人幫忙看守，舅舅向來疼我，還以為臣女要開鋪子，連問都不曾問過。”
這些事情不是什麽大事，但是此刻說出來以免到時候又多生事端，畢竟有時候就是這些不起眼的事情才容易招惹麻煩。
她還真沒想錯，皇上之所以這麽久才召見她，就是派人先核查去了。
“好了，這件事朕會安排好，朕還聽說你在城門口親自為難民施粥？”
紀莞微微頷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回皇上的話，隻是前兩日而已，後麵這些日子臣女躲懶，都是臣女的丫鬟們在忙活。”
“你倒是謙虛，看來紀相生了個好女兒。”寧昇失笑道。
“朕乏了，你退下吧。”
“皇上，臣女有個請求……”紀莞欲言又止。
寧昇見她如此反應，略有些不悅，沉聲道：“說吧，隻要不過分，朕都可以應允你。”
“臣女許久沒有見過姨母了，很是想念，可否準許臣女前去瑤華宮看望姨母。”紀莞道。
“就這樣？你沒有別的請求了？”寧昇問道。
“沒別的了，臣女幼年喪母，姨母待臣女如親女，上回臣女病了一回，已是許久沒見過姨母了，難得進宮一回，便想著去看看，給姨母一個驚喜。”
“你這丫頭倒是赤誠，難道不想問問朕有沒有什麽賞賜？”
紀莞搖了搖頭，神情沒有半點作偽：“臣女不敢居功，其實臣女心裏十分後悔沒能想到更好的辦法，如今能為災區百姓盡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就已經足夠了。”
寧昇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沒說話，朝一旁的蘇公公揮了揮手：“帶她去瑤華宮吧。”
紀莞大喜過望，連忙跪下：“多謝皇上隆恩。”
“走吧，紀小姐。”蘇公公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紀莞規規矩矩的跟在蘇公公後麵，出門朝瑤華宮的方向走去。
禦書房的大門在他們背後緩緩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