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蓬萊
孟婆遙視淩兒奔離，又立了片刻後，才轉身返回躑躅宮。菟菟，那位上神來了，可惜帶你不是你！不知，你如今過得怎樣？
寬闊的忘川河麵上空，白沂依舊幻作獨角生翅的白馬，馱著薛蘊立在雲頭。
薛蘊垂首看向煙波浩渺的忘川河，指著兩岸烈烈綻放的彼岸花，對白沂道：“小白，這條忘川河好寬啊！它兩岸的彼岸花開得真好看。”
白沂柔聲道：“那些彼岸花生長在忘川河畔，全靠著忘川河中的鬼魂殘肢斷骸、魂靈魄精來滋養。”
薛蘊聞言，驚道：“那得有多少鬼魂才能滋養出如此多的彼岸花？”
白沂笑道：“凡界之大，萬萬魂靈中少不得有無法投生轉世者，便被擲入這條忘川河中，讓河中的噬魂魚來消磨。”
“噬魂魚是什麽東西啊？”薛蘊好奇道。她趴在白沂背脊上不知行了多久光景，好不容易才聽白沂輕喚她睜眼，待她睜眼看時，便已發現自己在寬闊的忘川河上空了。
白沂解釋道：“俗稱鬼魚。這種魚生得比較可怖，哪怕是鬼魂見到它都會被嚇得魂飛魄散。”
“這麽恐怖的魚為何要養在忘川河裏？難道就不怕它傷害正常的鬼魂嗎？”薛蘊問。
白沂道：“因為隻有這種魚才能將那些十惡不赦無法投生轉世的鬼魂吃掉，令其灰飛煙滅！”
薛蘊聽完，微微頷首，抬目遠眺，不料竟看到遠處奔來一隻小獸，待其近後，發現是隻小白狐。那隻小白狐奔到薛蘊和白沂跟前便止步，頃刻間幻作一個白衣小童。
薛蘊目睹了那隻小白狐幻作白衣小童的全部過程，雖然之前見過漾、胤滄等妖魔化身，但依舊忍不住露出詫然之色。
白沂發現薛蘊滿臉驚愕的表情，不覺低聲笑起來。“長冰，在發什麽愣？這位是東皇公身邊的仙童淩兒。”
薛蘊忙朝淩兒行了一禮，道：“見過仙童。”
淩兒聞聲，拿眼將薛蘊打量一遍，對白沂道：“神君，帝君讓小仙來給神君帶句話。”
白沂此時雖然是馬身，卻口出人言道：“有什麽要緊話不能待我到了再說？”
淩兒微笑道：“帝君說，忘川雖美，切勿眷戀。”
白沂聽完，滿眸疑惑，沉默片刻，低聲道：“那我們就走罷！”
薛蘊坐在白沂背上，不知為何白沂會在聽到這樣一句話後，立刻就要動身離開，遂問：“小白，怎麽了？”
“沒事長冰。你坐穩閉上眼，我們要出發了。”白沂柔聲道。
淩兒在旁仔細聽了薛蘊與白沂的對話，當他聽到薛蘊喚白沂“小白”時，不免一愣，立刻將目光轉向白沂，滿目探尋。
白沂見狀，忙解釋道：“仙童勿要多怪，長冰曾今救過我。她救我時，我還是一匹普通駑馬。”
淩兒聽罷，含笑道：“那神君，咱們走吧！”
白沂微微頷首，隨即馱著薛蘊跟在淩兒身後去了蓬萊仙山。
白沂和薛蘊見到東皇公時，他依舊斜倚在瓊花瑤草之中，手裏經卷已經翻至了一半。他聽得聲響，不緊不慢的抬眸朝白沂、薛蘊、淩兒方向看來，輕啟朱唇問道：“來啦？”
東皇公聲音不大，卻令白沂、薛蘊、淩兒清晰可聞。
白沂待薛蘊下到地麵後，旋身幻作人形，與淩兒一道朝東皇公行禮，道：“辟火神君白沂見過帝君。”
東皇公聞聲，微微頷首，算是與白沂互問安好。他側目看向躲在白沂身後的薛蘊，唇邊竟泛起一抹笑意。
白沂察覺東皇公的變化，趕緊將薛蘊從身後拉出來，低聲道：“長冰，快向帝君問安。”
薛蘊從未見過東皇公，因之前聽白沂說東皇公向來冷漠，心中不覺十分忐忑，此刻見到東皇公凝視她，本想縮身，不料卻被白沂從身後捉了出來，忙紅著一張小臉，學著白沂向東皇公垂眸道：“薛蘊見過帝君。”
東皇公見薛蘊局促不安，遂含笑道：“來，走近些。”
薛蘊驚聞東皇公所言，頓時吃了一驚，拽著白沂衣袍的手，不由緊了幾分。
“長冰，莫怕，去吧！”白沂將薛蘊朝前推了推，將她推到離東皇公較近的位置。
薛蘊不敢正視東皇公，雙手交疊，垂眉糾結著雙指。
東皇公道：“你抬起頭來。”
薛蘊聞聲，隻得微微將下頜抬高，與東皇公對視。直到此時，薛蘊才將東皇公的容貌看了個清楚，發現這位東皇公也是位一等一的美男子，隻不過他相較起白沂來，少了些許煙火氣，顯得十分清冷寡欲。
東皇公將薛蘊看畢，不由露出一抹笑意，道：“如今竟變成了這般模樣，也是不差。”
什麽模樣？她變成了什麽模樣？她不是一直這個模樣嗎？薛蘊滿眸詫異的望著東皇公，雖然有疑慮，但卻不敢直問。
東皇公朝淩兒道：“你來。”
淩兒連忙傾身上前，道：“帝君有何吩咐？”
東皇公淡然道：“帶這個丫頭去四處逛逛，她想知道什麽盡管告訴她，她要什麽便隻管給她，不過凡物皆不過五六分功效便好。”
淩兒會意的應了聲“是”，朝薛蘊作了個請的手勢道：“這位小娘子，請跟我一起去觀賞蓬萊的美景。”
薛蘊嘟嘴看向白沂，見其點頭後，才朝淩兒應了聲“好”，隨著淩兒去了。
東皇公目送薛蘊離開後，才抬眸看向白沂，示意他坐下。
白沂在東皇公旁坐下，看了一眼東皇公手中的經卷，笑道：“帝君，如今怎麽越發喜歡讀這些靜心凝神的經書了？”
東皇公見四周無其他仙神，遂問：“這些經書怎麽了？本君認為你也該看看這些經卷，省得再去沾染塵世俗氣。”
白沂慵懶的仰躺在地，道：“沾染塵世俗氣有何不好？該不會要我也跟帝君你這樣清心寡欲的獨身蝸居在蓬萊仙山，孤苦伶仃？”
東皇公握緊經卷朝白沂腦袋上敲了一記，道：“誰清心寡欲、孤苦伶仃了？少君，你給我說清楚？”
白沂摸了摸被東皇公打疼的腦袋，聽東皇公換了自稱，又放下高冷架勢，不由笑道：“我說帝君啊，你這萬兒八千年都未曾動過凡心、沾染過俗情，你怎麽會知道世間的情為何物呢？”
東皇公凝視白沂，似笑非笑道：“敢情你懂？若不是當初我和紫薇求情，你這家夥如今還能見到她才怪。”
“是是是，你跟北帝的大恩我永世難忘。”白沂抬眸看向東皇公，坐起身子問：“那你告訴我，我為何會記不得曾經的一些事情？還有，你今日派淩兒前去接引我們是何意？給我帶的那句話又是何意？”
東皇公含笑望著白沂，道：“你讓我回答你哪個問題？”
白沂摸了摸鼻翼，道：“隨便你喜歡，你喜歡先回答哪個就回答哪個！”
東皇公道：“我一個都不想回答。”
白沂聽罷，不免側目看向東皇公，道：“你們眾神三緘其口，恐怕是另有深意啊！該不會長冰之事皆是你們所為？你為何要為難她？”
東皇公聽罷，沉吟須臾，道：“沒有誰想為難她，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白沂眸中泛起微怒，道：“恐怕是你們隻給了她那麽一個選擇的餘地吧？或者連餘地都沒有給，是她自己拚命為自己求出的餘地？”
東皇公低聲道：“一提到她，你還是如此大的火氣。你這性子，自她離開後，就跟滾火一般燎燙。或許實情並非你所想的那般糟糕！”
白沂聽罷，未言，但臉色卻沉了幾分。
東皇公繼續道：“玉清宮那位是不會放棄你的！任何阻攔你成為天界唯一修習十大辟火神術的障礙都會被無情的鏟除掉！九龍神君歸隱對那位來說已經是心痛至極，如果你再生出岔子，他定不會輕饒任何令你生出端倪的仙神凡人以及妖魔鬼怪。”
白沂望著東皇公，問：“那你告訴我，我的前緣在哪裏？為何連宿霄紅都查不出我的前緣？”
東皇公看定白沂，少傾才道：“你的秉性決定了你沒有前緣舊事。”
白沂微眯雙眸，道：“這麽說，我的法力越強，神境越高，我越發記不得之前發生的一切對嗎？隨著我的神境精進，那些曾經的舊情都會被逐漸忘卻？”
東皇公不可否認的默默點頭。
白沂眸中溢出怒意，沉聲道：“該不會隻有感情才會被忘卻？”
東皇公道：“那是阻礙你法力、神境精進的障礙。”
白沂道：“於是，你們就給我加持了禁製對嗎？那你們到底給我加持了什麽禁製？”白沂最後一句話，幾乎是低吼出聲。
白沂的眸中泛起血紅，他猶記得那日言夕來到浮生塘邊看他，曾低不可聞的嘀咕過一句“你連她都記不得，哪裏又記得我”的話，雖然那是言夕的心聲，但卻被他無意間窺見。她，是她吧！那言夕又是誰？他除了能夠努力的記住她是她外，為何會連言夕是誰都記不起？
東皇公見白沂動怒，輕聲道：“你如今的法力、神境皆是她的抉擇換來的，你萬不可辜負她的期望！”
白沂冷笑道：“我辜負她？恐怕是你們辜負了她吧！”
“少君。”東皇公見白沂沉浸在怒氣之中，忍不住蹙眉道：“怎麽還是孩童心性？這是玉清宮那位所決定，誰也改變不了。你難道不清楚你自己的來曆和你在他心中的分量？”
“我不清楚。我隻清楚，為何要給我加持禁製？為何不讓我想起以前的前緣舊事？”白沂氣惱道。
東皇公聽畢，輕輕搖頭，起身欲走。
白沂見此，慌忙緊跟站起身來，一把拽住東皇公的手臂，道：“東華，你告訴我實情可好？”
東皇公見白沂急切，連稱呼都變了，遂冷漠道：“不好。”
白沂緊道：“為何要瞞我？你和北帝，還有瑾晟、宿霄紅他們到底跟帝君談了什麽條件？可否告知我？為何要把我當傻子一樣？你們什麽都知道，卻唯獨不跟我講！”
東皇公眸中泛起厲聲，站定看向白沂道：“少君，你如今神誌清晰，法力高強，在這天界誰還敬你三分？有誰將你當作傻子了？”
白沂反問道：“那我的前緣舊事了？我的記憶裏為何沒有那些東西？為何連她從哪裏來的，我都不知道。”
東皇公反問：“既然是沒有的記憶，你又是如何知曉？是誰告訴你的？那你又是如何認出她的？尋到她的？你難道還要她再死一回來成全你嗎？你還要讓自己遍體鱗傷一回嗎？你以為我和紫薇做這些的時候，心裏不痛嗎？誰願意清心寡欲了？誰願意孤苦伶仃？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現在我還會在這裏清心寡欲看經書？紫薇雖然性子溫和，可並不是任誰拿捏的主。少君，你還要做什麽？你放她回去，過她的日子可好？讓她安安穩穩曆經三劫，你們就可再見。”
“真的？”白沂驚問。“那她可還會記得我？”
東皇公聞言，未言語。
白沂見到東皇公此時神色，心中剛升騰起的期盼立刻從雲端掉落，道：“意思是，待她三劫曆完回來，便也不知曉我是誰。”
東皇公望向白沂，無奈道：“少君，你放手吧！”
白沂眼中泛微微紅，扭頭轉身，大步朝薛蘊所在的方向去了。
“少君，少君……”東皇公在後高聲疾呼，然白沂卻頭也不回的離開。
東皇公怔怔望著白沂背影，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少君，你的執念何時才能消匿啊？真擔心你再生出事端惹惱玉清宮那位。”
白沂離開東皇公所在之地，循著薛蘊的氣息去了，在一座小丘後麵將薛蘊和淩兒尋到。
淩兒見到白沂，忙行禮道：“神君，小娘子所要的靈草已經給她了，快些回去熬製湯藥服用吧！”
白沂頷首道：“多謝仙童。”
淩兒輕笑道：“神君你與帝君相識相知數萬年之久，何必如此客氣？”
薛蘊聽罷，不覺詫異，原來他們早就認識了，那他為何……
“長冰，我們走。”白沂拉住薛蘊的手腕，道。
“我，走了？那……”
薛蘊正欲跟淩兒致謝，不料卻被白沂反手縛在後背，他則幻作獨角生翅白馬風馳電掣的朝著嶲州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