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一本野史
她屏息靜氣,一動不動。
就在她以為窗簾很快被陸世康掀開,自己會尷尬地出現在他麵前時,她聽到腳步聲又離開了窗邊。
這麽說來,自己並未被他發現?
隻聽他腳步聲在房間某處停了下來,接著便聽到他落座的聲音。
再接著,書頁翻動的聲音傳來。
看來他是在房中圓木桌邊看書。
“我不來他房間的時候,他可以下半夜的棋,我一來他房間,他就開始看書了,我怎麽運氣這麽背啊這麽背”
青枝心裏的苦楚,就別提了!
她發現自己站得久些之後,由於一動不敢動,身子變得僵硬得難受。
時間越久,她便越覺自己兩條腿像兩隻沉重的鉛塊。
比走了八百裏路還累。
她第一次體會到,再沒有比一動不動更累人的了。
不,其實是第二次體會到了。
第一次是在那個樹上。
在這本該感到寒涼的秋夜,她躲在窗簾後麵,漸漸額頭冒汗。
無奈,隻好強忍牙關支撐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房裏再次傳來腳步聲,這次聲音隻響了兩次。
接著她便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猜他肯定是躺床上去了。
接著,又聽到他吹熄蠟燭的聲音。
房間瞬時陷入黑暗中。
意識到他開始睡覺了,她心裏這才沒之前那麽煩悶了。
等他睡著了,自己便可逃出去啦!
勝利在望!
房間漆黑一團,她略動了動身子,讓自己換了個姿勢。
再不換個姿勢她要累死了!
好在動作極輕,沒鬧出什麽動靜。
眼下隻希望他能快點兒睡著。於是靜靜聽著他的呼吸聲。
她知道,人睡著的時候,呼吸聲會變得沉些。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他的呼吸聲聽起來像是睡著了。
但,剛聽到呼吸聲還不能立刻行動,得等到他睡久些才行。
也就是,要等到他陷入深睡眠不那麽容易醒來時,才是逃出去的時刻。
就這樣,一直又等了一刻鍾,確定他確實睡熟了,她輕輕掀開窗簾,走了出來。
接著往門邊走去。
她輕輕試著將門拉了拉,發現門可以拉動,於是便開了一條門縫。
“吱嘎”,門開的聲音在靜寂中響起。
這開門的聲音,她是無法控製了。
不過,想到他應是睡熟了,這才壯了膽子,打算將門開大些,至少開的程度能讓自己出門而去。
“誰?”身後突然傳來陸世康的聲音。
他居然又醒了。
他居然又在這種關健的時刻醒了!
青枝頓住,一時之間不知自己是該拔腿就跑,還是該呆在原地。
若是自己逃跑出去,他會不會認為宅裏進小偷了,起來喊齊方和吳山在宅裏捉小偷?那自己該怎麽才能做能更隱蔽?
若自己不逃出去,被他發現是自己,會不會反而比鬧得整個望山居都知道自己半夜呆在他房裏強些?
這一猶豫不要緊,下一瞬間,她發現房間裏已經亮起了燭光。
“孔大夫?”
還是那震驚中帶著疑惑的聲音。
她隻好回轉身,發現他已經坐了起來,便對他笑了笑。
她自己知道,自己笑得有多苦。假如麵前有個鏡子,她就能看到自己那苦到極致的苦笑了。
“孔大夫半夜三更推門來找本公子,是為了和本公子秉燭夜談麽?”
“額……是。”
她無法解釋自己因何會出現在他房中,隻有順著他的話說了。
“孔大夫既然是來和本公子秉燭夜談的,那麽,請坐。”
“額……不必了,既然陸公子已經睡了,那便以後再聊。”
正想邁步,便聽他在後方說道“本公子睡了一會,眼下已經不困,所以,孔大夫還是進來吧。”
“真的不用了。”
“孔大夫,莫非你並不是來和本公子秉燭夜談的?”
“不不,我是!”畢竟除了這個,她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出現在他房中的這個行為。
“既然是這樣,那本公子現在十分清醒,因何孔大夫反而急著離開?孔大夫難道來到本公子房裏,為的是別的事?”
“沒有……沒有別的事!”她不能說出,自己是來找青銅牌的。那不是不打自招了嗎?
“那麽請進來。”
此時他已經起了身,穿著白色睡服,坐在了床前的那張圓桌邊的檀木椅子上。
既然已經承認自己是來找他秉燭夜談的,眼下又沒有別的借口離開,她隻好返回了房內,坐在了那個圓桌邊的另一張椅子上。
“孔大夫這麽晚了還不睡覺,來到本公子房裏,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本公子聊了,所以孔大夫,你想要和本公子聊什麽?”
她急中生智道“我想問問陸公子,我明日能不能回江北城?我擔心錢六撐不起來我家的藥房,我來這兒後,病人會越來越少,你和吳山的換藥之事,我可以教給齊方如何換……”
陸世康嘴角上揚,道“怎麽,孔大夫的意思,是你這幾日在望山居呆著,使得你家的藥房收入少了?孔大夫明著是這樣說,暗裏大約是想讓本公子給你補償吧。本公子也不是不講理之人。本公子答應你,你開個價。”
開價?
這怎麽開?
真要開了價,自己在他眼裏會是什麽形像?
但要不開價,她又如何解釋自己這個時刻出現在房中的這個行為?
她沉思片刻回他道“開價就算了,一些小錢而已。若是陸公子不同意本大夫現在回去,本大夫也不勉強。”
陸世康道“既然孔大夫多有委屈,我便每日多付你五十兩銀子,如何?你那藥房,一日也賺不了五十兩吧?”
這聽著有些怪,好像自己在賣身似的。真收了這錢,以後就無顏見他了。
她話了句“不必”就連忙轉移話題,“你看的這是什麽書?”
說著,拿起書本,將書頁蓋上,見書的封麵上寫著“江北野史”幾個字。
“陸公子愛看野史?”
“你們正人君子愛讀聖賢書,好讀正史,本公子便隻好愛看野史了。”陸世康道。
“怎麽聽起來像是陸公子不欲與他人有共同愛好之嫌?”
“孔大夫可以這麽認為。”
“這書裏記載的,有無有趣之事?”
陸世康沉思片刻“有,許多。若孔大夫若有興趣,可以讀讀。這野史裏記載了許多江北人的生平,有曆代江北城為官之人的秘事,也有浪蕩公子風塵女子的坎坷生平。”
青枝將書推還給他,道“我對他人的生平,並無興趣。”
陸世康合上書本道“你可曾聽過,江北城幾百年前有個名振江北的山賊,名為聶筇?
“未曾聽聞。”
她對山賊不感興趣,尤其還是幾百年前的山賊,就更不感興趣了。
陸世康卻繼續饒有興致地聊了下去,“這個聶筇,是六百年前江北城所轄的夏縣人,一生共搶了三十個民女當壓寨夫人。其跟隨者遍布江北城周邊各縣,手下勢力共占據了江北及下麵縣城的六十多個山頭,讓江北人苦不堪言。”
他頓了頓,“大邛齊觀年間,邛二世派兩萬禁軍南下,將聶筇的跟隨者盡數抓獲。聶筇亦逃避無門,自刎於江北城夏縣東郊河岸邊。”
“哦。”她不感興趣地應了一聲。
他繼續說著,“這聶筇雖自己於河邊自刎,但卻在禁軍抵達之前,便安置了他的諸多夫人和子孫,讓他們提前一步逃離了江北。”
“哦。”
“其夫人和子孫為了能不同時落網遭滅門之災,便在逃至江州孫家村時,在一樹林商在世間生存下去之法。”
“哦。”青枝此時有些昏昏欲睡了。
“他們商議的結果是,不再一路同行,而是四散各處,從此隱姓埋名,隱於大邛各地。他們決定一門改一姓,是以,三十個夫人的後代,便要改三十個姓,而為了讓他們改姓以後的後代能相互尋找到彼此,以及不自相殘殺,他們決定製定一種青銅牌。”
青銅牌?
正昏昏沉沉的青枝聽到青銅牌三個字,突然清醒了過來。“你剛才說什麽,青銅牌?”
“對,他們決定製定一種青銅牌。”陸世康重複了一句。
“他們,誰?”
“聶筇的那些子孫們。”
“他們為什麽要製定青銅牌?”她後悔剛才沒仔細聽他說的。
“孔大夫怎麽聽到青銅牌這三個字,便突然來了精神?莫非孔大夫也有一個青銅牌?”陸世康嘴角微揚,問道。
“沒有沒有沒有。我就是喜歡青銅製成的東西而已。”
“隻是如此麽?”
“隻是如此,真的。”她轉過臉問陸世康,“陸公子,能否將剛才的故事再講一遍?”
她發現,燈光下的陸世康,英俊地讓她有些目眩。於是趕緊將目光轉向了書本。
“不能。”他斬釘截鐵回道。
接著又道,“孔大夫若對這個故事感興趣,可以自己拿書去看。”
青枝便將他麵前的書拿了過來,她決定好好看看,這本《江北野史》裏,是否當真有什麽關於青銅牌的記錄。
“我能借去我那屋看嗎?”
“此書不外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