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朝中大事（下）
魚公公無心一句話，語驚四座，對麵文臣全被驚的長大了嘴巴，連坐在魚公公一旁的隆公公都為之側目。
呆了好半響杜畿率先反應過來，他驚訝的問魚公公道：
“這麽大的事情怎麽能算了就算了？為什麽要算了呀？”
魚公公聞言放下茶杯，若無其事的看著問話的杜畿道：
“杜大人，按理來你們讀書人懂得比我個老太監要多，想得也比我周全，自然應當知道懷服遠方，恩威並施的道理。去年末，今年初剛剛對北邊懦懦動過刀，現在草原之上瘡痍未複，人心不穩，這時候朝廷大張旗鼓的過去查，豈不是要讓草原各部落人人自危？萬一草原叛亂，朝廷從哪裏出銀子供給北鎮再打一仗？所以我算了，給北邊草原開恩，放他們一條生路，這也是為大局著想。”
魚公公此言一出，舉座嘩然，杜畿當即便激動地道：
“公公所謂恩威並施不假，但我大正要死一個北巡的欽差做恩情？這叫什麽恩？北邊殺了饒是丘豆乏殘部，給他們施恩他們也不會效忠朝廷，這恩施出去有什麽用？”
魚公公道：
“你們這些讀書人，整讀聖人書就應該斯文點，結果喊打喊殺，死了欽差本來就是大事，再派人去查，那些戎狄不知底細，人人自危。真要擦槍走火草原叛亂，你們這些讀書人又不上前線去拚命，整靠著一張嘴在京城裏咋咋呼呼，有什麽意思？”
杜畿被魚公公得一個勁的歎氣搖頭，而此時兵部陳諒則問魚公公道：
“公公，禦馬監是你的地盤，這次死的禦馬監副丞還是公公你一手提拔上來的人，公公你就忍心讓自己人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
魚公公聞言低頭歎了一口氣，舉袖擦拭眼角，他歎道：
“我怎麽可能忍心啊？你口中的副丞在我心裏就是我的親身兒子，這次派他出去也是因為茲事體大，我要派一個放心的人才能保我大正北疆安危，結果沒想到竟然出了這種事情，我心痛啊！”
道這裏魚公公幾乎抽泣了起來，坐在一旁的蘭子義見狀心裏都笑出了聲來，魚公公演戲的本事真是高，什麽心痛，他心裏樂都來不及哪裏會心痛。
魚公公貓哭耗子假慈悲了一會功夫後，抬起頭來看向麵前眾文臣，他道：
“可是心痛又能怎樣？這下皇上最大，王事最重！我的兒死了又能怎樣？隻要能讓下太平，不要打仗，這仇我忍了。”
魚公公這番話時可謂感情真摯，聲發肺腑，但蘭子義聽著怎麽就那麽想笑呢？其實不止蘭子義，內閣裏大部分坐著的人聽著魚公公這話都摸不著頭腦，因為按照以往魚公公眼睛裏不揉沙子的性格，這口氣他怎麽可能咽下？唯獨坐在一旁的隆公公品出了味道來，拈花而笑，不言不語。
一眾文臣們被魚公公得不知該怎麽處理這件事情，他們換過一輪眼神之後集體將目光投向章鳴嶽。章鳴嶽身為內閣首輔，在這種時候不能不表態，他自然覺得魚公公的決定奇怪，但他並沒有摸清楚魚公公這樣決策的願意，於是他還是堅持己見道：
“公公，禦馬監副丞被殺一事不光是你內廷的事情，更是朝廷的事情，不是公公一饒私仇，而是我大正的臉麵。試問欽差無故被殺，而朝廷不聞不問，塞北誅部落會怎麽看我大正？我大正為下至尊的權威往哪裏放？”
魚公公這時已經哭完，聞言輕輕嘶了一聲，然後突然對蘭子義道：
“子義！你爹是怎麽幹的？北邊幾十萬人連欽差都保護不好？落雁關裏的丘八都是吃閑飯的？“
蘭子義聽到這話自然裝腔作勢的拱手謝道：
“子義不才，未能及時告知家父事情重要性，家父統兵不力，保護不周，害了欽差姓名，這的確是大罪一件，子義願意代父受罰。“
結果魚公公得理不饒人，繼續作色道：
“你家受罰能抵得上我大正的臉麵嗎？再自你入京以來你老子蘭千陣已經和你受過多少次處罰了，這麽大的事情你以為是你家能受個處罰搪塞過去的嗎？“
魚公公這麽，蘭子義頗感意外，要知道這件事情可是魚公公授意做得，現在魚公公又得如此危言聳聽難道是要出賣他不成？
蘭子義疑惑的抬頭看向魚公公，卻看見魚公公投來的意味深長的目光，再結合剛才魚公公那番話裏有話的指責之詞，蘭子義明白了過來。
接著蘭子義掀翻座椅跳了起來，他情緒激動的道：
“什麽錯都怪我，什麽錯都能歸到我蘭家頭上，我人在京城，欽差死在塞北這種事情也能賴我？我爹統兵數十萬，每日忙於公務，哪裏有時間時時刻刻出去陪著欽差？自我入京以後，朝廷之中時時事事全都是針對我們父子來的，找個借口就想要折騰我父子。
我算是想明白了，你們根本不是要什麽朝廷臉麵，你們就是想要我和我爹的命！行！反正兔死狐悲，鳥盡弓藏，北邊的懦懦被打完了，我蘭家也沒用了，我與我爹父子二人願意引頸就戮，用我父子人頭警示後人，凡為大正鷹犬者，絕無好下場！“
蘭子義這話的時候是衝著章鳴嶽他們一眾文臣去的，而諸位大人則被蘭子義的一通火發的腦袋發懵。雖然不能章鳴嶽和杜畿沒有把這件事情往蘭子義和蘭千陣身上扯的意思，但話道這一步，還沒有扯上蘭家，怎麽蘭子義就突然跳了出來？
而恰在此時，隆公公悠悠哉的插話道：
“章首輔，欽差的事情，我覺得也算了吧。這事情發生在代公地界，而代公今年以來連次受罰，今年一年的俸祿全都給罰光了。要是這件事情繼續追查下去必然要牽扯上代公，那代公麵子實在掛不住。朝廷總不能真的鳥盡弓藏吧？
再這次死的這位禦馬監副丞雖然是以欽差的身份出去的，但到底來都是內廷的人。一個太監而已，死了就死了，沒什麽傷朝廷臉麵的。草原那麽大，他偏偏就能碰上丘豆乏餘部，死了也是命中注定，沒什麽可多的。“
隆公公最後這句話明顯有弦外之音，魚公公嘴角抽了好幾下想要開口質問，但最終礙於場麵還是把話給咽了下去。
對麵章鳴嶽見兩位公公居然同時製止此事，心中疑惑更甚，他仔仔細細的觀察了隆、魚二人，然後又看了看蘭子義，思索一番之後章鳴嶽恍然大悟，臉上憂愁也被掃清大半，隻聽章鳴嶽道：
“也罷，既然兩位公公都這事算了，那就算了吧，反正人是你們內廷自己的人，我管的太多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而且戶部也沒銀子，真要在北邊弄出事情來，朝廷也沒錢處理。“
其他眾文臣聽聞此言紛紛側目看向章鳴嶽，杜畿更是驚得道：
“大人，這事怎麽能這麽辦？“
章鳴嶽抬手製止住杜畿，他道：
“本就不是大事，沒什麽必要繼續糾纏下去。“
蘭子義聽到此話慢慢悠悠的坐回椅子上，他與魚公公換了個眼色，一老一少兩人對這個結果都很滿意。
章鳴嶽接著道：
“但死了人不能不聞不問，好歹得要處理一下，依我之見讓埃苦蓋上表謝罪，今後加強對草原各部的管理，這事算完，兩位公公意見如何？“
魚公公又開始喝茶，聞言隻是點頭，隆公公則道：
“就這樣吧，首輔大人盡快票擬此事，皇上過了司禮監就用印了。”
然後章鳴嶽又道：
“但今次事件還是表明北邊草原事態不穩，朝廷不能對呆以輕心。
聖人視華夷為一家，其所以別者，教化而已。草原上的戎狄之所以易犯綱紀，就是因為教化不足的緣故，我看應當將草原各部酋長子弟全部招來京城，好好教化一番，等他們回去便可以教化自己部落的百姓，將此設為定例，不過幾代，戎狄就可變成我大正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