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一位老人
林宇和齊悅下樓時,王岩還沒有醒酒,暈迷般睡在賓館的床鋪上。二人沒舍得叫他,直接下樓續交了一百元。這樣,服務員就不會讓他起來續交房費,可以一覺直接睡到第二天。
“我們是去療養院。”走出賓館之後,齊悅突然說了一句。
“是看人麽?”林宇見齊悅有點小悲傷的樣子,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是啊。去看我外公,還有其他的一些阿公阿婆。他們在療養院很孤單。我隔三差五就會去看他們,陪他們聊天,一起下棋。”齊悅說完這句之後,就安靜了下來。
見她這般模樣,林宇也不再開口細問。他一直以來,根本不知道齊悅經常去敬老院的事。
原本林宇覺得齊悅就是一個張揚、單純、沒太長心的小姑娘,但現在看到她也會憂傷,林宇也真正感覺到了,什麽叫年輪終將轉過,我們終將長大。
高三快結束了,人生的分岔路即將開啟,各自奔前塵的身影將匆匆漸行漸遠。未來的撲朔迷離,讓林宇的心中有些難過,他感覺和兄弟們和齊悅才剛剛相聚。未來會怎樣?聚在一起,亦或是分離,此時的他還把控不住。
他很想說:如果可以,我們永遠停留在學生時代,好不好?永遠留在荷爾蒙分泌最為旺盛的高中,好不好?
偷偷觀察著林宇愈漸沉靜的臉色,感覺到他有點小難過的齊悅,突然嘿嘿一笑:“林宇,以後我要做一個三從四得的女孩。好不好?”
“三從四德?就你……”被打斷沉思的林宇,苦笑不得的回了一句。還三從四德呢,連大米叫什麽你都不知道!
“恐怕等奶牛學會擠人奶,你也學不會做飯啊!”林宇笑著揶揄了一句。
“人家說的三從四得,可不是你想的那樣子。三從,從不溫柔,從不體貼,從不講理。四得,說不得,打不得,罵不得,惹不得。嘿嘿,有意思吧。這是昨天晚上,我和芷琳一起總結出來的。”齊悅露出了那習慣性的得意笑顏。
“看來兩個女孩以後不能睡在一起!”林宇無語的總結道。這才一晚上就這樣,時間長了還不得回歸到母係社會啊!
兩人說說笑笑,將一些小憂傷驅走之後,一起去商店買了月餅、水果和一些別致的小糕點,就打了輛紅色夏利直奔濱城海邊的白山幹部療養院。
其實這裏雖然掛著幹部療養院的牌子,實際上就是一個托老中心,年輕人一般沒有上這裏療養的。
雖然說與老掛鉤,難免顯得淒涼。但白山療養院座落在風光秀麗的濱山腳下,出門走上幾步就能看到波濤洶湧的大海,風景還算不錯,算得上麵朝大海。但是否能春暖花開,就要看個人的心情了。
給了司機車錢,兩人就先後下車。此後林宇覺得自己手裏的十萬塊錢有些紮眼,於是就將裝著巨款的乳白色方便袋,裝進了齊悅的挎包裏。齊悅並不知道裏麵有十萬塊,她隻感覺林宇裝入包包裏的東西有點重。雖然好奇,但沒有問。
讓林宇印象深刻的是,兩個站崗的警衛手裏竟然拿著微型衝鋒槍。調皮的齊悅,跟其中一個門衛張強認識,打過招呼才帶著林宇走進療養院。
“最美不過夕陽紅。溫馨又從容。夕陽是晚開的花。夕陽是陳年的酒。夕陽是遲到的愛。夕陽是未了的情。多少情愛。化作一片夕陽紅。”
這是央視開播於1993年10月11日的欄目《夕陽紅》的主題曲,歌詞內容美好、讓人感動。
但當2002年國慶長假,也就是中國步入到老齡化社會已經三年的時候,當林宇走在濱城海邊的白山療養院中。
看著那掛在樹上半黃半紅的殘破楓葉,看著那散落於地下看起來很蕭索的枯葉。一股淒涼、落寞的負麵情緒,不禁就湧上了心頭。
總有些人,年輕時博得許多榮耀,在老後不享受一絲一縷,隻是將一世榮華、恥辱、歡笑、淚水一並拋向耀眼的星空。
他覺得這句話,用來形容這些老幹部,老得連走路都費勁的老幹部,可能最為貼切。
寬敞的大院中,偶爾有老年人的身影出現,這些身影大多孤身一人在散步,看起來說不出的落寞。
由於林宇在身邊,跟這些老人打招呼時,齊悅隻是淡淡的笑一下,然後就不顧這些老人留戀的眼神,有些殘忍的與其擦身而過。
直到這時候,林宇也終於明白,為什麽一提到來這裏,齊悅的臉上就會掛起淡淡的哀傷。
跟齊悅並肩一直前行,來到一排以紅色琉璃瓦為頂的尖頂平房前,林宇驚愕的發現,在第四間的門前,圍攏了好大一群人。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大概有五六名,還有二十來個看熱鬧的老頭老太太。
見這場景,齊悅臉色一下子變得很暗淡,不顧林宇直接衝了上去。
“怎麽了?”齊悅費勁力氣擠進屋裏,然後大聲喊了一句。
“齊悅啊,你可來了!你外公已經三天不吃不喝。大家怎麽勸都不管用呢!”一名二十剛出頭的護士,焦急的說道。
“怎麽又這樣?”齊悅歎息一聲,與幾名護理人員錯身而過,直接撲到床前。
看著雞皮鶴發,倔強躺在床上,死死閉著眼睛不理任何人的外公,齊悅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沉澱了一下情緒,她才甜聲開口道:“外公,小悅來看你啦。”
林宇第一次看到齊悅有如此乖巧的一麵,心頭一股異樣的情緒悄然滑過。
“小悅?小悅你來啦,哈哈。”聽到齊悅的聲音,齊悅的外公孫金就像是聽到媽媽召喚的小孩,一下子來了精神,睜開眼睛笑了起來。
“為什麽又不吃飯。”驅走了屋中的眾人,齊悅端過還冒著熱氣的白粥,輕輕攪動。
“還不是因為你那個爸爸惹到我了!哎呀氣死我啦,這個小王八犢子!”孫金老人喋喋不休的罵了好幾句。
被視作空氣的林宇,安靜地坐在一把老式的木製椅子上,靜靜觀望著爺孫二人。
齊悅的父親和母親離婚已經是好幾年的事,她同父異母的妹妹都已經快十歲。所以林宇知道事實上孫金老人和齊大柱之間,已經沒有了親戚關係。
怕外公吃飯時候說話會不利索,所以齊悅沒有直接開口問原因,而是等老人吃飽,才柔聲的問道:“外公,你和齊大柱幾年都不見一麵,怎麽會因為他生氣呢?”
“還不是因為要錢不給!”孫金不滿的說了一句,嘴角溢出幾個米粒,被齊悅用麵巾紙擦去。
“外公,你平時也不用錢,要錢做什麽?你要多少,我看我這有沒有。”齊悅的外公隻有一兒一女,現在還都在澳大利亞,身邊沒人照顧,所以她對其特別好,幾乎是有求必應。
“也不要多少錢,十五萬而已!十五萬他都不給我!你說我能不生氣嗎?”說到十五萬的時候孫金輕描淡寫,但提起齊大柱老人就氣不打一處來。
“十五萬!外公……你要這麽多錢幹什麽?”原本覺得自己父親太吝嗇的齊悅,突然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