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黑豆芽
高闖言出必踐。
第二天一早,肖絳正在房間裏做最入門的瑜珈動作,以期改善這具身體,外麵又來了人。
這一回不是那幾個武婆子,顯然換了一波人。
帶頭的是個麵生的老阿姨,舉止文質彬彬,倒像是讀過一點書的人。
頭發梳得溜光水滑,靛青色的褙子和棉裙也是腰身利落。
看起來像個有頭有臉的媽媽。
“老身姓刑,是二夫人身邊做事的。”她客客氣氣地說,“二夫人吩咐,把您的丫鬟帶過來,供您使喚,還給了她腰牌。但凡您這裏缺了什麽,短了什麽,盡管讓她去庫房那邊支取。”
肖絳點頭,隨即向刑婆子身後的人看去。
她是受封的公主,身邊人應該叫宮女才對。隻是她的稱號無人當真,或者還當個笑話,所以空有身份卻沒有相應的規製。
她隱約記得,她從來沒有過侍候的人,在尼庵裏就是老尼照顧,頂多還有幾個婆子換來換去,沒有人願意長久留在她身邊。
但被賜婚後,她那從不露麵的渣爹確實指了個人給她做什麽賠嫁丫鬟,可惜她記不清長相了。
此時一見,那真是大吃一驚,大開眼界。
“豆芽?”她循著不靠譜的記憶,從喉嚨裏擠出這兩個字。
豆芽都是白白細細的,可眼前這位又黑又壯,說是鐵塔一般也可以。
這反差!
重要的是她不是皮膚黑,是人種……
這個時空裏有昆侖奴嗎?
“是,小姐。不,公主。不不,王妃。”豆芽施了一禮。
口音倒是純正,就是那個草草的屈膝禮顯得無比敷衍。
而且稱呼在轉眼之換了三回,神情之間是直愣愣的,對肖絳沒有半分奴婢對主人應有的尊重,更沒有半分身邊人的親近。
肖絳相信絕不是高闖換了個人給她。
那種做大事的人,哪有這麽無聊,玩小花樣?
所以這個豆芽,就是她家豆芽。
算了,認命,聊勝於無。
“這個名字倒是奇特。”刑婆子掩著嘴笑了下,又轉頭對肖絳說,“您別怪我輕狂,隻是之前從沒聽她說過名字,乍這麽一聽,就少見多怪了。”
語氣聽著恭敬,卻連句王妃也不叫,倒不如那幾個武婆子。
“確實是少見多怪。”肖絳笑眯眯,“不過我還沒吃早飯呢,東西留下,你可以先走了。”她指了指再後麵幾個又提又抱的婆子。
趕緊滾吧。
刑婆子一愣,顯然沒料到肖絳這樣不客氣。
可既然她表現得很識禮數,心裏再惱,這時候也不好再留,隻得說,“您體諒,王府裏事務繁雜,確實耽誤不得。”
說著揮了揮手,那幾個婆子就把東西堆放在地上,隨著刑婆子走了。
出院門沒多久,一個婆子就啐了一口道,“呸,還真當自已是個人物呢。這醜八怪真不上路,怪道王上連正眼也不看。”
“可不是!王上這是礙著武帝的麵子,這才允許她活著在府裏。若是個識大體的,看到自已被貶到落雪院,就該夾著尾巴做人。”
“不僅不夾,尾巴還翹上天了,居然敢對刑姐姐這樣說話。她是不知道,刑姐姐可是這內宅裏……”
“行了都別說了。”刑婆子停下腳步,打斷婆子們的議論和巴結,“誰許得你們背後議論王上的事?活得不耐煩了嗎?再者,二夫人清清白白的人,讓你們這麽一通亂嚼舌根子,不知道還以為是二夫人指使的。”
又伸出三根手指,指了指前院方向,“那位是好相與的嗎?就連姓白的,還不知道在哪兒找茬。你們啊,都給我當鋸了嘴的葫蘆,且看著,落雪院這位自有他人處置。”
“我們二夫人就是心眼兒太好!”其中一個婆子哼了聲。
其他幾人連連點頭,再不多說。
但她們見刑婆子並沒有發怒,就知道之前的話說到她心裏了。
“頭回見這位,看起來不是個拎得清的,隻怕以後有好戲看嘍。”某個婆子又低低咕噥了句,幸災樂禍。
而此時在落雪院,等聽到大門重新落鎖,豆芽長長籲了口氣,也不理會立於一側的肖絳,大喇喇走到床邊,一p股重重坐下。
“哎呀媽,我還以為這回連小命都交待在這兒呢。”她環視了一眼四周,麵露不滿之色,“還以為跟著你會享福,結果是換個地方受罪。我這苦命啊,快給我倒杯水。”
“你跟誰說話?”肖絳啼笑皆非。
她這是找個丫鬟呢,還是找個小姐?或者黑公主?
“就跟你呀!怎麽,還指使不動了?”豆芽瞪眼。
麵相凶惡,跟她之前在刑婆子麵前唯唯諾諾的模樣幾成兩人。
莫名的,肖絳心頭一跳。
緊接著,各種殘破的記憶源源不斷湧入腦海,害得她再度頭疼欲裂。
怪不得有些東西她記不起,因為人類規避痛苦的本能會讓人選擇性失憶。
可是當被某些特定的人和場景觸發,就又會記起。
又因為本主肖十三的奇特之處,那記憶還特別清楚,也特別絕望和無助。
但她不是肖十三,她是肖絳,繼承了肖十三的特殊和過往的肖絳!
“你起來。”她忍著腦袋裏的嗡嗡作響,慢慢踱到床邊去。
“你說什麽?”豆芽很驚愕。
“聽不懂人話嗎?起—來!”肖絳神情淡淡。
可豆芽卻忽然心裏發毛,硬挺著脖子嚷嚷,“不起來又怎麽樣?打我啊?”
肖絳腦海裏閃過幾個肖十三被自已的丫鬟豆芽毆打的場麵,氣不打一處來。
“打你?好啊好啊。”她冷笑,同時找準角度,對著豆芽的膝側狠狠踢去。
她那樣用力,感覺膝關節都快脫臼了。
可惜力量還是不足,不然以這個部位,能立馬廢了豆芽這隻腿。
但這也足以讓豆芽慘叫一聲,撲通從床上摔到地上。
“你打我?!”豆芽眼淚都快疼出來了,簡直難以置信。
“對啊,不是你自已要求的嗎?這種要求,我還是第一次聽到。”肖絳聳了聳肩,忍著腿疼,好整以暇的坐下,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還是你以為,我是以前的肖十三?”她涼涼一笑。
豆芽怔住,隨即開始發抖。
對啊,肖十三娘,她的主人是個瘋傻之人啊。
她一直在肖家小姐,不,公主身邊,怎麽可能不知道?
可現在,明明是一樣的臉,一樣的身子,怎麽就仿佛不是那個人!
剛才進屋的時候,她為什麽就沒發現?大約習慣了忽視這位的存在,所以就真的疏忽了。
“你……”黑豆芽抖著手指,指著肖絳。
肖絳露出小白牙。
鬼啊!
豆芽的慘叫聲在落雪院內回蕩,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