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二百二十四章 孤獨的王
也不知是不是那位活屍的主人早就為今日的一切都做好了準備,重新拓寬擴大的冰窟通道,已經足以讓一口冰棺毫無阻礙地順利通過。雙子姐弟倆隔著幾多步的距離,跟在那道手持魔杖托起冰棺的身影後頭,一言不發地默默注視。
在它們眼中,那是一道蕭索至有些頹喪的背影,可其中卻依舊有著一股搜腸刮肚才從心底深處翻找出來的倔強。
這三道身影與一塊大冰坨子,剛剛才從身後的那座宮殿中出來,正一步步沿著來時的路徑,重又邁向那冰柱城之外的荒涼天地。
很顯然,被凍得頗為堅實的地麵上沒有在他們走過後留下什麽痕跡,可是前方羅恩那沉重的每一步,卻都仿佛踏出了一抹充滿了沉痛的氣息。
“姐。”
忽然間,那短發的少年冷不丁地開口輕喚了一聲。
“怎麽了?”
長發的少女視線沒有從前方那道背影上移開,隻是同樣壓低了嗓音,隨口問道。
“你有沒有請教過主人,為什麽要我們盡可能地嚐試與那些人類談判合作?明明人類死後就會變成我們的族人,為我們增添更多、更大的未來,不是嗎?”
少年扭頭看著姐姐的側臉,很是有些疑惑地這般詢問了兩句,卻見後者立刻就搖了搖頭,格外認真地道:
“沒有問過,也不需要問——是主人將我們姐弟從那海爾波的控製中拯救了下來,也是主人為我們喚醒了智慧與自我,同樣也是主人在我們最彷徨無助的時候、為我們收攏了第一批低階族人……甚至直到前不久,主人都還在保護我們不被我們的‘天敵’——那些惡魔操控和傷害。無論主人要我們去做什麽,一定都是為了我們好,明白嗎?”
少女這一通話,頓時令少年連連點頭,認真地道:
“呃……是的,當然!”
而在小小地提醒了一番弟弟,得到了弟弟堅定的回答之後,這名長發少女才微抿起嘴,在自己的心中暗暗地補充著道:
“……甚至就算不是為了我們好,我們也不應該有任何的疑問,畢竟就連這份可以產生‘疑問’的能力,可也都是主人賜給我們的啊!”
……
隻有會了思考,才能產生疑問,這實在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了。而就在羅恩和那對雙子離開大廳之後,廳內的兩個意誌便都在思考。
那道漆黑而又高大的身影重新回到了王座上,它仍舊慵懶地斜倚在一邊的扶手上,撐著麵頰眼簾微垂,就仿佛變成了一座沉思的雕像。
而在這王座所在的高高台階下方,在一側牆角的陰影中,一灘幾乎已經不成人形的黑色身軀裏的那個意誌,也同樣在無言中悄然思索。
剛剛羅恩進來之後,因為並沒有深入大廳,再加上先前負責看守的活屍也都暫時被調離,竟完全沒有發現那個角落裏居然還藏著一個貌似早已半死不活的家夥。
不過多少有些稀奇的就是,那道意誌在當時居然也一次都沒有開過口,明明王座之上的那道身影都並沒有封住他的嘴巴。
而就在十餘分鍾的沉默與思考過後,角落裏那個家夥才終於張嘴道:
“你這是真的想通了?”
老實說,今天所發生的這一切,其實是真的有些出乎海爾波的意料的。正因為他發現,自己似乎根本就不需要插什麽嘴、也沒理由插嘴搗亂,他才會難得地老實保持了靜默。
然而,王座上那道身影聞言,卻隻是撇了撇嘴,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當你還在霍格沃茲城堡的時候,我就已經將我的承諾交給了女士,而女士也認可了我的意誌,那可都是你親眼所見的。所以……既然你一直到今天之前都還在懷疑來懷疑去的,我可以認為你是在質疑女士的分辨能力嗎?”
“哼。”
海爾波聽罷,立馬就冷哼的一聲,但卻也不敢再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了。片刻之後,他才悶悶地道:
“就憑那兩個小家夥,即便是你之前從這具身體裏取了些惡魔的力量給它們,它們就真的能達到我們的要求嗎?你這個計劃雖然巧妙,可是不確定因素也很多,我可不覺得你能成功!”
誰知他話音未落,王座上的惡魔便略略搖了下頭。
“就是要不確定才好啊!比如你看,當初麵對你這老家夥,明明是我有著巨大的劣勢,再嚴密的計策對你都起不到任何有決定性的作用。可是現在,你贏了嗎?不,沒有……你終於被我故意設下的不確定性給迷惑了,然後理所當然地,輸在了你自以為必勝的那一刻。瞧,聰明人……或者說,自以為聰明的人,最怕的就是這個所謂的‘不確定’。”
王座上那道身影不僅姿態慵懶,說起這番話來,也透著一股子懶散的味道。不過從這話裏話外所包含的內容來看,他顯然是有資格表現出這份暗藏著從容的慵懶的。
“什麽不確定……你那是賭命!”
那灘惡魔身軀背後的海爾波的意誌,終於是忍不住惱怒地低吼了一聲,可換來的卻是高高台階之上飄來的一陣輕笑——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
“命運就是一個個不確定的選擇,”他說,“如果你覺得這是賭,那你就繼續這麽認為吧!反正……我是不在意你會怎麽想了,而據我所知,克恩女士似乎也從來就沒怎麽在意過你的想法吧?”
“你——”
“閉上嘴吧!在荷蘭那邊好好做準備……要是你連女士的任務都出了岔子,那就真的不需要再多想了。”
這句話說罷,大廳裏登時又陷入了好一陣的安靜。直至又過去幾分鍾後,知道海爾波的意誌大概是暫時不會停留在這邊了,王座上的惡魔才忽然站起身來,一步步地走下台階、踱過過道,一路走出了大殿。
看著外頭那被寒冰隔開大半的鉛灰色天空,他略仰著頭無言地獨自佇立了片刻,那高大健碩的身影不知怎麽的,看起來竟有著一種難言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