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痛
我讓翟三給祝家台寫了書信，將祝芝芝的事如實說與他知曉，又說將她葬回祝家台，並請高僧做法超度，又說星兒因此也整日不吃不喝，愧疚難安，一心求死，因此，便告訴他，芝芝是隨了他南下，再不回返，遇此大事，既然芝芝為了他身故，便更不能再讓星兒為此丟了性命，不然，芝芝便是白白死去。
祝家台好久之後才回了信來，說他曾請人算過自己的命數，便是孤煞之運，又與親人相克，全是天意，怪不得別人，他本以為自己離芝芝遠些，便能讓她安好，可是，一切都無法改變。
此後，他便再沒了消息，不知又去了何處。
我坐在星兒床畔，他磕著眼睛，我望著從窗欞外投射進來的月光悠悠道：“我不管你的心裏是如何看待祝芝芝，她為了救你，生了重病，被她爹爹帶走，你對她愧疚也好，不舍也罷，此生，隻是有緣無份，但是，你便不能負了她這一番心意，她用自己身上的血來換你的命，或者她此後數月都將臥床，但心中卻是歡喜的，因為她終是替你做了一件讓自己安心的事。
“你若是覺得對她愧疚，便快快好起來，她若知道，你又如從前，她的病也應能好的快些，再或者，你其實不屑她救你，不屑欠她這樣的人情，不想從此讓她笑怪你，你便永遠躺著罷，老子會專找人來侍候你，絕不缺你吃穿，你便在這房裏當一個廢人，將來，芝芝寫信來問，我便如實告訴她，這個人其實當初不值得她救，那時，她也定然會傷心。
“再換言之，若是換了旁人救你，你也會如此麽？你許會讓自己快快好起來，好回報那人的救命之恩，為何換了祝芝芝便是這樣結果？想來，你定是恨她怪她的，你明明不喜歡她，她卻自作多情的用那麽大的代價來救你，憑白讓你欠她人情無以回報，所以，你便不肯起身好起來，好回報給她一場空歡喜，對麽？”
我言罷轉頭看他，發現他正張著眼睛看著我，眼神卻是複雜的讓人看不明白，他的眼前蒙著一層水汽，對我道：“我不想她為我死，自被那人捉住，我便想到有一日，會死，隻是可惜，不能跟她表明心跡，我還對自己說，若我能活著再見她，便會請她做我的娘子，是我負她在先，她對我的深情我都懂，下山這許多日子，我都在念著她，起初，我的心裏隻會記掛著歡喜，可是，後來，不知不覺中，我發現，她在我的夢裏，在任何一個地方。
“就在那日，我被那人喂了什麽東西，昏昏沉沉時，我隔著那籠子便看見了她，我心中有多快活，可是，後來，我覺得，我可能是要死了，再不能跟她在一處說話，便很難過，再後來，我便一直在夢裏，她就一直陪著我，有時我會醒來，可是卻張不開眼睛，但
是我能聽見她說話，我雖聽不清她說什麽，可是我知道是她，我就心安。
“那晚，我曾張開過眼睛，我覺得，那是我最後的日子了，興許，是上天讓我再看她一眼，便是死，也再無遺憾，可是，我看見她用刀劃開了自己的手腕，我看見血從那傷處流出撒進桶裏，我看著她的側麵，我看見她在微笑，我聽見她說，星兒，你不能死，我救你，你便好好活著，就算忘了我，我也不怪你，就算不喜歡我，我也不後悔。
“我多想起來阻止她，我多想告訴她，我不值得，可是我不能動，不能說，那一瞬後我便又睡了過去，再後來，我便看見她，穿著漂亮的衣裙，站在我的麵前，她在微笑地看著我，撫著我的麵頰，她說，她要走了，這輩子不能和我在一起，是她沒有這個福氣，她讓我許她來世，我說好，然後，我看著她順著一道光走了，那裏有人在等她。
“我這些日子，總是在想和她從相識，到她離開的每一天，可是，有時，就會忘了，忘了從前，或者忘了中間，有些經過都變得模糊，有時，我甚至都不記得她的模樣，我用力的想要記住她，但，卻似乎忘的更快，可是，我卻記得我如何對她大呼小叫，在第一次她走時，我如何說了那些絕決的話，她在月光下閃著淚光，委屈地說再也不見我，我當時想說，我是個山賊，怎麽配得上她，而現在，我還是配不上。
“從此以後，我便誰也不喜歡，誰也不娶，下輩子，我不管自己是誰，都要去找她，欠她的情，下輩子，我會加倍還她，上官星兒，是個混蛋小子，為何在這時才看清，她實在不該救我的，我算是什麽呢？喜歡不該喜歡的人，卻傷害了一個人後，又後悔萬分，芝芝，對不起。”他望向屋頂，眼角隻是流著淚，不時苦笑幾聲，我望著他，似是在這一瞬，他便長大了幾歲，又覺得如此蒼涼。
“芝芝，你下輩子便要隻為自己活，無論我用什麽身份出現在你的身邊，欠你的，都會還你，便是做了豬狗牛馬，也任你鞭打，我上官星兒發誓，絕不食言，以此指為證！”他喃喃地說著，似是正在看著祝芝芝，說到最後一句，還不及我反應，他便猛地轉身抬手向牆壁上砸去，隻聽哢嚓一聲，他慘叫著再重新倒下時，我撲上前再看，他左手小指便在牆上反折著，白森森的骨頭正頂出皮膚。
我大叫著郎中，他已然痛得冷汗爆起，手上血流如注，全身顫抖著，他卻大聲笑著，卻又哭出聲來，抬手將被子蒙在頭上放聲大哭。
有人自門外推門衝撞進來，我回頭，看見柱子他們先進來，身後跟著郎中，我忙讓開給郎中，眾人一見臉色大變，郎中急忙替他正骨，而星兒隻是蒙在被中似是咬著被角，痛得悶哼，連
哭也哭不出來了。
“星兒弟弟怎麽了？”聽見他的聲音，錦兒跑了進來問著，歡喜也跟著，我忙將他們推出門去道：“他自斷了手指。”“什麽？！”他們同時驚詫地看向我說著，歡喜的眼淚便湧了出來：“他為何要如此？那得有多疼？”
我歎息道：“比起他的心來，也許也不算什麽吧，你們先不要進去了，讓郎中替他醫傷。”我說罷便走到一旁坐在石條上，不時有人出來去端了水再進去，又有人拿了郎中的草藥盒跑去，其餘眾人都圍在院中向裏看著，好好忙乎了幾個時辰，郎中才拭著額上的汗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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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