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醍醐灌頂
拿慣了刀的手不懂繡各色花草,看多了血流成河的雙眼不懂逃避苦難,做事耿直的一顆心不懂說出柔情似水的話語,我經過這數年的爭戰,已然忘了自己是個女子,忘了如何把喜歡的人留在身邊,忘了要怎麽去把心裏想要說的話說出來,也許我還是不適合當誰的娘子,也許我不該奢望和別的女子一樣,就像解虎說我就像塊山裏的石頭,寧願被刀砍也不願受半點委屈求一句饒。
他說有時候人也未必非得活得像塊石頭,尤其是女子,總得學會當水,可是我當水的時候,吃了太多的苦,現在,所有的柔情已然化成了石頭,才能讓我活到現在,才能讓兄弟們不愁衣食,再要變的,也隻能是這一腔熱血,可是,我隻把這一切當了習慣,直來直往,在這樣的習慣裏變成了一把劍,刺出去的時候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
我執拗著不肯跟了誰去,隻是我放不下這一山的兄弟,所以我不能嫁給杜洛英,不能做郡王妃,隻能在這裏當大當家,直到有朝一日,兄弟們都有好的著落。如今,我遇到了他,當初不過是一句戲言,而今卻讓自己當了真,所以當年師父說的對,世間情愛便是最毒的毒藥,凡中毒者無藥可解。
我坐在窗前想了太多的從前,不知何時有人坐在一旁也是不知,等我發覺時再回頭,卻是翟三。
“方才敲門你不應,以為你睡著了,正午了,做好了飯,給你端來一碗。”他說著指了指身後桌上的飯食,我望著窗外說句不餓。
“你怎麽了?跟三哥說說。”他看著我,我歎息著搖搖頭道:“我在想,或許,我這輩子投錯了胎,該當個真正的男兒上戰場殺敵,而不是扮作男兒在這裏當山賊。”
他笑了笑道:“那已然如此,是沒法子改了,其實,我有時候會想一件事,有一日,咱們都不做山賊了,到哪個山野之中,你嫁了人,三哥該好好的替你操辦一場,那才是該有的太平日子。”
我看看他道:“這輩子,我能嫁了誰去?哪個男子會願娶我呢?怎麽也都會願意去娶身段玲瓏,樣貌乖巧的女子。”“可是,天下多是那種女子,世間卻是物以稀為貴,像你這樣的女子便是少數。”他笑道。
我搖搖頭道:“天下男子都願娶以自己馬首是瞻,處處都聽自己話的女子,我何曾願聽從別人安排,便是如此就無人敢娶,又何必誤了人家的前程,就算是開始喜歡,而後來覺得討不得甜頭便也會再去喜歡了別人,娶個石頭回去找磕牙麽?”
翟三又笑笑道:“我看柱子兄弟就喜歡找磕牙。”“他的牙口再好,被磕怕了,便還是會喜歡吃些軟的,甜的。”我歎息著說。“軟的?甜的?你不會是說柳姑娘吧?那姑娘是長的水靈,可是,那樣的女子雖是人人喜歡
,但也是遠觀,再說,柱子兄弟卻不一定會喜歡,你休要亂說。”他走過去倒了兩杯茶來放在我麵前一杯說道。
“你不是他,你怎麽知道。”我沒好氣地說著喝了一口。
“我與他也在這山上共處一年時光,我怎麽會不知道?總是那柳姑娘纏他,我看他也時常躲著的,你休要胡亂猜測。”他嗔我一句。
“猜測?我親眼看見他親了她還能是猜測?天下男人全一樣!”我惱怒地說了一句,翟三一怔道:“什麽?這小子!有空我去問他。不過,這中間也許是有別的原由。另外,你是否發覺,你也有了變化呢?”
我看看他道:“變化?什麽變化?”他將目光移向窗外道:“這小子上山來之前的那個鬼見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說一不二,逍遙快活,而自這小子入了你的法眼之後,你便時常因他而變化,他不但入了你的眼,更入了你的心後,你便願為他活為他死,刀山火海在所不辭,卻因他而悲而喜,如今的鬼見愁在慢慢變成不一樣的鬼見愁,就如有朝一日,我釀的酒變了味兒,你還願意喝麽?”
他說著轉頭向我看來,我也訝然地看向他去喃喃說道:“變了味兒?”
他點一點頭又道:“你當初看上柱子哪一點?樣貌?為人?心性?如今,他可曾變化?他不曾變化,唯一變的是更有人情味,而非當初上山來時的愣小子,他依然是不多言語,卻時常為兄弟們挺身而出,沒人開口求他做什麽他便都妥妥當當地辦好,而他看上的鬼見愁呢?漸漸變得憂傷,多疑,變得與山下那些尋常女子一樣,就如我釀的酒變了味兒,和井水一般無二時,誰還會來喝呢?”
我怔怔地看著他,從未想過如此,我一時竟無以反駁。“鬼見愁該是最自在,最灑脫的那個無人可敵的大當家,而非是整日守在門外盼著夫君歸來的怨婦人,見不得他與別的女子說話,見不得他在外不歸,便是要胡亂猜測著他心裏是否沒了自己,如此,他又何必眷戀?”
他見我呆坐,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天下女子皆如此,便都個個抱怨哀傷,你不是她們,所以那個太子對你便也是一見如故,連他牽掛的柳姑娘也成了陌路,你倒說說看,這又是為何?好了,快些吃了飯,再歇一歇,想的明白了,便沒這麽難過了。”他言罷轉身去了。
原來我已然變得不像我了,難怪他要動搖了,原來我想不明白的事,別人卻是看得明白,確是如此,翟三說的沒錯,我正是在變成一個不是我的我。越是在意,越是失了一分,反而失的越快,真真不該如此。想起杜洛英說過,便因為我是鬼見愁,他才不忍釋手,而如果我不是鬼見愁了,又如何會讓趙小一至今坐臥不寧?與那些宮中的妃子有何不同?太
子對我一見如故?我怎麽不曾察覺?許是他並沒有一個像我這樣的兄弟姐妹吧,想來他活在那宮牆裏,眾人看見的,聽見的全是那牆裏的事,誰曾帶他在樹上過夜,誰又教他用褲子捕魚,與我一見如故實屬正常。
好吧,從此時起,我便還是鬼見愁,刀來刀往,快意恩仇,兒女私情便全看天意不強求了。
我走回桌邊拿了飯便吃,又覺得少了什麽便對門外大喊一聲:“誰在外麵,送壺酒來。”不一會子有人進來,一看卻是華楓,手裏拿著酒放在我麵前道:“來,師兄陪你喝。”
他說著將兩隻酒碗斟滿,我又想起翟三的話,便問他:“說些你不想提的話,可是不提還不成。”他抬眼小心地看著我道:“你又提什麽?”“那個阿柔姑娘如若沒死,到現在,不,或者到幾年後,她不再是當初你看見時的模樣,變得絮絮叨叨,成天抱怨,每日因為你不回家或者與旁的姑娘說話而哭泣,你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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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