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傷口
我點一點頭道:“他撞死在柴房之中,血賤當場,死時亦不能瞑目,他張著口,說不出話,隻說,對不住錦兒兄弟,更對不住我。五年前,我在外城一個小鎮第一次見他,當時他不過是十一二歲的乞兒,下著大雪,身上隻著一件破單衣,全身發抖依著牆角,我買一兩個饅頭給他,他卻將一個給了同是乞丐的婦人,另一個掰了一半分給比他小的一個小乞兒,自己捧著另外半個吃。
於此,我便不忍他再行乞,就帶他上得山來,他那時就身體羸弱,總愛生病,那時當乞兒無人顧管,生死由命,我接他上山來,讓他吃飽穿暖,他已然把這兒當了自己的家,把這時的兄弟當作自己的兄長,那時候山上的兄弟們也常常欺他柔弱,不像男兒,我也是護著他,後來,你來了,比他年幼,他常常說,他便可以當兄長了,也可以護著自己的弟兄了。”我說到此,突地哽咽起來,便停下來不說,腦子裏,隻是他當初說這話時的模樣。
錦兒見我如此也垂下頭去道:“我來時,他也說過此話,還給我銀子,說他們欺負我不給我飯吃,便下山去買包子,還告訴我,他們每個人的品性喜好,隻是不想我也吃虧。”
我點點頭道:“他便是這種人,前些日子說要贖那青樓女子回來,我隻是怕他被那風塵女子傷了,本想等你們的喜事辦完,也去替他尋個山村姑娘來給他當媳婦兒,可是……”我緊緊地握了拳,咬了咬牙,複又緩和下來道,“如今已然如此,他害了你娘子性命,自己也以死謝罪,你便寬恕了他,可好?”
錦兒沉思半晌抬頭看我道:“大哥,我自幼與爺爺生活,並無大誌,也是人人欺負,但是小,小玉見我時,卻會笑,會偷偷拿了好吃的給我,那時,我便發誓,要將她娶了當娘子,好好愛護她的,我以為從此,可以與她白發,可是我最好的兄弟卻害死了她,爺爺死了,小玉死了,兄弟死了……”他埋下頭去伏在地上嗚嗚地哭著。
我望著他,開始後悔,當初為什麽不把他們留在達子嶺那個村莊裏,如果那樣,他們還會好好的活著,我以為我這山上最最安全,卻把他們引來讓他們命殞於此,我真的適合當一個大當家嗎?
此時,卻見錦兒突地從靴中抽出一把匕首來往自己腹中刺去,我一把伸手緊緊握住了刀刃,那鋒利的刀刃切進掌心,鮮血淋漓。
錦兒一見大驚,我咬牙看他道:“張錦兒,你給我聽著!老子已經沒了一個好兄弟,你膽敢再殺老子一個兄弟麽?十五在我麵前一頭撞死,我來不及攔他,你卻在我麵前飲刀?你還當我是不是大當家?!我當初把你帶到山上來,就是不想你有朝一日被那些盜墓賊殺死,我就是為了讓你好好活著!你如今若是要
死,就不怕你爺爺在天之靈無法安魂嗎?你若心中不甘,你便斷我一手,一腳,我絕不含糊,小玉已死,她便在你麵前,你卻願意讓她看你死在當場?你不記得她對你最後說的話麽?你已然成人,絕不可再像孩童一般,你還有嶽父在此,他也年邁,如今痛失愛女,你若也是一死了之,教他如何生活?你又如何忍心看他這般蒼老年紀孤苦無依麽?你怎麽不可替小玉來敬養她的老父?你若死去,見了她,她這般問起來,你該如何回答?”
他聽著我的話,忽地啞聲哭喊,放了握刀的手,有人自我手中去拿那刀,我回頭看見翟三,我張開手掌,整個刀身上已然是一片血紅,掌心處一條血口翻著血肉,我轉頭看錦兒,抬手拍他的肩膀道:“男兒雙肩上落著千重山,豈是一死能了之的?小玉與你緣份已盡,你想她念她,卻還是要好好過活,莫叫她小看了你,好好替她照顧父親才是你最該做的。”
他點點頭說一聲:“大哥,我知錯了。”
我笑一笑,卻忽地也落下一串眼淚來,翟三正給我包紮傷口,我握了拳轉身走出靈棚,隻是仰頭望天,滿天星辰,卻在這一瞬間絞成一片看不清晰,我緊緊地咬著牙,用力的呼吸著,卻隻覺得心痛不已。
“十五呢?”我問翟三,他歎一聲道:“在他房中設了靈堂,明日一早便會下葬。”
我點點頭,又卻十五的房中,屋裏也正有幾人在給他燒紙,見我來都站起,有人遞了紙錢來,半蹲下身將紙錢在火盆中燒著喃喃道:“十五,大哥給你多燒些紙錢,你在那邊好好照顧小玉,她一個柔弱女子定會害怕,你是她兄長,便一路護著她,這些錢你拿了打發那些鬼官,讓他們給你們行個方便,拿出男子漢的氣魄來,別再膽小怕事,大哥沒有顧好你,讓你受了委屈,那害你的凶手,大哥也自會拿她的人頭來祭你,來世,投生到好人家去,莫再當乞兒,遇到你這個沒用的大哥,沒過幾天好日子,卻連命也沒了。”
身後幾個兄弟忙勸慰我道:“大哥,別且莫如此,十五不會怪你,這便是他的命。咱們兄弟落草為寇,還不是幸得大哥僻佑,不然也早死在亂刀之下,我們的命便是大哥的,十五兄弟當初若不是大哥救他,恐也凍餓病死了,又哪來這些年的享樂?如今去了,也不算委屈。”
我回首看他們,這些個粗野的漢子平日裏罵髒話,賭錢,卻不知他們的內心裏卻一直藏著這些話,如今說來,倒是讓人心裏平靜多了,我初時還怕他們怪我放了莫嫻如那賤女人,許是在他們心中,無論我做何事,他們都毫無異義。
我回到院中坐在草棚之下,鄭先生便從廚房中端出一碗麵來道:“我見你一日一夜未曾吃飯,我便親自下廚,做的不好,你且湊和吃一碗,別傷了身子,讓為兄心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