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90渣爹有點熊3》(村鎮裏的那點事兒...)
東然村是個典型的丘陵地帶村落, 整體沿著溝壑地帶狹長鋪展,房子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三五家圍成一個大院落。
偶爾也有東零西落散布在角落的獨家住戶, 那些多半就是遷居來的外姓――村裏同宗同族的人最易紮堆。
像樓嵐他們一家, 就是建&國後從外地遷來的,組織上給他們圈定了兩個地方,問樓嵐他爺爺想在哪邊安家落戶。
樓嵐爺爺看來看去, 覺得東然村這邊的位置更靠近鎮子街道, 關鍵是上遊還有個大水庫, 種莊稼的人最怕遇到大幹旱的時候。
樓嵐爺爺就選了這邊,分到兩間打地&主後收繳下來的青石泥牆瓦房子。
在那時候, 這種房子在村裏也算是數一數二的, 很多本村人都羨慕嫉妒得眼睛發紅。
這就埋下了禍根。
於是後來又搞起思&想&運&動的時候, 樓嵐爺爺拖家帶口的就被攆了出來, 借口也很偉光正:不能讓臭老九留下的東西禍害了根正苗紅的貧下中農同誌。
事實呢?事實上就是分到那裏的外來戶被趕了出來,同樣分到那個院落裏的本村人卻留了下來。
借口也很理直氣壯:臭老九的東西需要意誌堅定的人民群眾監守。
反正好的壞的都是他們說了算。
樓嵐爺爺氣不過, 可又無可奈何,那時候戶口也落在這裏了,還要指望大隊上領工分吃飯呢,隻能憋著氣選了一處僻靜的位置搭了座茅草房。
經過樓嵐爺爺及樓嵐爸爸兩代人的努力,家裏的茅草房終於被一座分割內外兩間的石頭青瓦房取代。
可惜沒多久, 這兩位樓家最踏實勤勞的男人就在去石場幹活的時候被石頭給炸得一死一傷。
樓爸爸當場沒了氣,樓爺爺拖著重傷, 又失去了唯一的兒子,鬱結於心, 在拖得家裏實在沒錢吃藥的時候也蹬腿去了。
之後沒幾年,樓奶奶病逝, 樓嵐的媽咬著牙把樓嵐養大到二十歲,給他娶了門媳婦,自己轉頭就改嫁去了二十多裏地外的娘家附近村裏,從此與這邊不再來往。
簡而言之一句話,樓嵐家就孤零零矗立在村尾巴尖兒那段往大山裏去的狗牙灣山坳裏。
穿過整個村子,一路上沒少被人當西洋眼鏡看。
也怪不得別人大驚小怪,實在是樓嵐現在的形象吧,不太好看,或者說是狼狽。
走了一路,滿頭滿身的汗水粘著灰塵,一身肌膚被曬得銅色泛著些汗漬的光澤。一頭的頭發,也因為沒有及時打理,略長。
如今被汗水一打濕,黏糊糊一股股胡亂耷拉著蓋在眼角眉梢,耳朵都要遮得看不見了。
加上從上火車開始,幾天都沒刮胡子,胡茬子青油油的,肩膀上還挑著個幹癟的帶著泥點兒的尼龍袋。
就這外表狀態,哪怕是樓嵐長得不錯,身材也是南方人裏少有的高高大大,看起來也是一股子落魄流浪漢的模樣。
稍微一聯想去年過年的時候都沒回來,還隻給家裏婆娘帶了五十塊錢,村裏人都不用多動腦殼,就認定了樓家這娃子是在外麵混得混不下去了,隻能老老實實回來種地。
可以想見,等到晚上,這些家家戶戶的飯桌上,少不得要多些長輩教育晚輩,婆娘教育男人:別成天想著要往外跑,不是每個人都能像牛老板那樣混個名堂,還是踏踏實實種地幹活掙口飯吃來得實在!
一路穿過村子直奔狗牙灣山坳的樓嵐,已經到了院子下麵的斜坡處。這會兒恰好是剛吃過午飯不久,大人們勤快的就留在家裏修修農具做做家務,懶散些的,要麽就是溜出去找人吹吹牛抽抽煙,也有人打起了盹兒。
夏天裏最是容易犯困,不睡一覺,下午幹活都沒精神。
比起成年人的消停,小孩兒們顯然就成了這個時間段裏最活躍的群體。
樓燕早上早起跟著母親去地裏拔了草,趁著中午有空,就搬了長條凳擱在屋簷下,自己坐在門檻上埋頭認真寫暑假作業。
坐不住的樓鶯想去山上扒野地瓜找刺莓果吃,可大姐非要留在家裏做作業,沒有大姐帶著,媽媽不會讓她一個人去的。
樓鶯急得抓耳撓腮,屁股下麵跟長了釘子似的,轉來扭去。
樓燕被她扭得撞了好幾下手,氣呼呼地訓她:“二妹,你無聊就去扒螞蟻窩喂螞蟻,別總是撞我手,我都寫錯好幾回了!”
小字本的格子多擦幾下,紙都要擦破了。
樓鶯扁扁嘴,嘟嘟囔囔:“螞蟻有什麽好喂的,我想吃野地瓜!”
樓燕淺淡的眉毛皺起來,小大人一樣說:“小鶯你笨死了!那麽多人扒,野地瓜早沒了!”
看妹妹都要哭了,樓燕也很為難,想了想,隻能哄她:“乖,等姐姐寫完這篇小字,就帶你去找蛇泡子吃。”
蛇泡子紅彤彤的,看起來很好看,實際上味道卻寡淡,就連最饞嘴的小孩子都不樂意去摘來吃,所以田坎上多得很。
樓鶯再倔,也才四歲,很好哄,這才乖乖地站起身,去門背後找她的秘密工具――一把破鐮刀。
也不知道是她從哪裏扒拉出來的,鐮刀已經鏽爛了一多半,隻剩下一點把手跟刀背。
這卻是樓鶯很喜歡的寶貝玩具,每天都要拿出來玩,玩好了又會小心地收起來藏好。
――實際上家裏誰都知道她把寶貝鐮刀藏在哪裏的,就她自己以為藏得很隱蔽。
拿到破鐮刀後,樓鶯就短手短腳地從對她來說有點高有點陡的門檻石台階上爬下去,到了泥土夯實的院壩上,目標明確地直奔左邊角落菜地的籬笆邊。
那裏有她挖出來的“洞穴”,挖好了,又灌水進去把硬泥層泡軟,然後又接著往下挖,她說要看看地下麵還有什麽,可以說很有往地底深處探究的精神了。
然而今天樓鶯卻沒來得及開工,因為她剛跑到籬笆邊上,就透過竹子交叉圍成的矮籬笆看見了矮坡下走上來一個陌生人。
樓鶯瞪大了眼睛仔細去看。
恰好樓嵐感覺到觀察的視線,抬頭看過來。
一大一小兩雙同樣的雙眼皮大眼睛就這麽淩空對上了。
還不等樓嵐想清楚這小家夥是哪個娃,樓鶯就忽然“哇”地一聲大叫著轉身跑了,一邊跑一邊火急火燎地大喊:“大姐,有拐子來家裏搶我們了!!!”
樓嵐:“.……”
抬起一半的手拐了個方向,穿過額頭的發,將頭發使勁往旁邊按了按,盡量露出自己的臉來。
樓燕嚇了一跳,連忙推開長凳跑下來把咋咋唬唬的二妹抱住,一邊警惕地讓二妹趕緊進屋叫媽媽,一邊自己縮手縮腳地往院子外瞅。
樓嵐三兩步跨上矮坡,在樓燕警覺的表情中喊了一聲:“大妹,爸爸回來了。”
像隻受驚的小兔子隨時準備逃跑的樓燕才算是沒有第一時間蹬腿跑掉,狐疑地盯著樓嵐看,好像也不能確認麵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爸爸。
樓嵐心說,壞了,娃都給養傻了。
好在屋裏帶著雙胞胎睡午覺的張懷秋及時走了出來。
原本正睡得沉,忽然聽見二妹哇啦啦地叫,眨眼的功夫就躥到了床邊直推她,張懷秋迷迷糊糊間也沒聽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就聽見二妹說有壞人進家裏院子了。
壞人?
這可嚇了張懷秋一大跳。他們家位置地處偏僻,家裏也就剩下她一個女人家帶著四個娃娃,平時本就很擔心。
現在一聽,張懷秋第一時間操起門背後的扁擔往外跑。
等跑出來一看,才發現二妹口中的壞人怎麽看起來有點眼熟。
“.……嵐哥?”
他們這邊的女人結婚後都會喊自家男人“哥”,為了區別與家裏的其他男人,都是帶著自家男人的名或者排行。
張懷秋傻眼,看看一臉怕怕,偏偏又想看熱鬧,於是躲在自己身後抱著她大腿的二妹,再看看站在院子裏往後縮著隨時能後撤的大妹,好像不太明白為什麽會搞出這樣一副場麵。
樓嵐無奈地放下肩膀上挑著的尼龍袋,“對啊,不是我還能是誰。嘿,這倆小丫頭片子,就一年多沒見,連親爹都不認識了!”
這語氣很熟悉,帶著點不爽與暴躁,好像隨時都能發火。
張懷秋回過神來,擔心男人一回家就揍女兒,忙換上笑臉把兩個女兒攏著迎上去:“小孩子長得快,腦袋不記事嘛。大妹,二妹,快叫爸爸。”
樓燕已經記事了,不過顯然對爸爸的記憶並不太美好,縮著脖子緊緊依著張懷秋小聲叫了聲“爸爸”,相比之下真正不記事的樓鶯反而膽子大些,好奇地仰著脖子看樓嵐。
然而小丫頭太矮了,而爸爸又太高,她這麽一仰脖子,整個人就站立不穩地往後倒。
張懷秋連忙把二妹的小身子給頂住。
樓嵐卻被二妹笨拙傻缺的樣子給逗笑了,彎腰一把就將她給抱了起來,也不嫌累,雙手往前伸著,讓她能夠跟自己平視:“看清楚了嗎?你親爹長這樣兒,以後可不能再認錯了。”
完了又順口抱怨張懷秋:“天天的,給孩子們教些什麽呢?親爹都認成了拐子。”
見男人沒生氣,脾氣甚至還似乎比以前要好上一點點,張懷秋隻當他是剛回來,對這個家還是有些感情,也沒多想,領著大妹招呼樓嵐進屋,又解釋:“我一個人在家帶她們幾個,有時候也看不過來,擔心被人給偷走,平時有空就跟大妹二妹說別跟不認識的人說話,也別亂吃外麵人給的東西。”
又說今年剛開年的時候隔壁大隊就有兩個娃娃,被不認識的外鄉人給拐走了。
“到現在都還沒找回來,可嚇人了!”
看得出張懷秋是真的心有餘悸,現在說起來都還有些不安後怕地摸著大妹的腦袋。
樓嵐想著她一個女人家確實在家不夠安全,有警惕心比沒有強。
不過還是說:“你這個教育不夠完全,就算是認識的人也不能隨便跟人走,那些親戚拐娃去賣的也不是沒有,多得很哩!”
張懷秋吃驚:“親戚家的娃都能拐去賣?!”
這也太那啥了吧!
樓嵐挑眉瞥她一眼,給她一個“大驚小怪”的表情,“還有好多,回頭再跟你說。大雙小雙呢?”
“在床上睡覺呢。”張懷秋快步走到房間裏掀開蚊帳一看,卻發現兩個小家夥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醒了,正互相掰著彼此的手啃得一臉口水。
樓嵐也跟進來了,一看這樣子,頓時一臉嫌棄:“噫,還吃手!”
說是這麽說,卻順手從包裏找出條全新的手帕往不知道是大雙還是小雙的臉蛋上一蓋,跟抹桌子一樣胡亂抹了一把。
張懷秋看得嘴角一抖,上前把樓嵐那滿是結實肌肉的胳膊給拉開:“還是我來吧,你先去洗洗,看你一身灰的。”
“大妹,去給你爸打水!”
樓嵐也不爭,跟著大妹先出去打水洗臉。二妹好奇這個跟媽媽姐姐妹妹完全不同的生物,也跟著往外走。
頭發有點長,樓嵐洗了臉,又順便用冷水把頭發給洗了洗,就幾分鍾的事兒。
擦得半幹,找大妹要了根黃皮筋,抬手就把前麵的頭發都給紮了起來。
二妹一雙眼睛都要瞪成圓形了,盯著樓嵐頭上的小揪瞅個不停,樓嵐幹脆單手把她抱起來架到自己脖子上,免得這小丫頭脖子給仰壞了。
到底是親父女,就這麽一陣的功夫,大妹二妹就已經重新熟悉起這個爸爸了。
大妹看見坐在爸爸肩膀上抓著爸爸小揪咯咯笑的妹妹,有點羨慕。
誰知還沒羨慕完呢,就感覺腰上一緊,整個人瞬間騰空而起。
“啊!”小小地驚呼一聲,樓燕下意識抱緊自己能抱到的東西,等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坐到了爸爸胳膊上,雙手抱著的是爸爸的脖子。
“二妹,不準扯我頭發!”
訓了一聲,樓嵐一手扶著坐在肩膀上的二妹,一手又抱著大妹,抬腳就又進了屋子。
“秋兒,把我剛丟院子裏那個袋子拿進來!”明明自己剛從院子裏進來,卻偏不自己拿,而是要進屋理直氣壯地吩咐女人去跑一趟。
張懷秋也早就習慣了,把雙胞胎睡散的頭頂小揪重新綁好,應了一聲就往外走。
走到門口剛好碰見樓嵐帶著兩個女兒進來,她卻一眼就看到了男人頭頂上無比熟悉的小發揪。
張懷秋腳下一頓,眼底有些怔愣。
等爬在男人身上的兩個女兒歡喜地叫她,她才反應過來。
等張懷秋把袋子提進來時,男人已經爬到床上坐好,盤起的腿中間圈著大雙小雙,左右手兩邊則挨著大妹二妹。
“哎大雙你怎麽老流口水啊?!”
“爸爸,她是小雙啦!”
“哎喲有點痛,你當是啃骨頭呢?”
“爸爸,肯定是小雙想吃肉啦!”
“那你想吃嗎?”
“當然想吃啦,爸爸你要買嗎?”
“想吃啊?嘿,我不買。”
“哇!爸爸你好壞!”
居然說他壞?樓嵐眼睛一瞪,把二妹抓過來就撓胳肢窩,撓得二妹像條擱淺的魚使勁兒掙紮。
大妹慘遭她腳丫的禍害,心有餘悸地躲到另一邊,還伸手試圖去把無知無覺快樂玩耍的雙胞胎妹妹偷過來帶離案發現場。
剛還坐得正兒八經的父女四人頓時變成大型混亂現場,吱哇亂叫與嘻嘻哈哈混在一起。
看見床上這一派父女其樂融融的畫麵,張懷秋心頭一軟,臉上的笑不自覺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