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我在苗寨當知青7》
隻有理論, 沒有實踐,顯然是不行的。
所以在第二個蜂巢那裏,勾允許樓嵐同他一起下懸崖。
這次就沒有剛才那麽迅速爽快了, 因為勾要指著腳下的凸起處跟樓嵐說在懸崖上要如何尋找著力點, 如果找不到又該怎樣保持身體平衡,如何最大力度地節省體力等。
樓嵐是學過攀崖的,這會兒有了勾幾十年經驗的指點, 基本上一點就通。
有個學得快學得穩的學生, 顯然是讓人心情愉悅的, 勾心情不錯,掛在懸崖峭壁間被秋風吹著也不著急, 有心搞好這一次實地教學, 爭取下一趟就能讓樓嵐實際操作一下。
原本以為帶個新手要拖慢工作效率, 但樓嵐學得快, 一雙手也確實靈巧有力,觀察力精準, 到地四處攀崖時就已經能夠獨立操作了。
“那邊是花穀,這一片蜂巢最多,你看那裏。”勾指著一棵高大繁茂的樹,“那裏就有個,是花蜜蜂巢。”
蜜蜂也是分很多種類的, 花蜜蜂是一種比較溫順的蜂種,產量也頗豐。
不過溫順的同時, 也代表了它們在野外的生存能力不夠強悍,常常遭遇各種動物洗劫, 就連蜜蜂中的強盜青米蜂也把它們釀的蜜以及花蜜蜂本身當作儲備糧。
簡直堪稱蜜蜂界的小白菜。
勾讓樓嵐去采攻擊性不高的花蜜蜂蜂巢,自己則轉到這片樹林的另外一邊去找其他蜂巢。
今天收獲頗豐, 勾說再割兩個就差不多可以走另外一條路繞著往回走了。
樓嵐已經學會了在懸崖峭壁上如何采蜜,樹上的雖然勾沒有手把手教,卻也算是觸類旁通,稍微調整一下裝備就能直接套用。
走到樹下繞著大樹抬頭往上張望,樓嵐估摸著這棵樹少說得有上百年曆史了,成年男人雙手合抱都不行。
樹高且大,下麵半截的樹幹也一片光潔,並沒有可以借力的分枝樹椏之類的。偏偏蜂巢掛在大概四五層樓高的一根粗壯分枝上,能看見有暖黃色黑條斑的小個子蜜蜂正嗡嗡地飛進飛出。
心裏有了底,樓嵐就轉身就地取材,用結實的藤蔓扭了兩根繩,繩的兩頭都有個空圈以供腳踩和手抓。
藤蔓是專門選取的結蒂較多的那種,能夠保證與樹皮之間的摩擦力。
這是寨子裏小孩兒們怕光滑的大樹時慣用的辦法,樓嵐沒親測過,理論知識卻已經滿分了。
在下麵試著爬了一段,確定沒問題後,樓嵐就帶好工具一步一跳地往上爬。
這種攀爬方式,考驗的就是腰力,腿力,臂力。
虧得有了幾個月幹活的經驗,加上每日樓嵐也堅持早上跑步晚上俯臥撐地鍛煉,這會兒爬起來也算輕鬆。
幾層樓的高度,爬到一半時已經能感受到強勁的風力,樓嵐在那裏停著喝了口水,而後準備憋足一口氣直接爬到樹冠第一根分杈處。
隻要到了那裏,就不用這麽費力了。
正望著分杈蓄力,忽聽不遠處傳來陣陣清脆悅耳的鈴聲,樓嵐也說不清為什麽,就是驀然心頭一動,若有所覺地扭頭看去。
隻見樹葉斑駁間,有一身影輕巧而行。
這會兒那身影還沒靠近,隻能看見黑紅的衣裳顏色,連男女都辨別不清。
可聽著鈴聲,樓嵐莫名確定那是位女子,還應當是年輕女子。
銀鈴發出的聲音都相差無幾,可爬樹爬到一半的樓嵐卻忍不住不合時宜地晃了下神,本以為不會再去多想的倩影於腦海中浮現。
她還當巫女參加祭祀舞蹈表演,應該還是沒定親的單身苗女吧。也不知是哪個寨子裏的,看大致方向,應該與茶坪寨隔得不算太遠……
走神片刻,樓嵐回過神,不再去看遠處的身影,重新蓄力凝神,深吸一口氣,開始繼續往上爬。
上了第一根樹杈,之後就輕鬆多了。越往上,分枝越多,樓嵐爬樓梯一般輕鬆爬到了蜂巢掛著的旁邊,爬伏在伸手可及的另一根粗壯樹椏上靜靜觀察等待。
花蜜蜂個頭嬌小,整體呈黃灰兩色,揮著翅膀勤勤懇懇忙碌著采蜜釀蜜,大概是在為即將到來的冬天做準備。
看著看著,樓嵐忽然生出一種自己正在窺視他人成果的罪惡感,甚至還閑得嚐試著代入一下,想著如果自己穿成了一隻蜜蜂。
辛辛苦苦釀出蜜來,卻沒吃到一口,全被人類不勞而獲奪走了,那可不得氣到發瘋。
抿著嘴,樓嵐差點把自己給逗笑了,忙斂神握緊彎刀準備出手。
突然,樹下慢悠悠飛來兩隻體型健壯渾身黑紅發亮的大蜂,樓嵐剛微微抬起的身體連忙重新趴伏下去,大氣不敢喘,雙眼緊緊盯著那兩隻不請自來的大蜂。
這種大蜂剛才勾給他講解過的大胡蜂很相似,不過大胡蜂觸角、翅和跗節是橘黃色,身體烏黑發亮,另有黃條紋和成對的斑點,眼前這兩隻也不知是不是胡蜂的近親或變異種,身體顏色隻有兩種,且純粹得發亮。
但是單看這兩隻飛來的派頭,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樓嵐發現這兩隻大胡蜂的同時,下麵蜂巢裏的花蜜蜂顯然也發現了敵襲。
作為蜂界最慘小白菜,遇到強盜來搶劫,哪怕知道自己打不過,還是要振作士氣拚上一拚。
整個比敵人小兩圈的花蜜蜂很快集結起來,主動迎上去對著兩隻大胡蜂就一窩蜂地招呼。
可惜質量相差太大,數量也彌補不上。
樓嵐在旁邊就看見兩隻大胡蜂惡霸似的左咬又撞以一打十,大胡蜂完好無損,花蜜蜂卻下餃子似的不停往下墜,有直接被咬成兩截的,有咬殘了翅膀肚皮的,戰況慘烈至極。
眼看著花蜜蜂就要慘敗收場,兩隻大胡蜂也大搖大擺落到了蜂巢上準備進去飽餐一頓,忽然兩隻大胡蜂撕咬蜂巢口的動作一頓,居然莫名其妙就這麽突然掉頭飛走了。
強敵鳴金收兵,不管什麽原因,總歸是離開了。剩下的花蜜蜂在空中飛舞著互相碰撞觸角交流,稀稀拉拉,與剛才黑壓壓一大群相比,看著就淒淒慘慘戚戚,搞得樓嵐都不好意思趁火打劫了。
猶豫了一下,樓嵐歎口氣,重新收好刀,與來時一樣輕手輕腳攀著樹椏往下跳,心裏還想著那兩隻大胡蜂為什麽突然就走了。
總不至於那兩隻純粹是無聊,就想來搞個大屠殺過過幹癮吧?
這明顯不符合動物的本能。
正想著,剛好踩到第一根大樹杈那裏,無意間垂眸看了一眼樹下,樓嵐整個人就僵在當場。
――大樹下,穿一身黑紅長裙紮兩條麻花辮頭戴花環的苗女正把玩著發梢仰頭笑盈盈看著他,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樓嵐腦海中閃過的第一想法就是:糟了站在高處被人從腳往上仰著頭看,絕對的顏值死亡視角。
大腦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就已經搶先一步改變了姿勢,從站姿變成了坐姿不說,身體還巧妙地選擇了微側的角度,瞬間從粗野漢子變成分分鍾能上時尚雜誌封麵的自然係美男子。
綾歪了歪頭,她自然不懂什麽鏡頭美感,隻是再次直觀感受到這個漢人長得真好看。
一回生二回熟,兩人再次意外相遇,無意間就多了幾分熟稔。
被男色衝擊到的綾笑盈盈主動打招呼:“又見麵了,真巧。你在上麵做什麽?”
樓嵐暗搓搓清了清嗓子,從容間帶著風輕雲淡:“上麵有個蜂巢,我跟寨裏的老師父學了采蜜。”
“你又來山裏做什麽?”看起來好像隻有她一個人。
苗女的膽子都這麽大嗎?
綾說來放牛,至於為什麽放牛放到了深山裏頭,她就沒說了,轉而問起采蜜的事。
樓嵐就把自己上山采蜜的經過大概性地說了下,連同剛才自己在樹上看見的蜜蜂大戰。
“那你怎麽不把蜂巢采了?現在應該很容易吧。”綾看他兩手空空,好奇地問。
提到這個,樓嵐挺不好意思說自己心軟了,含含糊糊隻說覺得花蜜蜂太慘,趁人之危不對,趁蜂之危也應等同,聽得綾咯咯地笑,笑聲跟她身上的銀鈴一般清脆悅耳。
“沒看出來你還能這麽傻,”嘀咕一聲,綾問他要不要下來說話。
下樹的時候肯定是要動作不雅的,樓嵐躊躇著硬著頭皮表示自己再繼續歇歇氣,打定主意等苗女覺得無聊了主動離開後自己再下去。
準不準備發展感情關係是一回事,在心動對象麵前保不保持優雅形象又是另一回事,兩者並不衝突。
綾“噢”了一聲,左右看了看,幹脆在旁邊找了個幹淨的大石頭坐下,看起來一點不像是要很快離開的樣子。
坐在樹上保持造型的樓嵐:“.……”
兩人尬聊了一陣,漸漸也就放鬆了,談話間樓嵐自然而然問出了從今天上山采蜜開始就盤繞心間的疑問:“采蜜這麽艱難危險,你們苗族的人有沒有專門養蜜蜂的?”
養蜜蜂產蜜,在樓嵐的原世界裏,已經是規模化的產業鏈了,曾經比較普遍的零散養戶逐步被市場淘汰。
隻不知苗族有沒有養蜂人。
綾有些意外,想了想,恍然搖頭:“還真沒有,大家都是需要的時候就進山采。不過普通蜜蜂如何養?花也不是一年四季都能有的。”
樓嵐沒注意她用語中的“普通”二字,回想著自己知道的那些養蜂知識,大致說了說,“.……不過我也沒養過,真要養還是得回去找本相關的書籍學一學。”
“那你怎麽不把上麵那個蜂巢摘回去試試?花蜜蜂性子最溫和,產蜜也挺多的,現在蜂巢裏蜜蜂少,蜂後也是現成的。”綾翹著腳建議,話題又繞回了勸樓嵐摘蜂巢這事上。
若是這傻子不摘,豈不是白費了她臨時召回兩隻大峰的力氣了麽。
因為她說話隨意自然,樓嵐也沒注意這話有什麽問題,畢竟以常人的思維來看,趁機占便宜摘了蜂巢才是正常的,像他這樣咬死了不摘才是怪胎。
不過綾說的話也恰好戳中了他的心思,樓嵐斟酌片刻,站起身返回去把蜂巢摘了帶走。
看綾坐得穩穩的,一點沒有要走的意思,樓嵐也不好意思一直坐在樹上傻等,形象是有了,卻太過唐突失禮。
比起上樹時的豪放不羈,下樹時,樓嵐可謂是束手束腳,沒辦法,偶像包袱突然就背上了,他也很無奈啊。
等樓嵐雙腳踩在地上,轉身就看見綾笑得露出一口糯米牙,也不知道她在笑什麽。
樓嵐紅著耳朵低頭將黑布袋整個套著的蜂巢輕輕放在地上,又埋頭解腰上的套繩,假裝自己忙得沒空去看她。
綾背著手腳步輕盈地走到他旁邊,伸出一根手指頭去戳黑布袋。
樓嵐見狀,連忙抬手握住她手腕,急聲提醒:“小心!”
別看花蜜蜂在蜂種裏屬於溫順型,可也不是沒一點脾氣也沒有的軟包子。剛遭遇了滅族之災,不等緩過神來又被人套了黑布袋整個端了,這會兒正是焦躁的時候,逮著什麽都亂紮。
即便毒性小,疼總是實打實的。
綾側眸笑眯眯看他,還動了動手腕。
反應過來,樓嵐忙撒手退了幾步,這下子不止耳朵了,臉也燒得厲害,口中呐呐道歉:“不好意思,冒犯了。”
強調還挺古風的。
綾搖頭,腰上的銀鈴發出一聲輕響,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就又變了:“都遇到兩次了,還說了這麽多話,我們都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我叫綾,你叫什麽?”
綾?這名字挺美的,大概苗女中的使用概率也較高,居然跟原主招惹的那個用蠱苗女隻相差一個字。
不過至少知道對方並不是自己要防備的對象,樓嵐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都自然了許多,溫聲回到:“我叫樓嵐,樓房的樓,山風嵐。”
頓了頓,樓嵐說:“你的漢話說得挺好的,是有學過嗎?”
剛見麵時被月下美人晃了心神,當時居然沒察覺到,等後來樓嵐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心動的苗女剛出現時就是用漢話與他在說話。
除了一點苗人普遍存在的怪異腔調,無論是詞匯使用還是發音,綾說得都很標準。
綾點頭:“對呀,你可別小看我,雖然比不上你們這些從大城市來的知青,好歹我也是方圓十裏寨子中文化水平較高的。”
說罷俏皮地眨了眨眼,帶著點小驕傲:“我初中都上完啦!”
上過學,會說漢話,名字是一個字不是兩個字,妥了,絕對不是原主遇到的那個苗女!
樓嵐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思,非要描述,那就是當前此刻眼下,腦袋都是暈乎乎的,整個人完全不在狀態中,全憑多年的涵養及潛意識來支配。
樓嵐有心想多跟她說說話,比如問她是哪個寨子的人,若是氣氛調節得當,冒昧地問一問年紀什麽的,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可之前穩穩當當留在這裏的綾卻好像突然有別的是要忙,後退著邊走邊衝樓嵐擺手:“我該走了,再不回去牛都要跑掉了。”
“哦……”樓嵐有些失望,麵上撐著自然的笑點頭:“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有想要送她回家的衝動,忍了忍,還是把嘴巴閉緊了沒說出來。
綾來得突然,走得也很快,毫不猶豫遠去的背影幹脆果決,仿佛先前非要坐在這裏與樓嵐搭話的人不是她本人。
注視著她消失在樹林間,樓嵐居然生出一絲患得患失。
還沒等他回味這份難得的悵然,身後就傳來勾的聲音。
樓嵐收回心神,迎上幾步,與勾說起樹上發生的事。
聽說是兩隻黑紅純色的大蜂,勾臉色一變,拉著樓嵐上下打量,確定他身上沒受傷,才吐出一口氣,沉聲道:“你做得對,以後要是遇到這種東西一定要第一時間離得遠遠的。”
因為沒親眼見到,勾也不好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猜想的東西,隻說這種山林裏看起來色澤泛光純粹的玩意兒,多半都有劇毒。
饒是明白這件事已經過去了的樓嵐,聽了也是一陣後怕,然後就是止不住地擔心。
如果山裏有這些東西,那綾一個人在山裏放牛,豈不是很危險?
可直接問勾,樓嵐又顧慮著綾的名聲。
苗族裏男女間算是比較開放自由的,可如果男方換作是他這樣的外族人,這個“開放自由”就可能要打個問號了。
心裏有了心事,樓嵐隨後沉默了不少。
勾隻當他是被嚇到了,安撫了幾句就帶著他轉頭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樓嵐說起了養蜜蜂的事,勾不太看好,不過年輕人有想法要去嚐試,他還是很支持的,承諾回去後就按照樓嵐描述的蜂箱試著給他打一個。
“不過今天肯定打不好,你準備把蜂巢安置在哪?”
這還真是個大問題,樓嵐琢磨了一路都沒想到穩妥的法子。
等到回了寨子裏,樓嵐在房子前後左右上下都轉了幾圈,依舊沒能找到安置蜂巢的地方,最後隻能破罐子破摔,無奈將之掛到屋後的一棵小樹上,想著等晚上蜜蜂都跑光了,明兒就把蜂巢又給夠送回去采蜜。 誰知等到第二天早上去看時才發現那些剩下的蜜蜂沒飛走不說,反而忙進忙出,頗有將這裏當成它們新家的架勢。
這情況著實出人意料,鍾庭他們忍不住跑去看了好幾回,就連化抓聽說後都跑來看了個稀罕。
不管怎麽說,這些蜜蜂就這麽莫名其妙在樓嵐他們屋後安了家。
蜂箱還是打出來了,不過拿回來後樓嵐發現不太好轉移,隻能暫且作罷,轉頭讓鍾庭寫信,拜托他在首都的家人朋友幫忙找本養蜂的書。
采蜜之行大豐收,取出來的蜂蜜已經足夠用來過苗年了。
第二日樓嵐去勾那邊幫忙收拾空房間,等到後天苗年開始,寨子裏會來不少客人,到時候都會安排到家裏有空置房間的寨民家中。
忙忙碌碌一直準備到第五天深夜,有負責飲食的苗族婦女還要熬夜守著燉湯的大陶罐。小孩兒們興奮得不肯回家睡覺,寨子裏時不時就能聽見誰家父母的大聲呼喚,另外激動的就是年輕的單身男女了。
茶坪寨的苗年會有附近其他寨子的人來走年,等到結束了,他們也可以盛裝打扮一番,敲鑼打鼓的吹著蘆笙踩堂,去結為同年的村寨進行聯歡活動。
每年的苗年結束後,都會催生出許多互相傾心的情人來,堪稱單身男女脫單尋愛的佳節。
知道明日茶坪寨的同年村寨就會過來做客,睡覺前樓嵐也心緒不寧,始終縈繞著一個隱約的期待。
若是附近村寨的都會過來,那其中會不會恰好就有綾所在的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