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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章 渾水-2:衛青的隱憂

  看著兩個女人去了後屋,衛青將前來添茶的仆婦也打發走了,叫她沒喚不用進來。


  “師兄,您現在難道還有為難的事情?”


  剛才衛青的一聲低歎,讓翁銳覺得他的心裏並不是很痛快,一定是有什麽話要向自己傾訴,秦無雙非常聰明,帶著莫珺躲了出去,哪他就隻有先試探著開個頭。


  “難不難的都得麵對,這對誰都一樣。”衛青看似淡然,但神情卻有些憂鬱。


  “您現在可是大司馬大將軍,行使太尉之權,朝廷的軍隊都歸您節製,”翁銳道,“這幾乎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什麽事還能讓您發這麽多感慨?”


  “一人之下你也是臣子,再多軍隊那也是陛下的,”衛青感慨道,“小時候就想做大將軍,覺得那很威風,但真當你到了這個位置,才知道這位置有多難。”


  “有子夫姐姐在宮裏做皇後,有陛下對您的器重,您又大權在握,”翁銳道,“這還有什麽難的?”


  “就是因為有你說的這些才難啊!”


  衛青道:“盡管姐姐在宮中地位尊崇,但陛下身邊人很多,已經好久都沒有去她那裏了,她現在也很難,我都有些擔心。”


  “您是說陛下現在不再寵子夫姐姐了?”翁銳道。


  “哪個帝王不是三宮六院、妃嬪成群,也不可能永遠寵著一個人,”衛青道,“宮中的事說白了是陛下的家事,我們做臣子的不能妄自揣度,我最擔心的還是陛下自己想多了。”


  “對您?”翁銳驚道。


  “當然。”衛青頷首道。


  “您對陛下忠心耿耿,出生入死,為大漢江山立下功勞無數,”翁銳道,“陛下他還能想什麽?”


  “要是你立得功勞太多,陛下都不知道該怎麽封賞你的時候,你覺得他該想什麽?”衛青的這句話有點沉重。


  “功高震主?”翁銳道。


  “恐怕還不止,”衛青道,“因為姐姐受寵,陛下高興,衛家的男丁都得到封賞,為官不低,衛家的女人也由陛下賜婚,攀結了很多權貴,現在我和去病都位列大司馬、大將軍和驃騎將軍,眾多朝廷高官顯爵都爭相和我來往,我都有點替陛下難受。”


  “這麽說子夫姐姐失寵和這有關?”翁銳道。


  “我不能這麽想,也不敢這麽想,”衛青道,“或許根本就和這事沒關,或許就是陛下喜歡新人,這恐怕隻有陛下自己知道。”


  “既然師兄有如此憂慮,難道就沒有做些應對?”翁銳道。


  “這才是這件事的艱難之處,”衛青道,“在朝廷上少些交往應酬比較容易,上了戰場,為陛下、為大漢江山你就得拚死盡力,任何猶豫懈怠都可能被解讀為你藏有私心,但你又不得不彌掉天功,讓陛下不要做難,還要想法堵掉眾多嫉妒或者別有用心人的口。”


  “真是難為師兄了,”翁銳道,“那你這麽做可有效果?”


  “或許有吧,”衛青道,“漠南之戰隻賞不封,漠北之戰隻封不賞,也難為陛下了。”


  翁銳也有聽說,在衛青封侯封將之後,元朔六年春夏再次領兵十萬展開漠南之戰,先是斬殺匈奴三千多人後就退回關內休整,沒有乘勝追擊,一個月後再次出關斬獲匈奴一萬多人,獲勝而歸,因斬獲不多也隻賞千金,這連剛剛露臉封為冠軍侯的霍去病都不如。


  還有就是剛剛結束的漠北之戰,雖正麵擊敗匈奴主力,但因戰功不及戰損,所轄部屬前將軍李廣和右將軍趙食迷路犯錯,並導致李廣感到屈辱自殺,作為主帥隻封大司馬,自己和所屬將士都未得到賞賜,再次落在外甥霍去病所屬人馬的後麵。


  戰爭有諸多不可知因素,就算如此也可以被看作不得已而為之,但卻無人能知曉衛青在這後麵的顧慮。


  “這有什麽好難為的,”翁銳道,“立功就該授獎,要不哪來的大漢江山?”


  “要說起這大漢江山,我所立之功遠不及當年的齊王韓信,”衛青道,“但齊王的結局又怎麽樣?我現在能有此功名地位已經很知足了,我可不想成為第二個齊王。”


  “既是師兄如此看淡功名厚祿,哪這軍功就讓別人去立又當如何?”翁銳道。


  “漠北之戰匈奴元氣大傷,此後北方難有大的戰事,就算是我推薦別的將軍領軍陛下也應該應允,”衛青道,“但有一人,卻使我一直放心不下。”


  “你說的是去病?”翁銳道。


  “是,”衛青道,“去病漠南之戰漸露頭角,封將封侯,河西之戰更是光芒四射,榮封驃騎將軍,這次漠北之戰更是立了不世之功,陛下的大司馬已經封到了頂,讓驃騎將軍榮領大將軍俸祿更讓許多同僚都紅了眼,這可不見得就是好事啊。”


  “這是去病的功勞,和您又沒有關係。”翁銳道。


  “這隻是你的想法,別人就不一定這麽想,”衛青道,“以我和去病的關係,每次派兵選將我都有參與,別人要說去病立功是我的安排也絕不為過,更有甚者可能認為把誰放在這個位置上都能立功也說不定,並且這事情你還不能去辯解,否則隻能越描越黑。”


  “那陛下會這樣想?”翁銳道。


  “就算陛下不往這兒想,但也架不住會有人在他耳邊吹風啊!”衛青歎道。


  “那您的韜晦策略豈不要落空了?”翁銳道,“哪您就沒有給去病講過要收斂一點?”


  “他才二十歲出頭,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衛青道,“陛下的封賞是至高無上的榮譽,這對我們這種出身的人來說那就是畢生的追求,這個時候給他說怎麽可能聽得進去,再說,這種話又不能明說,點到不點破,能不能明白,隻能看他的悟性了。”


  “他師父八爺也曾給他講過類似的話,”翁銳道,“從他現在這個表現來看,基本上還是沒有聽進去。”


  “這對他自己是個風險,對整個衛家是個風險,對陛下遲早也會成為一個心病,”衛青道,“這才是我最大的擔憂。”


  “那對朝廷您就不擔憂了嗎?”翁銳道。


  “師弟你指什麽?”衛青警覺道。


  “現在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翁銳道,“十年間大小數十場戰役,大漢自高祖建朝以來所積資財已經耗得差不多了,民間百姓的日子已經越過越苦,這樣下去恐怕外麵沒了敵人,裏麵又不得安生啊。”


  “嗬嗬,我以為師弟從來都不關心這些呢,”衛青輕笑一聲道,“戰爭從來都是打的資財,軍士一人一日之耗費,頂普通百姓一人十日之耗費,這麽多年下來,朝廷早已是捉襟見肘,為了作戰之需,朝廷已經通過整理幣製、鹽鐵專賣、加重商稅等手段增加收入,更通過出售武功爵以籌措軍費,但這些都隻是權宜之計,長期以往,就會動搖到大漢的根基。”


  “師兄說得是,”翁銳道,“越是這個時候,民間的不滿情緒越是容易被外來的勢力所煽動,在承天教這次潛入大漢境內目的不明的情況下,這一點也不得不放啊。”


  “正是,”衛青道,“你所要辦的事情,正好這也是遊說陛下的一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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