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天樞-4:贈劍
自從尹喜恭請身披五彩雲衣,騎青牛而至的老子在終南山樓觀台開壇講習《道德經》以來,終南山就成了道家聖地,在此修真養生之人不計其數,綿延數百年不絕,並且還形成諸多門派,坐落在終南山的各處山巒之上,一時盛況空前。
玄玉觀在這眾多門派中不算很大的,而且由於它處在相對較偏的圭峰山,知道它的人也不是很多,但這也給居於此地的修真之人一個清淨之所,少了很多凡塵的叨擾,但其所居的圭峰山也是終南山的奇峰之一。
圭峰山是一條終南山的支脈,其主峰狀如玉圭而得其名。站在此峰絕頂,向北可俯瞰渭河平原,天氣好的時候也可看到百裏之外的長安城,向南而望,滿眼都是綿延起伏的群山,一座高過一座,似乎都在比著看誰離天更近一點。
天生橋是圭峰山腰一處特別的景觀,兩條巨大的山脊之間橫跨著一道石橋,這是純粹天然形成,未著半點人工痕跡,橋高數丈,跨度更達十數丈,橋上橋下都長滿雜草樹木,一年四季景致不斷變換,不能不讓人感歎自然地鬼斧神工。
橫穿天生橋是通往圭峰山主峰玄玉觀的必由之路,由於有了這麽一塊景致,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有人在橋下離橋不遠處整理出了一大塊空地,空地旁邊除了幾棵樹和數塊大大小小的的石頭別無他物,上山的人可在此處歇歇腳,也可欣賞一下天生橋的風光,緬懷先人的足跡。
天樞老人選這麽僻靜的一塊地方,或許是因為和山頂玄玉觀的老道有舊熟悉這裏,或者是因為這裏背山淩空風景優美,或許是純粹圖這裏清淨,總之在翁銳和衛青騎馬到來的時候,他的那頭犛牛已經在一旁悠閑的吃草了。
“師父。”翁銳和衛青把馬放置一邊,隨後上前向靜坐在空地旁一塊巨石上的天樞老人行禮。
“嗯,來啦,”天樞老人睜開眼,舒了一口氣對翁銳道:“你的傷怎麽樣了?”
“謝師父掛念,”翁銳道:“本來就是些皮外傷,已經不礙事了。”
“如果你們已經準備好了就開始比吧。”看來天樞老人也不想過多廢話。
“是。”兩人答應一聲,退後幾步,撤出各自攜帶的木劍,相距四五步慢慢拉開架勢。
翁銳和衛青兩人從十歲學劍已經有六個年頭了,半年多前,在他們自己看來,一套混元劍已經練得純熟無比,儼然一個劍術高手,心中還擁有無限的興奮,覺得師父可以好好的誇誇他們,但兩人在天樞老人麵前一交手,他們的劍法卻被批的一無是處,嚴厲的斥責,挨打的痛徹,嚴苛的點撥,使他們那點剛剛建立起來的自信幾乎蕩然無存,但也使他們放開了很多在練劍時養成的框框套套,很多實戰的理念慢慢植入他們的心裏。
這半年,兩人都經曆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
先是衛青回家被父親鄭季打,接著是自己打了兄弟然後逃出家門,成了平陽公主的騎奴,在平陽城東郊和翁銳一場比試,在平陽侯府露了一臉,引得平陽侯府諸多侍衛家將側目讚歎,很是得意了一陣子,但沒過多久他就深刻體會到了什麽叫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在一個不起眼的日子,跟隨平陽侯很多年的一位老家將醴伯就好好的給他上了一課,讓他初嚐什麽叫被吊打,但挨了打的衛青卻沒有喪失鬥誌,倒成了醴伯的忘年交,每過個十天八天就偷偷自己送過去被打一頓,而他的戰力卻在飛速的提升。這一切平陽侯曹壽是看在眼裏,但也聽之任之。
翁銳的經曆就更加匪夷所思,因為祖父翁檀對衛青的關懷,當麵斥責其父鄭季對衛青不好,得罪了鄭季,由於衛青的離家出走,並且還把鄭青改成了衛青,更加深了他的憤怒,竟然暗地裏查出翁檀乃七國之亂時前趙王劉遂手下大將,這幾乎是將翁家打入深淵。為給翁家留下點血脈,翁銳被勸說逃走,而其他人責抱著僅有的一線希望被蒙成抓走。
人常說世事難料,但不同的境遇會讓你遭遇不同的苦難,但也會給你與別人不同的成長機會,大病未死的翁銳不但結識了朱家兄妹,還學會了醫術,不但領略了江湖故事,劫道打鬥,還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仇家打了,並且還打了兩次,每次都被逼到生死線上,也正因這樣,這五六年來所學的《靈樞經》的內功心法和混元劍的基礎劍法裏所蘊含的威能,在他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一點點的激發出來。
也就是這僅僅半年,這兩人都完成了從一個學劍的大男孩到一個少年劍客的轉變,環境逼迫,世事曆練,不光是功夫上的提升,還有他們的氣息氣度。他們自己沒意識到,但天樞老人卻真真的看在眼裏。
翁銳和衛青兩人站在那裏,個頭又長高了,手裏拿著的依舊是木劍,衛青手裏還是原來的那把,翁銳手裏的卻是自己另外做的一把,雖說比原來的粗糙了一些,但分量韌性都相差無幾。現在兩個人目光平順,氣息內斂,從他們身上已經看不出那種獲勝的強烈願望,取而代之的是對劍的傾心,是對對手的尊重。
衛青看著翁銳微微一笑,翁銳也輕輕一點頭。有了上次他倆的私下交手,衛青知道翁銳的劍法提升了很多,但他這陣子也沒閑著,除了自己去琢磨劍法裏的精要之處,還數次找醴伯試招。醴伯是跟隨老侯爺的家將,早年也曾馳騁疆場,殺敵立功,現在早已不問世事,安享晚年,但對衛青卻有說不出的喜愛,知道年輕人找他幹什麽卻絕不點破,給他喂招就像個師父,衛青也是抓住這個難得的機遇磨練自己,而今天也正想將自己近日來磨練的結果在翁銳這裏印證。
“嗨!”衛青一聲輕喝,身形暴漲,長劍劃過當空,直直地朝翁銳劈下,一招“分天式”用的幹淨利落,看似簡單,但速度卻很快,威勢很猛,衛青的身形一動,翁銳也跟著晃動身形後撤半步,身子一斜,手裏的木劍從下往上斜斜的劃過一道弧線,一招“致柔式”迎向衛青的木劍。他們兩人手裏都是木劍,以他們兩人現在的功力,要是兩劍直接硬杠,可能手裏的木劍都要折,這也是衛青玩性十足,給翁銳出的第一道小小的難題。對翁銳來說,眼見衛青大力劈來,他那點小心思豈能不知,斜著一劍既可化掉衛青劍上的力道,也可為後麵施招留有餘地。
兩劍相觸,“嘭”的一聲悶響,力道不大,響聲也不大,但隨著這一觸,翁銳的身子已經順勢轉動,手中的劍已經快速翻轉,由劍尖朝下轉向朝上朝後,兩人一錯身的功夫,木劍已經撩向衛青的肋下,這招“道衝式”也是用的巧妙無比,顯然衛青早已料到了他這一招,腳一著地隨即就像一旁躍開,身形轉動中木劍一晃將自己一圈,一招“歸氣式”也是立於不敗之地。
兩人這次一交手,招式中已經少了很多以前為了刺中對方的胡亂招式,卻在原有的混元劍式中多了很多變通,虛實交互,指向飄忽,似乎招招都可威脅對方,但招數絕不用老,以快打快,劍隨意走,竟然出現數招內兩不想接的情況,同樣是都沒有刺中對方,但這次卻看得天樞老人連連點頭。
數十招以過,兩人的身形劍勢又發生了變化,似乎速度慢了,但騰挪轉換的節奏感更強,瞬間的進攻與閃避都變得有點飄忽,兩隻木劍上的壓力陡增,無形的勁力竟把兩人打鬥間的距離漸漸逼開幾步,圈子也越來越大,忽然間衛青再次身形暴起,轉瞬間攻出數招,比剛才更快,緊接著就是“梆梆”的幾聲木劍碰撞的聲音,隻見翁銳猛然向後躍起,跳出圈外,垂手而立。
“師父,衛大哥勝了。”翁銳道。
“什麽勝了?”衛青有點不好意思:“就一下這算什麽?再來!”
“勝了就是勝了,”翁銳的臉色很是平靜,看不出失敗的神色:“大哥,你又有進步了,祝賀你!”
翁銳說的是實話,他們兩個不來相差就不大,上回他感覺還能壓衛青一頭,但最近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忙家裏的事,衛青能勝他一招足見他沒少下功夫,確實值得祝賀。
“嗯,確實是衛青勝了,”天樞老人道:“半年不見,你們倆進境提升不少,對劍的控製已經能做到收放由心,看來是該給你們換把劍了。”
天樞老人說著從石頭上下來,從身後石頭上抓起兩把劍一抬手遞給他們,翁銳和衛青伸手接住,看到劍格之上分別鏨刻著“銳”“青”兩字,看來是師父特意給他們兩人製作的,臉上即刻露出欣喜神色,就想立即拔劍看看。
“慢著,”天樞老人阻止道:“在你們拔劍之前,你們應該先拜劍,劍是兵中君子,一把好劍都是靈物,你拜了它,尊重它,它就有了靈性,就會和你靈氣相通,就會和你合而為一,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
“是,師父。”翁衛兩人齊聲答應,這個道理師父以前也講過,他們放下手中的木劍,雙手捧住師父新贈的鐵劍,把劍橫放在前麵地上,撩膝跪倒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神情凝重,不亞於重新拜師之禮。
翁衛兩人起身,相互看看,這才拿起劍掂了掂,自然比木劍沉了不少,但感覺很是舒服,毫無壓手之感。
“嚓”“嚓”兩聲,兩劍幾乎同時出鞘,天生橋下閃過兩道寒光,兩人已經執劍在手,這兩把劍極為相似,劍麵呈淡淡的青碧色,這可能與其鍛造工藝有關,和普通的鐵劍有所不同,似乎也沒有那麽亮,但裏麵所沁出的寒意侵人肌膚,令人不寒而栗。
“祭劍,”天樞老人再次道:“這兩把劍雖不是什麽絕世寶劍,但也是上上之品,來之不易,新劍到了主人手上,首次出鞘,要先聞到主人的血腥,它才能與你心意相通,意達力順,麵對強敵,才能夠同心協力,所向披靡。”
翁銳和衛青點點頭,這個典故他們是聽說過的,當下也不遲疑,劍鋒輕掃,兩人的手指上已經出現一道紅線,慢慢的沁出血珠,但兩人都毫無痛感,足見此劍鋒利無比。他們將血珠慢慢滴在劍刃之上,血滴便沿著劍刃流向劍尖,說來奇怪,兩人的血滴在兩把劍的劍刃上流過,血滴變得越來越小,直至劍尖竟完全消失,在劍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血跡竟完全被兩劍吸收,兩人見此也是詫異不止。
“師父,這劍可有故事?”翁銳覺得這劍很不簡單。
“說不上故事,”天樞老人道:“這是一位隱居已久的鑄劍名師偶爾發現一塊質地非常好的玄鐵,覺得可以打製兩把上好的劍,在煉製過程中,又淬以產自昆侖山的神金,使整支劍都呈現出碧青色,鋼口韌性大大提升,取名‘玄青’,僅此兩把,也算是可遇不可求,我也是費了不少口舌才弄到的。”
“謝謝師父,”衛青道:“這兩把劍有區別嗎?”
“嗬嗬,”天樞老人笑道:“你不問我還真忘了,這位鑄劍師也是童心未泯,就把這兩把劍鑄成雌雄雙劍,衛青性格奔放,醉心於馳騁疆場殺敵立功,所以你拿到的是雄劍,翁銳性格內斂,心思活絡,仰慕高山流水漂泊江湖,給他的是把雌劍,在劍脊血槽之處便有區別,這也隻是鑄劍師的趣味之心,於劍並無高下差別。我怕難以區分,還特地要他在上麵鏨刻了你們兩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