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誒, 你們說,那些法醫看到肉的時候會不會想吐啊,他們平時吃肉嗎?”
“你不覺得很嚇人嗎?假設你的愛人是個法醫, 而他每天用那雙撫摸過屍體的手來撫摸你, 想想都惡心。”
“切,要是這個設定發生在恐怖片裏,這個法醫突然發現自己朝夕相處的愛人是個死人,是不是更刺激?”
“臥槽, 你們兩個都別說話了,大白天的, 這麽嚇人。”
沈熙白一如往常的坐上了早班的地鐵, 駛往正在上班的路上。
耳朵靈敏的他聽到旁邊三個穿著中學校服的女生議論著跟“法醫”有關的話題。
雖然都是接觸屍體,但法醫的專業性比起他們入殮師難上很多倍。
法醫負責解刨屍體, 推斷死者死因以及時間, 用來幫助警方破案,而他們入殮師的門檻相較下會更低,負責給死者化妝, 讓他們能夠體麵的跟世界告別。
在絕大多數情況下, 很難有人理解殯儀行業,更無法理解這些願意跟屍體接觸的人。
人們歌頌警察, 卻對同樣偵破案件的法醫避之若浼。
人們攀比愛美, 卻無法容忍給屍體化妝的入殮師。
這三個女生看起來都不大,個子也很矮小, 雖然都穿了校服,但校服上花裏胡哨的畫了很多圖案, 就連頭發都進行了燙染。
目測都是隻有十二三歲的初中生,臉上全都擦了一層厚厚的粉, 嘴上更是抹了紅,校服裏麵全都是一些小吊帶,露臍裝。
一點都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該有的樣子。
她們三個還在大聲的議論和貶低著法醫,甚至時不時嘴裏冒出幾句低俗的髒話,全然沒發覺她們三個周圍的乘客都有些不悅的對她們投射眼神警告。
沈熙白靜靜的聽著這群孩子們議論紛紛的聲音,默不作聲。
死亡本來就是人們避諱不願意討論的東西,而他卻是每天都在跟死神打交道,麵對無數個家庭的悲離死別,如果不能坦率的麵對“死亡”本身,他們這個行業的人,很難堅持下去。
新一站地鐵到了,作為換乘站,蹭蹭的,一下子就擠進來了一堆的人。
一個穿著跟囔囔了一路的三個女生一模一樣的校服的女孩從地鐵外麵走了進來。
跟這三個外貌打扮上故作成熟的女生相比,這個女孩子看起來就顯得非常中規中矩。
簡單的帆布鞋,紮著一個高高的馬尾辮,背了一個天藍色的雙肩包,素淨樸實,有點嬰兒肥,雖然沒有刻意打扮,但五官卻依舊顯得十分精致。
沈熙白無意的用餘光看了這個女孩一眼。
三個女生像是發現了這個女孩,互相推搡示意了一下,然後用手指,指了指女孩的方向,帶著幾分輕蔑的竊竊私語道,“快看快看,是那個到處勾引人的婊.子。”
本來並沒有太在意的沈熙白聽清楚了這句話,眼神突然一變,眉頭皺得無比的深,原本垂下的眼睫也跟著抬了起來。
他的眼珠子來回在這三個女生和女孩間轉動,表情也變得不是很好看。
年齡這麽小,就學會用這種話來侮辱人,真是有些……過分惡毒了。
正當沈熙白這麽想著,三名女生就已經蠢蠢欲動的擠進擁擠的人群裏麵,往女孩的方向走。
沈熙白出於某種警覺,也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然後跟了過去。
“喂,婊.子,昨天沒長記性啊,今天還敢去學校?”
“嘖,一身魚腥味,真是作嘔。”
“躲什麽,我們又不會吃了你。”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把人圍在中間,發出難聽的哄笑聲。
被圍住的女孩慘白著臉,肩頭微微發抖,眼眸都在顫動著,整個人看起來都十分畏畏縮縮,她兩隻手抓著自己雙肩包的肩帶,埋著頭,似乎在極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地鐵上的人非常多,魚龍混雜,也沒有誰願意多管閑事。
雖然時不時有路人衝著四人投去驚奇的目光,但並未有人伸出手製止。
畢竟人類的悲歡向來無法互通。
沈熙白的個頭在人群裏麵本就算很高的了,現在又恰逢上學上班的地鐵高峰期,人擠人的,數量非常多,而他的個頭又不像這群小女生,可以隨便擠來擠去,走一步都有些舉步維艱。
他艱難的跟上三人的腳步,恰逢下一站地鐵再次到站,人流再次移動。
沈熙白人都還沒擠到她們旁邊,他就眼見著在地鐵的門打開的瞬間,那三名女生不懷好意的推搡著中間的那名女孩,然後看準了時機,一把將人往外推。
“啊!”被推的女生嚇了一跳,大叫出了聲。
這可不是在開玩笑。
在地鐵的高峰期,在地鐵裏麵,對著不斷湧流進來的人群,一把將人從內往外推出去,要是摔倒在地,絕逼是要發生踩踏事故,重則死亡。
沈熙白在看到這一幕的瞬間,臉色立馬慘白,瞪大眼,幾乎是下意識的卯足了勁,試圖衝過來救人。
索性另一雙修長的手出現得極為及時,在女孩隻差零點幾秒就要摔下去的瞬間,一把將人接住,然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人扶起,這才沒有釀成大禍。
沈熙白看到這一幕,剛剛都快提到嗓子眼的心這才終於放下來,他也跟著不由鬆了一口氣。
正當他的目光仍盯著這名嚇壞的女孩的時候,扶她的男人也跟著微微側身。
沈熙白驚愕的瘋狂眨眼,張大嘴,用一種見了鬼的表情盯著男人的方向看。
――是顧雩風。
三名女生做了壞事,又被人製止,本就有些心虛,見這個凶神惡煞,麵無表情的男人用一種陰翳的盯著自己,嚇得抱作一團,不再說話。
沈熙白走過來,有些不太確定的喊了一聲,“雩風?”
男人轉身,還是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死人臉,冷漠僵硬,拒人於千裏之外。
沈熙白非常驚喜,眼睛裏的光都跟著愈發的亮,他有些激動的說道,“你怎麽在這兒?”
男人頓了一下,眼神堅定不變,語氣輕柔,卻聽不出半分戲謔。
“來見你。”
沈熙白噗嗤一下又笑了,隻當是對方在說些什麽土味情話,壓根沒當真。
但不得不說,用一張這樣的臉,這樣的表情,說著這麽撩人的話,還真是……
意外的讓人心動。
沈熙白走到小女孩的旁邊,貼心的問道,“你沒事吧?”
小女孩看起來很是怕生,縮在角落裏,一副快哭的表情。
聽到沈熙白的聲音也隻是胡亂的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沈熙白有些擔心的多看了她幾眼,突然發現她拉得緊緊的衣服,脖子那塊有很深的印跡。
沈熙白眼皮突地一跳,目光向下移,挪到了女生的手上,上麵也全都是各種大大小小的劃痕和腫塊。
一看就沒少經曆過同齡人的欺淩。
“你……”沈熙白不由震驚得倒吸兩口冷氣。
還不等沈熙白氣順,把這句話說完。
“你幾歲?”一旁的顧雩風冷不丁的問出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問題。
他冷淡的眸子盯著女孩的臉看,似乎是在思量著什麽。
這個問題非常莫名其妙,就連旁邊的沈熙白都愣住了。
女孩子抽搭了兩下,聳了聳肩膀,甕聲甕氣地說,“十二。”
一邊說,她一邊還在抖。
顧雩風抬眸,斜眼,瞄了一眼旁邊的三名女生,悠悠地說道,“未滿十四歲的未成年人故意殺人,不承擔刑事責任,由監護人管教,或由政府收容教養.……”
沈熙白瞪大眼,渾身一個激靈,嚇得趕緊撲上去,用手心捂住了他的嘴。
“噗通噗通”的心跳聲陣陣傳來,沈熙白緊張到感覺自己的心髒下一秒就要從他的胸膛裏跳出來。
兩人四目相對,男人的冷而薄的唇貼在了沈熙白的手心裏,沈熙白的手也跟著感受著這股從男人身上傳過來的寒意。
氣氛瞬間變得有些曖昧。
沈熙白咽了咽口水,飛快地把手抽回。
公共場合,就算他再沒臉沒皮,也不敢隨意造作。
沈熙白先是用警告的眼神瞪了男人一眼,小聲提醒道,“以暴製暴是解決問題最低級的方法,這是違法的。”
然後再轉過身,對著女孩柔聲詢問道,“你家裏人知道這件事嗎?”
女孩抿唇,聲音細又輕,聽起來很是嬌弱,“不知道。”
沈熙白不免有些心疼,“為什麽不告訴他們?”
女孩沉默了一會兒,“他們會擔心的.……而且,他們幫不了我,造謠是止不住的。”
沈熙白還想安慰她,女孩卻麻木的睜著眼,自顧自的說話,“我要是反抗,他們就越高興,我抗拒得越厲害,他們就越不在乎事情的真相.……”
沈熙白被她的這番話鎮住了,呆愣的站在原地,不知該做何回複。
女孩抬頭,呆滯無神的眸子跟男人的目光對上,她繼續麻木不仁的翕動嘴唇,“人們相信的,永遠是他們希望的真相,而不是事實。”
她失焦的眼神慢慢聚焦,但仍是那般的暗淡無光,她自言自語的搖了搖頭,帶著幾分無力,“你們也幫不了我。”
沈熙白的嗓子眼動了動,半天說不出話。
他不是當事人,確實無法隨意評論別人的事,也無法感同身受的理解對方那穿破皮,刺入骨,深入髓的痛苦。
他哪怕是說一些安慰的話,都不過是,一個不明就裏的旁觀者在不知好歹的說著風涼話。
到站,是沈熙白上班的站點。
顧雩風晦澀的眼睛閃過一絲流光,然後繼續麵無表情的開口,“到站了,下車吧。”
沈熙白麵色蒼白,第一次感覺如此的無力。
他隻是個陌生人,她說得對,他確實幫不了她。
顧雩風帶著沉默走神的沈熙白走出了車廂。
在男人的腳步隻差最後一腳就要走出去的時候,顧雩風隱晦的回頭看了女孩一眼。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在空氣裏悠悠地比劃出一個手勢。
然後一團肉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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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ewx.c o m首-發】不見的黑色霧氣包裹住了這名女孩,將她保護在了它的羽翼之下。
沈熙白前腳剛走出地鐵,就後悔了,他轉身,打算走回去,卻被一旁的男人拽住了手腕。
沈熙白紅著眼,有些崩潰,“你幹嘛。”
“.……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