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韓塵
冬天的風兒，總是意外的冷。
韓塵坐在門外椅子上，緊了緊身子，看著屋前已經荒蕪的樹木，他愣住了神。
原本碧青綠葉早已凋零，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在這冷冽寒風中苦苦支撐著，掙紮晃蕩。
“時間過得真快呀……”
韓塵呢喃自語，隨後垂下腦袋。
風還在繼續呼嘯，一波又一波無情拍打在他身上，無盡的寒意席卷周身，韓塵默默雙手環抱著，保持最後一絲溫暖，讓人有股莫名的心疼。
“小塵外麵冷，回屋坐吧。”
韓塵聞言，慢慢抬起頭，看著不知何時走近的中年男子，嘴角努力勾起一絲微笑。
“不用了大伯，我就在這裏坐坐，透透氣……”
大伯歎了口氣，目光充滿複雜，隻見他拍拍對方的肩膀，沒說些什麽。
或者說，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這件事不僅對韓塵打擊很大，就連自己都迷茫了許久。
時間仿佛靜止下來，兩人什麽話都不說，一直沉默著。
而就在此刻，一道道鞭炮聲猛然響起，劇烈的聲響震得耳朵發癢，這時他們才回過神。
瞧著遠方鞭炮殘留下的硝煙，大伯忽然開口。
“小塵，想不想去看一下爺爺?”
韓塵身形一顫，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大伯那有些憔悴的臉龐，他默默點了點頭。
……
綿延彎曲的小道邊，一排排木樁插在地麵，木樁間隔處有著鐵絲編織而成的大網，而鐵網後麵長滿了淺藍色的小草。
跟在大伯身後的韓塵一路觀看。
這些鐵絲網都是爺爺弄得，其目的是防止某個調皮搗蛋的家夥，鑽進去糟蹋那些冬藍草，不過很可惜在建好第二天，其中一處鐵網就破開了一個大洞。
凶手更是十分囂張，直接跑到爺爺麵前，耀武揚威抬起小腦袋，喵喵叫個不停，仿佛在說，瞧不起誰呢？
頓時老人的臉都氣紅了，直接掄起掃帚追著打，於是一個跑一個趕，很快便把家裏弄得雞飛狗跳。
那時，韓塵就在一旁看著，差點沒笑岔氣。
爺爺十分喜愛冬藍草，家裏所有人都知道，至於具體原因，誰都不清楚，記得有次自己好奇，實在忍不住問道。
“爺爺，為什麽你這麽喜歡冬藍草？”
他的回答讓我意外。
“因為，我第一和小白見麵時，就是在冬藍草附近，那裏的冬藍草很茂盛也很漂亮，從此之後我便愛上了這種平凡卻又頑強的植物。”
“小白是誰？”
爺爺隻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但眼底閃過的一絲落寞，卻始終烙印在我腦海揮之不去。
後來才了解到，小白是爺爺養得星寵，他們認識時間在三十年前，同樣是一個凜冽的冬天，在一片茂盛冬藍草地上，瑟瑟發抖的小貓，遇見正在撿柴的爺爺……
從那以後，家裏多出了一個新成員，它的名字叫做小白，大家也都非常喜歡這小家夥。
小白的種族是靈貓，作為靈氣複蘇第一批受益者，無論戰鬥力還是壽命都比普通貓咪強悍不少，當然也隻是比普通貓咪強而已。
爺爺的孩子在慢慢長大，而小白卻一天天變老。
還是在那片冬藍草地，爺爺死死抱著小白的屍體，即使對方心髒早已停止跳動，但他依然不願意鬆手。
這裏是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也是小白用勁全身力氣最後來的地方。
它喘著粗氣，拚命把身體蜷縮起來，努力擺出一副看上去像睡著樣子，因為小白知道爺爺一定會找到這裏，它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痛苦的模樣。
所以別擔心老朋友，我隻是累了，休息一會兒。
它要把最美的樣子，留在對方記憶裏，這是自己最後一個願望。
當爺爺找到小白時，從遠遠望去，它好像真的跟睡著一般，靜靜躺在地上。
這件事情對他打擊很大，也是從那天開始，爺爺的院子裏種滿了冬藍草，草長得很高，好像下一秒小白就要竄出來。
至於，那糟蹋冬藍草的小貓，自然是小白的後代。
“我們到了！”
大伯的聲音把韓塵拉回現實，他停住腳步，不禁朝四周看了看。
依舊是冬藍草，淺藍的顏色鋪滿了整個大地，它們隨風搖曳著，就像碧藍的海洋一樣波濤蕩漾。
“真美啊……”
韓塵呢喃自語，抬頭呆呆望著上方的兩座墳墓。
茂密的冬藍草簇擁一團，爺爺和小白像是它們的王一般，屹立在大地之上。
“事情發生很突然，或者說一切都太快了，從爸發病到離我們而去，隻用了區區一個月時間。”
大伯臉色平靜，慢慢走到墓碑前，他手掌輕輕撫摸那冰冷石塊，動作極其得溫柔。
其實，如果爺爺一開始告訴大家，即便很麻煩，但也不會到無可挽救的地步，不過很可惜……
“畢竟他這人就這樣，不喜歡麻煩別人，什麽事情總是一拖再拖，連自己的身體也一樣……”
韓塵默默聽著，他很了解爺爺，隻是不想讓家裏人擔心而已。
“所以，他也是拖著重病，硬是過完最後一個新年，是不是特別愛逞強？”
大伯整理好墓碑，看上去跟新的一樣，不過也確實如此，它本來便是新的。
做完這些，大伯又重新轉過身，看著麵前的韓塵。
“爸的後事已經處理完了，接下來隻剩一些瑣事，小塵，我知道爺爺的離去對你有不小的打擊，我也一樣，但大伯還是希望你要堅強，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所有人都懂這個道理。”
“我明白大伯，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很明白這個道理……”
韓塵嘴角努力勾起，笑得十分牽強。
大伯張了張嘴，但什麽話也沒說出口，瞧著韓塵迷茫的眼神，他慢慢走近拍了拍對方的腦袋。
“小塵，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感受頭頂的溫暖，韓塵一動不動。
遙遠的記憶，仿佛水閘被打開，一時間充滿了整個腦海。
“學校距離家裏遠，記得要好好照顧自己，快到冬天了，多帶幾件衣服過去。”
“知道了爺爺，如果沒什麽事，那我先走了！”
“等等，要是受到欺負，一定要給老師說，還有……記得多給家裏打打電話！”
“喂，誰呀？”
“那個小塵，我是爺爺，今年過年你們準備多久回來呀，你奶奶有些想你了，昨晚做夢還念叨著你的名字。”
“爺爺，我要走了！”
“不多玩幾天？”
“不了，學校今年開學時間提前了。”
“……對，還是學習最重要，等下次過年，爺爺在親自做菜給你吃。”
“爺爺再見！”
“嗯，再見……”
無數回憶如幻燈片快速閃過，韓塵眼眶紅紅的，再次看向被冬藍草圍住的墳墓。
用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聲道。
“爺爺，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