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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心魔

  回去的路上,林婉坐在副駕駛,腦海中一直浮現程昱的樣子,一雙眼睛赤得駭人,他以往的清高與驕傲,似乎在這一刻全盤崩潰。


  他拉著她的手腕說:“小婉,別跟他走……”


  雨還在下,車窗上的雨刷器時不時撥開玻璃上模糊的水跡。


  徐揚目視前方,正專注地開車。黑色襯衣的袖口卷起,露出一截小臂,上麵布滿或深或淺的血痕。


  車內的光有些微弱,順著他挺拔瘦削的線條流淌。


  徐揚瞥了眼發呆的林婉,“想什麽?”


  林婉偏過頭,對上他的視線,並不銳利,可深沉又直白,林婉有些不自在。


  視線飄忽著落在他的臉上。


  側頰、嘴角都有紅紫的傷痕,橫在淬玉般白的皮膚上,看得人心驚。


  那麽另一個人想必也好不到哪兒去。


  “確定不去醫院嗎?”


  徐揚輕笑出聲,“你在關心我。”


  明明是疑問句,卻是極其肯定的語氣。


  林婉耳根一熱,斂下眉眼。


  “徐總,剛剛很感激你替我解圍……”


  “婉婉,不要這麽叫我,叫我薑楠。”徐揚打斷她,那一瞬間,林婉幾乎陷在他深黑的一雙眼裏,恍惚著,好像再次回到醫院的那天。


  ——


  徐揚難以置信的顫聲回答:“你終於想起我了嗎?”


  而後像個孩子般把頭埋在她的懷裏,哭得像個孩子。


  “騙子,你說過,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


  林婉怎麽會想到呢?曾經那個個頭比她還小,隻會跟在她身後沉默寡言的小男孩,已經長成了如此驚才絕豔的青年。


  徐揚說:“很抱歉,過去那麽多年,我沒有出現,而是在地球的另一邊,偷偷喜歡你。”


  說著拉過林婉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隔著薄薄的一層毛衣,林婉也能清楚感知到手下凸起的一條很長的疤痕。


  “這顆心髒因為你才得以再次跳動。”


  “我從小媽媽就因為心髒病過世了,唯一的小姨也因為我的病最終放棄了我。除了你,這世上沒有真正掛念我的人。”


  “那時候躺在手術台上,閻王爺都快把我拉走了,可一想到林婉還在等我,我連死都不敢死,硬是咬著牙挺了過來!”


  徐揚的拇指摸向林婉的側臉,輕輕摩挲,指尖流連過的皮膚似乎燃起一小簇一小簇的溫熱焰火。


  林婉微微側過臉,試圖擋住他的觸摸,卻最終在他哀傷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她啞聲說:“你就沒有想過,你對她而言隻是個兒時的玩伴嗎?”


  徐揚苦笑,“原來真的隻是玩笑話。”


  他看著她,眼波如海。


  眼神堅定,“和她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生命裏最好的時候。”


  “她忘了,沒關係,我記得就好。”


  ……


  車子在林婉住的小區停下,小區裏的落葉被風卷起,在徹夜暖黃通明的路燈映襯下,有種朦朧蕭瑟的美感。


  徐揚撐過傘繞到副駕為林婉打開車門,見林婉還在出神,他又往裏俯身,想幫她解安全帶。


  林婉及時反應過來,伸手擋了擋,“不用,我自己來。”


  她解開安全帶,拎著包包匆匆下車。


  徐揚眼裏一閃而過是失落,那些難以名狀的嫉妒,悲哀,都是落入湖麵的水滴,轉瞬就消逝融於眼波底下,看過去,他依然是無風的湖麵,那麽平靜和自持。


  外麵在下雨,比在路上那會兒下得更大了些,一把傘全都往林婉這邊傾瀉,雨水打濕了徐揚的羊絨外套,使他整個人籠罩著一層冷霧,看上去有些可憐。


  “……婉婉。”徐揚叫住林婉。


  “別讓我等太久。”


  ……


  程昱回到景苑,邊鬆開領口邊走向酒櫃,滿臉的陰鷙在猛灌了幾口洋酒之後更加陰沉了。


  耳邊林婉決絕的聲音怎麽也揮之不去。


  她說:“程昱,你放手。”


  猛的將酒瓶往地上一砸,飛濺的玻璃碎片越過眼皮往上劃開飽滿的前額,隻差零點幾毫米就濺入眼裏。


  瞬間一道鮮紅的口子橫亙在額上,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然而他卻像沒有知覺般忽的苦笑起來,咬上一根煙,笑得手發抖,好幾下才點上火。


  程昱狠狠吸了一口,直到滿腔裏都翻滾著煙草味,麻痹著他的味覺,麻痹著他的心髒,麻痹著他的神經。


  他控製不住,委屈和暴怒像野火一樣燃燒,七年裏,壓抑在心底的負麵情緒在一瞬間無限放大。


  “為什麽?!為什麽!”


  程昱眼底戾氣騰升,他從沒一刻這麽痛恨過上天對他的不公……


  母親從小就不喜歡他,一直仰仗的靠山程氏帝國衰敗破產,父親程路明也在幾年前去世,自己被惡魔拽落地獄,身在黑暗的他,自認為早已練就了一身鋼筋鐵骨,然而卻在林婉攙扶著徐揚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他第一次感到絕望。


  握緊拳頭,一下下捶在鏡子上,發出砰砰砰的巨響。


  程昱劇烈喘息,渾身痛苦到麻木,這一刹那,他感官盡失,連沙發上都的手機響了好久都沒聽到。


  直到手機第三遍響起的時候,程昱才踉蹌著走過來接起電話,來電的人,是他美國的主治醫生,喬治。


  “程,最近怎麽樣?”


  電話這邊,程昱有些恍惚,似乎還沒從剛剛的痛苦中走出來,胸口劇烈起伏著。


  “程?你在嗎?”


  “你沒事吧?”


  “什麽事,喬治?”程昱終於悶聲開腔,拿著電話的手,背部血肉模糊。


  “最近身體有什麽不適嗎?”


  程昱眼眸烏黑,那一瞬間似有冷光閃過,他靜默著,似乎在認真思考,幾秒後開口回答:“有一件事很奇怪。”


  回國這段時間他發過一次病,那次他有看天氣預報,知道晚上有雷陣雨,散會後,他提前吃了藥,在辦公室的隔間休息,並囑咐任何人都不能來打擾他。


  然而有個緊急的文件需要他簽字,推門進來的助理差點被他擰斷脖子。


  可奇怪的是這段記性他卻記得很清楚,這樣的情況之前從來沒有出現過。


  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喬治。


  電話那邊喬治沉默了幾秒,而後喑啞低沉地開腔,“程,這代表你對藥物已經產生了耐藥性。你不能再繼續靠這個藥物來維持正常的生活了。”


  “聽我的,戒掉它。這些年你體內的毒素早已透析完了。現在真正困住你的是你心理的問題。”


  “你生病了,不是因為那個毒藥,而是你的心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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