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墓園邂逅
周讓很擔心林婉,因為從那晚開始她就表現得過分冷靜,也沒有過多的表示出悲慟,這幾日幾乎未見她進過食。
除了過於的沉默寡言,臉上幾乎沒有出現其他表情。
下葬的那天,天下著小雨,雲層中有滾滾悶雷。雖看不到雨水,但寒意料峭。
陸月靈由於傷心過度,下葬結束後已由陸雲帶著先行離開。
林婉係著黑色的圍巾,靜靜的看著墓碑上的黑白遺照,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仿佛昨天還出現在眼前的英雄,此刻卻化為灰跡,埋葬在這冰冷的泥土之下,身上還背負著貪官的罵名。
悲傷?不甘?怨恨?
好像什麽都沒有,又好像全部混在了一起變成了空白,更多更多的是無力,和茫然。
拒絕了周讓讓她先行離開的提議,林婉一個人在墓碑前站了很久,直至天漸黑。
黑色的大傘撐過她的頭頂,眼前倏然暗了一片。
“表哥,你先回去好嗎,我想一個人再呆會兒。”
林婉素來柔軟的嗓音此時輕的像是唯獨剩下了顫。
她微微垂眼,眼瞼耷拉著,滿是低落和悲慟。
身邊的人沒有說話。
不遠處不知道是誰突然打開車燈,耀眼的光亮射過來,眼睛一時不適應。
林婉眯著眼尋著光亮的方向,偏過頭,恰巧撞入一雙清澈的眼底,是那天在大巴上遇見的人,她記得,他說他叫徐揚。
他穿著黑色的大衣,映襯著男人深邃英挺的五官,顯得冰冷又讓人無法靠近。
然而不遠處的車燈灑落在他的身上,柔和了冰冷的氣息,還在他的周身朦朧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光。
讓這個男人好看的像是落入塵間的天神,泛著一抹金光。
見她看著他,徐揚對她微微頷首。
林婉沒有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也沒做任何解釋。
許久,兩人都沒有說話。
徐揚正對向墓碑,看著墓碑上林燁的黑白照片,他在心中鄭重其事地默念:“林叔,我回來了。”
“以後我會好好照顧林婉。”
他修長的手指握緊傘柄,朝林燁鞠了一躬。
感覺衣角被人拉扯,隨之一道輕軟的聲音落入耳裏,“今天還可以免費當我的人形靠枕嗎?”
徐揚微怔,片刻過後,從身後一把將她抱入懷裏。
這些日子她佯裝堅強,不想讓悲痛欲絕的母親雪上加霜,陸雲叫她回去休息,周讓拍拍她的肩無聲安慰……
直到此刻,她才驚覺,自己是如此渴望一個擁抱,哪怕隻是個隻見過一麵的陌生人,讓她在這跌宕不安的浮沉中抓住懸木,把她拉回岸邊。
林婉在這個陌生的懷抱裏,心口窒息般的鈍痛一下崩裂。
壓抑了多天的情緒終於釋放出來,尖厲而嘶啞的哭聲夾雜著苦澀,眼淚撲簌撲簌地滑落。
抑製不住的嗚咽終究化為撕心裂肺的啼噓,回蕩在夜色籠罩的墓園裏,織出一幅暗黑的悲愴。
許是哭得久了加上淋了雨,到最後人已經開始意識模糊,站都站不穩。
徐揚扶著她,手掌不經意觸摸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膚,滾燙如火燎。
骨節分明的大手覆上她的額頭,“你發燒了。我送你去醫院。”
林婉乖巧的靠在他懷裏,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如紙,像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徐揚把大衣脫了裹在她身上,半擁著她離開。
……
這時的天空已經完全黑下來,一陣驚雷過後,大雨滂沱。
不遠處的車上。
雨刷器時不時撥開玻璃上模糊的水跡。
車燈的光線從程昱的麵容掃過,顯得那雙眉眼越發烏黑沉靜。
江辰看到程昱平靜的從衣服口袋掏出一盒藥瓶,隻是那雙顫抖地手出賣了他。
江辰連忙將水遞過去,程昱沒有接,而是硬生生的將藥片吞咽下去。
半餉,程昱盯著前方貼近的兩個背影,直到徹底的消失在視線中,俊美的一張臉徒然冷沉陰鷙,仿佛隨時能滴出水凝成冰渣。
明明車內暖氣開得很足,江辰的手心被這男人陰冷的眼神滲出了層層的冷汗,“那個,你沒事吧。要追上去嗎?”
程昱沒有接話,而是反問他:“查清楚了?”
“額?”江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程昱問的是什麽,幾秒過後才想起程昱前幾天交代他查的事。
瞥了眼前方消失在路口的身影,關掉車燈,“查出來了。是跟林燁住一起的一個盜竊犯……那人是裏頭罪行最輕的,本來蹲個幾個月就能出去了。剛剛得消息他被查有肝癌晚期……”
癌症晚期?
程昱嗤笑,好一個替罪羔羊。
“致命傷在心髒,凶器是一把磨了很尖的牙刷柄。”
程昱眼睛一眯,唇畔是諷刺意味極深的冷笑,“果然像是沈家的作風,絕不留後患。”
江辰有些發懵,他還沒有從剛剛林婉跟徐家那個相擁的驚悚畫麵中回過神來,怎麽林燁的死會跟沈家扯上關係,難道不是意外嗎?
“頭不久才聽說林燁的秘書要反供,林燁手裏有沈建雄貪汙的證據,才沒幾天人就沒了。你不覺得太巧了嗎?”
程昱視線落到手腕上,那是林婉送他的手表,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可是指節分明的手指關節卻因用力而泛白。
沈清的大伯沈建雄是林燁的直屬領導,可最近有風聲林燁有可能提拔跟他平級。
曾經林燁在他手下的時候就不買他的賬,甚至暗中收集了他貪汙受賄的證據,如果他再升一級豈不是更不把他放在眼裏。
這個老狐狸又怎會坐以待斃?
這陣子的一連串風波無疑都是沈家和徐家謀劃好的,一箭雙雕的把戲。
既能扳倒程家,又能將林燁這個礙眼的絆腳石鏟除。
“可是他們似乎打錯了算盤。”程昱眼神冷漠的掠過,聲音裏更是寒意凜冽,“林燁的秘書現在在哪?”
……
迷迷糊糊中,林婉忽然覺得這個懷抱竟有一些熟悉,淡淡的冷杉味似乎在哪裏聞到過,半闔著的眼將眼前的人折成扁平的形狀,緊繃的下顎線讓她產生了幻覺……
似乎在幾個月前,她沉入冰冷的水裏,也是有這樣一個人,在一旁守著她,輕聲喚著她的名字。
半睡半醒間,耳畔傳來低沉沙啞的聲音,嗓音低到極致,像是從喉嚨最深的地方發出的呢喃: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