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私欲
彼時,任他們誰都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終將會完全脫離所有人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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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宋二老爺果然亡羊補牢,請了一群族裏的老人來府裏商議宋子循的喪事。
“府上老太太的身子骨兒素來硬朗,如今居然也病倒了……”說話的是族裏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太爺,滿頭花白的頭發,一雙雞皮般蒼老的手哆哆嗦嗦地搭在拐杖上,眯著眼唉聲歎氣道,“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他旁邊一個子侄輩的老爺聞言不由附和道,“誰說不是……先是子循在外頭遇襲,下落不明,緊跟著國公爺也中風癱瘓,如今就連老太太……”他欲言又止地搖了搖頭,又關切問,“子循那邊,可有什麽消息沒有?”
宋二老爺皺著眉長歎了口氣,“他三叔領著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至今還是一點音訊也沒有……”
“都過去這麽久了,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隻怕……”那人跟滿頭白發的老太爺對視了一眼,捋著胡子故作為難道,“我待要說一句,又怕你們聽了心裏不自在;可要是不說,又對不起祖宗熬心熬血,披荊斬棘創下的這份基業……”
宋二老爺連忙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至親,大哥有話直說便是。”
一直冷眼旁觀的宋子澈耷拉著眼,用力攥緊膝上的拳頭。
就聽那被宋二老爺喚作“大哥”的人慢吞吞道,“論理,循哥兒乃是這一輩兒子侄裏最出挑的,國公爺也一早就有意把爵位傳給他。可如今卻出了這樣的事……”他透著精明的眼睛飛快在宋子熙幾兄弟臉上掃過,緩緩道,“有道是‘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這後頭該要如何,二弟跟幾個侄子也要盡早立下個章法才是。”
一席話說得老太爺頻頻點頭,眾人見狀也都紛紛稱是。
宋子熙麵上不由露出沉重之色,低聲道,“伯父說的是……隻是家父如今還癱瘓在床,口不能言,祖母痛心之下也一病不起,此事恐怕還需從長計議……”
一旁的老太爺聽了不以為然地皺了皺眉,哆哆嗦嗦放下手裏的茶盞,又顫顫巍巍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要不說你們這些年輕人不懂事……依我看,就因為公爺跟老太太都病倒了,才更該趕緊把這家主的人選定下來,叫大哥兒入土為安——不然你以為好好的為何這府裏頭連三並四地出事?隻怕是你大哥這會子成了孤魂野鬼,正怨你們不趕緊接了他家去呢!”
卻說那老太爺的聲音本就蒼老中帶著三分沙啞,這般說著更是透著森森陰氣,聽得人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宋子熙不動聲色地看了宋二老爺一眼,皺著眉一臉為難道,“伯祖父的話雖然有理,可我兄長失蹤的時日畢竟尚短,若是這麽快就給他操辦喪事,侄兒隻怕外頭的人會……”
老太爺冷哼一聲,“迂腐!”他嗤之以鼻道,“你老子跟祖母如今病得連床都下不來,你身為兒孫,不想著如何為他們分憂,淨想著外頭那些閑人做什麽?即便是你大哥,難道見著自己的親人為了自己受苦,心裏就能好過了?”
宋子澈終是忍無可忍地咬緊牙關,正要開口,忽聽得廳外一女子朗聲道,“伯祖父所言甚是!”
眾人麵麵相覷,還不待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卻見一高瘦纖細的藍色身影盈盈從外麵走了進來,“大少爺不管身在何處,都絕不可能任由自己的至親長輩遭人迫害,依舊袖手旁觀,無動於衷!”
她話一出口,在座族人頓時嘩然。
老太爺畢竟年紀大了,老眼也有些昏花,眯縫著眼辨認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來人是誰,隻隱約見是個十分年輕的小媳婦,麵上不由一沉,皺著眉嗬斥道,“放肆!男人們議事的地方,豈容你個無知婦人擅闖?!”又冷聲道,“這是誰家的媳婦兒?怎麽連這麽點禮數都不知道?!”
宋二老爺也沒料到杜容芷會忽然衝進來,正要起身回話,就聽杜容芷不卑不亢道,“侄孫媳公府長房長孫宋子循之婦杜氏,見過伯祖父,見過各位叔伯長輩。”
“原來是循哥兒媳婦兒啊……”老太爺麵色微緩了緩,語重心長道,“循哥兒的事兒咱們也都聽說了……雖知道你們孤兒寡母的,心裏必定很不好受,可這給哥兒辦喪禮的事並不隻是關係你們長房。你身為長孫長媳,凡事可要以大局為重啊……”
杜容芷平靜地環顧了眼四周,俯身道,“伯祖父恐怕誤會了……侄孫媳今日來此,並非是為了阻止給大少爺辦喪事的。”
“哦?”老太爺一愣,狐疑道,“那你這是……”
杜容芷的目光緩緩掠過眾人,最終落在從她進門就一直麵無表情的宋子熙身上,“侄孫媳今日,是來求伯祖父及各位叔伯長輩為我家老爺跟老太太主持公道的!”她說著,身子忽然筆直地跪到地上,一字一句道,“公府二少爺宋子熙,為霸占祖宗家業,毒害生父,囚禁祖母,禽獸行徑,令人發指!侄孫媳求助無門,隻求今日在座的宋氏族人為我們一家做主!”說罷額頭重重磕在地上。
她的話宛如一滴冷水濺進燒沸了的油鍋裏,在場的眾人頓時炸了鍋。
宋二老爺更是嚇得臉色都變了,隻滿目驚惶地望向一旁的宋子熙。
後者平靜的臉上卻依舊無波無瀾,隻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仿佛方才杜容芷說的,是一件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事。
就聽先前被宋二老爺喚作“大哥”的老爺冷喝一聲,“侄媳婦休要胡鬧!”
他一臉義正辭嚴道,“國公爺當初乃是因嫡長子在地方上遇害,一時急火攻心才吐血病倒,這本就是咱們大家夥兒都知道的事情……侄媳婦切莫為了一己私欲,在這裏信口雌黃,顛倒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