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故態複萌
卻說那日相看之後,宋顧兩家很快便交換了庚帖,合了八字,婚事也敲定在今年八月——竟比前世還早了一個月。
等杜容芷去探望沈氏,言語間自然就說起這樁大家都很滿意的親事,“顧四少爺老實靦腆,人也十分潔身自好,據說到現在連通房都沒有……三叔領他去見了祖母,祖母她老人家也很是喜歡。”
沈氏靠在床上,憔悴的臉上勾起一絲淡淡的笑容,有氣無力道,“你三叔挑的人肯定不會差的……嵐姐兒將來可有福了。”又用帕子掩著嘴咳了兩聲。
丫頭們見狀忙從燉盅裏倒了碗梨水送過來。
沈氏正要伸手去接,杜容芷已經搶先接過,又拿起湯勺,一臉殷勤地舀了梨汁兒喂到沈氏嘴邊。
沈氏隻得咬著牙喝了,道,“你快不用忙了,就她們伺候便是。”
杜容芷柔聲笑道,“母親就讓我服侍一回吧……平日府裏事多,也沒機會在您跟前盡孝。”又喂她喝了幾口。
沈氏便搖頭道,“喝不下了。”
杜容芷方把碗遞給一旁的丫頭,擔憂道,“我瞧母親病了這些時日,非但未見好轉,怎麽這幾天反倒越發重了……可是那太醫開的方子不對症?合該再換了別的太醫看看。”
沈氏心裏不由冷笑。
要不是他們夫妻倆屢屢壞自己好事,她又怎麽會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若說她早前稱病還是兩分真摻著八分假,那麽現在倒有一半是真的了——
那晚沈清涵在樓裏枯等了半天,不但沒等來宋嵐,自己還因酒後吹了風,接連病了兩天。為這事兒她嫂子特地打發人送了封信,在信裏不問青紅皂白把她訓了一通:她不說自己沒本事管不好兒子,到今天要靠拐帶人家姑娘給自己尋門像樣的親事,反怪沈氏辦事不利,連這麽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還敢學人家野心勃勃,妄想動用娘家的勢力把嫡長子拉下馬——如今偷雞不成蝕把米,不但害沈家大爺天天遭人彈劾,自己熬心熬血養大的沈清涵更是如過街老鼠,聲名狼藉。若不是考慮到自家親閨女還在公府,還要靠沈氏這個婆婆庇護,沈大太太簡直連斷了這門親的心都有。
沈氏看了信後又羞又怒,隻覺得內裏似有一把火,蹭蹭往上冒,連帶著好幾個晚上都氣得睡不著。偏這事又不能跟外人說,憋在心裏鬱結於內,是以這假病倒越發真了。
沈氏這般想著,心頭之火又起,遂拿起案上早就放涼了的茶水喝了兩口,淡笑道,“我這都是老毛病了,每年總得犯上這麽一回,根本不值什麽……再將養兩天也就好了。”
杜容芷就歎道,“話雖這麽說,隻是到底病得有些久了……”順手接過她手下的茶盞,剛要放下,又蹙著眉關心道,“這陣子天雖開始熱了,但母親也要注意身體……這涼茶還是少喝為好。”
沈氏拿帕子按了按唇角,笑道,“你說的何嚐不是呢……隻是人在病中,難免就有些隨心所欲了。”
杜容芷深有體會地點點頭,把茶盞放下,想了想又道,“正巧再過幾日我娘家表哥要來府裏給老太太把脈,不若到時我跟他說一聲,也請他過來給母親瞧瞧,您看可好……”
沈氏意興闌珊地擺擺手,慈祥笑道,“知道你孝順,隻是我近來已經好多了……就不勞煩表舅爺了。”
杜容芷含笑應了聲是,斟酌了片刻,躊躇道,“還有件事兒,兒媳心裏為難得很,隻是說出來又怕招了母親不快,耽誤了養病……”
沈氏眼裏不由閃過一絲諷刺。如今闔府上下誰不知道大少夫人的厲害,就連那些在府裏當老了差的婆子媳婦也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誰還敢難為她?
嘴上就嗔道,“偏你就這樣多心……咱們娘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到底什麽事兒?”
杜容芷猶豫著開口道,“母親也知道……原本咱們家一直三令五申,不許那些上夜的婆子們吃酒鬥牌。從前有您坐鎮,她們倒還安分守己,如今母親病這幾日,我瞧著園子裏的人又有些故態複萌的意思。”
沈氏聽了不由皺眉,“竟有這樣的事?”因並沒聽說杜容芷發落了誰,一時也不知道她葫蘆裏賣什麽藥,便道,“你就該早些來回我。”
杜容芷抿了抿嘴兒,“我也是怕您身上不好,聽了這些又要堵心……再者這些人也都是府裏的老人了,為了熬困吃幾口酒吹兩句牛,隻要別太過了我也不願意深究……”杜容芷一頓,“隻是如今他們越發放肆,仗著自己比別人體麵就有恃無恐,昨個兒夜裏竟在園子裏撒酒瘋爭打起來!”
“哦?”沈氏眼皮子一跳,問道,“是什麽人這麽大膽?”
“就是看園子的管婆子。”杜容芷略帶惱怒道,“我原本也不信她能幹出這種事來,後來細細查問之下,才知道昨晚她們偷偷在園子裏組了賭局,因有人指那管婆子出老千,她惱羞成怒,且又多吃了幾杯,一時酒勁兒上頭,就跟茶水房的呂婆子撕打起來。如今我已把賭博的幾人悉數拿了關在柴房,原意是想打一頓攆出去,以後再不許她們進來……隻是旁人也還罷了,那管婆子畢竟是母親陪房,我也不好狠狠責罰她。可此事若不嚴懲,其他人必定不能服氣……思前想後,隻能來向母親討個示下,您看該怎麽辦才好。”
沈氏剛壓下去的火氣不禁又湧上來。
想那管婆子跟魏嬤嬤是表姊妹,自己念著從前魏嬤嬤的情分對她一直高看一眼,卻不想竟是這麽個扶不起的東西,明知道杜容芷要趁機排除異己,還敢不知死活地往她槍口上撞……一邊又想杜容芷當真是好手段,園子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居然一點風聲也沒傳到自己耳朵裏,心說果然是人走茶涼,從前一有風吹草動就有大把的人跑自己這兒報信,如今見宋子循夫婦得了兩天勢,他們就縮著脖子裝起鵪鶉來了……
一時間沈氏心思轉了幾轉,隻覺得頭越發疼了……最後隻用力閉了閉眼,冷笑道,“這有什麽可為難的?她既敢幹出這等不知死活的事,就是打死了也是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