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我爹爹說弟妹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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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杜夫人的產期一天天臨近，杜容芷卻越來越煩躁起來。
她也知道是自己的心態出了問題。許是前世她們娘兩個都沒熬過懷孕生子這道坎的緣故，她對生產這件事本能地就感到恐懼。哪怕今生很多事因為她的幹預早已走向了與前世截然不同的軌跡，母親的整個孕期也一直順順當當，可她仍舊覺得不安。
怎麽辦……
杜容芷不由無聲地笑出來。
杜容芷靜靜聽著長輩們說話，目光卻落到一旁正聽話地跟著乳母吃點心的睿哥兒身上——小男孩似乎也感覺到了，抬起頭朝她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大家聽了也替他們高興，又紛紛給陳老夫人道喜。
陳老夫人笑著點點頭，“上次睿哥兒他爹回來祭祖，說是剛上身不久，便沒跟你們說……誰想到叫這孩子把他老子老底兒都禿嚕出來了。”
待說笑夠了，乳母領著睿哥兒去一邊吃點心，宋老夫人不由問道，“聽睿哥兒剛才那意思，二孫媳婦莫不是又懷上了？”
引得眾人又是哄堂大笑。
睿哥兒這才從杜容芷手中接過小葫蘆，甜甜道，“謝謝嬸娘。”接著又因為剛才宋老夫人的話，一臉正色道，“嬸娘放心吧，等將來他長大了，我叫他騎在我肩膀上，領他出門看花燈去。”
陳老夫人見推脫不過，隻得點頭道，“還不快謝謝你嬸娘！”
睿哥兒抿著嘴笑了笑，依舊隻看著陳老夫人。
“他嬸娘給他的東西怎麽就不能收了？”宋老夫人攔著她嗔道，又轉頭告訴睿哥兒，“你嬸娘給你什麽你就拿著，等將來有了弟弟妹妹，還指望你帶著他們出去耍呢！”
陳老夫人看了忙道，“他年紀還小，沒得糟踐了東西。”就不讓睿哥兒收。
睿哥兒詢問地看了陳老夫人一眼，見後者點了點頭，於是又走到杜容芷身邊。就見杜容芷從腰間解下一個精致的羊脂白玉葫蘆，“多謝你鐵口直斷啦！這個送給你玩。”
杜容芷卻笑盈盈朝睿哥兒招了招手，“睿哥兒到嬸娘這兒來。”
宋大夫人宋三夫人也忙隨聲附和，又或是讚睿哥兒聰明伶俐，又或是讚陳老夫人教導有方，吉利討喜的話說了一筐，先前還有些緊張的氣氛登時又輕鬆熱烈起來。
宋二夫人見狀也不敢再說，隻得笑著討好道，“嬸子也太謙虛了。瞧睿哥兒剛才這話說得多好……果真是雛鳳清於老鳳聲呢。”
陳老夫人也不由笑了，摟著他在懷裏道，“不常帶他出來，沒怎麽見過世麵……叫你們見笑了。”
“對，對，對得很！”宋老夫人最先笑出來，邊笑邊指著睿哥兒對陳老夫人道，“這孩子好，這孩子極好。”
睿哥兒大眼睛不解地眨了眨，好奇問，“這個不是以後就知道了麽？”接著又脆聲道，“我爹爹說了，為人父母者，隻要寶寶結結實實就最快活了，弟弟妹妹都一樣歡喜。”說著見在座的諸位曾祖母祖母們表情各異，不由羞赧地依偎到陳老夫人懷裏，用很小，卻足夠每個人聽清的聲音問，“曾祖母，難道我爹爹說的不對麽？”
好話誰不愛聽？宋老夫人也覺得歡喜，又忙問他，“睿哥兒可摸出是弟弟還是妹妹了？”
睿哥兒信以為真，高興道，“我也喜歡他呢！”說罷又把手在杜容芷肚子上放了好一會兒，直到再感覺不到孩子翻騰了，這才收回來，走到兩位老夫人跟前，畢恭畢敬地行了禮道，“回兩位曾祖母的話，嬸娘肚子裏是個好結實的娃娃呢，動得可有勁兒了。”
杜容芷笑著點點頭，柔聲道，“他這是喜歡你，跟你打招呼呢。”
隻見他靜靜摸了一會兒，忽然一愣，大眼睛裏滿是驚喜道：“嬸娘，他剛剛動了一下！”
男孩長睫微翹，粉嫩嫩的小嘴還不自覺嘟著，一本正經的模樣著實讓人忍俊不禁。
杜容芷也不說話，隻低著頭含笑看他。
睿哥兒畢竟年紀小，哪裏知道大人間這些暗潮湧動，於是歡歡喜喜地跑到杜容芷跟前，把肉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肚子上。
陳老夫人正要說話，宋老夫人已經先開口道，“自然摸得，好孩子快去吧。”
睿哥兒瞪著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抿著小嘴甜甜一笑，天真地問，“我可以摸摸嬸娘肚子裏的娃娃麽？”
“正是這話呢。”宋老夫人笑眯眯地點點頭，“不說不笑不熱鬧，睿哥兒趕緊跟咱們說說。”
陳老夫人看著沒法，隻得擺擺手道，“說著玩罷了，可當不得真。”
反倒宋老夫人來了興致，笑嗬嗬道，“憑他說什麽呢，童言無忌……怎麽都是件高興的事兒。”說著就拉著睿哥兒的手，和氣地問，“睿哥兒好好看看，你嬸娘這是能給你生個弟弟呢還是生個妹妹？”
心中因惱怒二夫人算計個不懂事的孩子，麵上不由就有些淡淡的，語氣跟著也冷了下來，“他小孩子家家，哪裏會看個這個？不過胡鬧罷了。”說著便要把這事敷衍過去。
若說是男孩，大夫人雖明麵上是杜氏婆婆，可畢竟隔了一層，聽了未必會覺得歡喜；可若說是個女孩，隻怕這屋子裏一半人都要被睿哥兒得罪。橫豎說什麽都是錯的。
倒是陳老夫人對二夫人這些小動作十分不喜。
杜容芷心中是這般想的，再看向睿哥兒時，目光中不由就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暖柔軟。
是兒子她誠然歡喜，是女兒她依舊疼愛——就像她的父母對她一般。
隻是她們都想錯了。她們在意這孩子是男是女，她卻不在乎的。她隻是單純地，毫無保留地愛他，跟他是不是兒子，是不是能為宋家延續香火，是不是能鞏固她在宋子循心中的地位，半點關係都沒有。
她知道她們是怎麽想的。不就是怕孩子童言無忌，再說出她肚子裏懷的是女孩的話來？
杜容芷的眼睛從三人臉上一一略過，手下意識覆上小腹。
宋三夫人是個良善人，宋嵐又素來與杜容芷交好，聞言不由蹙了蹙眉，也不接話，隻抬起頭朝杜容芷無奈地笑笑。
卻說大夫人自前陣子遭老夫人申飭，又被大老爺語重心長一番勸解，對杜容芷跟她腹中的孩子就有些淡淡的。又加之近來自己陪嫁的幾間絲綢鋪子供貨銷售接連出現問題，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際，每日光忙著應對周轉已讓她心力交瘁，哪還有心情再理會別的？此刻聽了二夫人的建議，雖明知她不懷好意，卻也懶得理她，麵上隻淡淡的勾起一抹淺笑，既不附和也不勸阻，一副事不關己模樣。
二夫人此話一出，大家心中雖是反應各異，笑聲卻都漸漸停了下來。
時人有種說法，小孩子看孕肚猜男女，最是靈驗。
二夫人眼珠子微微一轉，掩著帕子笑道，“睿哥兒快好好瞧瞧，你嬸娘這肚子裏的是弟弟還是妹妹？”
男孩聽了不明所以，不由盯著杜容芷的肚子認真打量，那認真勁兒不消說又引得大夥兒發笑。
陳老夫人又好笑又好氣地攬住曾孫，點點他的額頭道，“這傻孩子，你嬸娘肚子裏這是有娃娃了呢。”
童言童語，聽得屋子裏一眾人等都笑了出來。
倒是陳老夫人懷裏的小男孩一臉好奇，聽著他們說話，忍不住小聲問陳老夫人道，“曾祖母，嬸娘肚子明明大得很，您怎麽還說她瘦呢？”
杜容芷微笑著抿了抿唇，輕輕應是。
宋老夫人聽了也十分受用，又自覺在多年的姐妹麵前頗有麵子，心裏越發喜愛杜容芷，麵上卻皺著眉嗔道，“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還是莫再做這些了。孝順也不在這一時上。”
陳老夫人不由笑著點點頭，“老姐姐好福氣。”
半夏見狀忙接過來。
杜容芷柔聲道，“孫媳剛抄好了經書，便送來了。”說著就見身後青荷捧了經書上前。
宋老夫人深以為然，“這孩子身體總不好，我也愁得不行。平日隻得叫她多將養著……”又問杜容芷，“今日怎麽過來了？”
陳老夫人笑道，“是個好孩子……就是太瘦弱了。”
宋老夫人點了點頭，看向杜容芷的目光越發柔軟，“約莫就是年底了。”
陳老夫人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先前在宋老夫人壽辰時也見過杜容芷，此時見她身材雖然依舊纖細，肚子卻已經隆了起來，遂笑著宋老夫人道，“循哥兒媳婦還有三四個月就生了吧？”
杜容芷輕輕挽了挽唇角，上前給長輩們一一行禮問好。
小姑娘見她進來，歡喜地朝她眨眨眼睛。
果然就見屋子裏除了宋老夫人跟陳家老夫人及她懷裏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其他三房夫人也都在，就連宋嵐都規規矩矩地坐在三夫人身邊的杌子上。
今天老夫人的心情似乎很好……杜容芷這般想著，小丫頭已經給她打了簾子，她微笑頷首，緩步走了進去。
杜容芷正津津有味地回憶著陳家八卦，就聽裏頭說笑聲一頓，接著便是宋老夫人道，“循哥兒媳婦進來。”中氣十足的樣子。
她前世從沒見過這位二少夫人，但因為聽過他們的故事，心中一直頗為向往。如今隻看她兒子樣貌，便可想見其母必定風華絕代，容色傾城，也難怪二少爺當年甘願頂著重重壓力，也定要與之結為連理——須知本朝雖民風淳樸，於男女婚配上也多看重兩廂情願，然他們這樣的人家，到底還是更講究門當戶對……
杜容芷點了點頭，又不禁在腦海中把陳老夫人那個整天待在身邊的小曾孫想了一回。那倒真是個漂亮極了的男孩——是陳家二房少爺所出。據說其母出身貧寒，一直不為陳家所喜，二少爺心疼愛妻，這許多年一直帶著她遠赴任上，京城鮮有人知……
難怪這樣熱鬧……
小丫頭笑嗬嗬道，“是陳家老夫人帶曾孫過來做客……幾位夫人也都作陪。”
杜容芷心裏詫異，可來都來了也不好再回去，於是客客氣氣地請人進去通傳，又悄悄問外頭打簾子的丫頭，“家裏來客人了麽？屋子裏都有誰？”
廊下還站著幾個麵生的丫頭婆子。
待到了景輝苑，還沒進屋就能聽見裏頭有歡聲笑語傳出來。
眾人說笑過一回，這才簇擁著杜容芷往景輝苑去。
大家不由都笑了起來。
“才不是呢。”園園急忙道，“大家都這樣說的。”又去拉青荷做見證。
杜容芷嬌嗔地瞪她一眼，“就你嘴乖。”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等一切收拾妥當，又在杜容芷鬢間插了朵紅寶石石榴花簪，園園對著鏡子端詳了好一會兒，長歎道，“少夫人也太好看了。”
青荷見她終於鬆了口，也歡喜起來，又忙跟園園幾個給杜容芷更衣打扮。
杜容芷在心裏歎了口氣。她最近心情陰晴不定，她們大約也很擔心的吧？於是點了點頭，懶洋洋道，“那好吧。也好久沒去給祖母請安了。”
“其實也不十分熱的。”青荷笑著解釋道，又試探地問，“您不是抄好經書了麽？要不給老夫人送去？”青荷說著露出個調皮的笑容，“老夫人那裏的點心可是很好吃的哦。”
她從懷孕以後格外能出汗，以前明明是怕冷的體質，現在反而比任何人都怕熱。
杜容芷意興闌珊地搖搖頭，“太熱了。”
她笑著建議杜容芷，“少夫人要不要去園子裏走走？現在桂花也開了，香香甜甜的，可好聞了……咱們也可以采一些回來做桂花蜜。”
她手臂上的傷已經全好了，因為將養了這些日子，人也胖了，皮膚也白了，倒比從前更水靈了。
最後還是青荷笑吟吟走上前。
幾個丫頭對視了一眼。
今天這都第幾回了？
想到這裏，杜容芷不由又幽怨歎了口氣。
可見人當真是不能慣的……
杜容芷有時靜下心想想自己也覺得沒意思得很。心說上輩子有孕，家裏連個過問的人都沒有，還不是安安生生地過了九個月，偏現在宋子循重視了，在意了，她又覺得全身上下沒一處舒心的地方，三不五時就要鬧一鬧——
她的不安表現於外……脾氣便也不像從前那麽好了，有時對著宋子循都敢使性子，發脾氣。宋子循倒十分善解人意，即便明知道是她無理取鬧，借題發揮，卻依舊溫柔體貼，好言好語，直到哄得杜容芷自己先覺得理虧，主動認錯了為止。
她對這位陳家二少夫人真的是越來越好奇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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