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2章 藏個拙很難嗎
是什麽事呢?
前兩天,張居正跟她說起一條編法試行的事兒,唐時錦想起來問他:“你知不知道大慶有多少人?”
張居正雖然不是戶部的人,卻張口就來:“四千六百餘萬。”
然後他解釋:“這隻是冊上的數字,實際上肯定是遠遠多於這個的。”
因為在一條編法施行之前,納稅是按著人頭納的,所以冊上的人口數,其實是納稅的人口數。
而且大慶朝中,還有大量的丐戶,也就是前朝所謂的墮民,又叫賤民,不入士、農、工、商四民之列。
例如奴仆,又例如被貶為墮民的朵甘人,還有戲子、轎夫、船夫、剃頭匠等等,而且“男不許讀書,女不許纏足,自相配偶,不與良民通婚姻。”
這些墮民,還有流民,都是不入人口統計的。
所以曆史上的大明,人口統計有很多笑話,例如出現了“口半”,也就是半個人;還有一個很有名的說法,說“二百年一戶未增,一戶未減。一人未生,一人未死”。
墮民製度要整改,並不是一時之功,哪怕你下道聖旨說墮民不是墮民,但長久以來的輕視也是不會變的,所以要徐徐圖之。
但是人口統計,絕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種種國策的擬定,或者她這邊各種經濟政策的擬定,都需要參考人口的數量和結構,所以應該盡快施行。
這會兒推行一條鞭法,開始按田畝去核算征收,正好趁這個機會,把人口統計一遍。
桃相把事情一說,就有人反對:“繳納賦稅的人口,冊上本就有明確的數字,統計不繳納賦稅的人有何意義?勞民傷財,滋擾百姓……”
吧啦吧啦……
唐時錦轉回來看著他。
那禦史當時就停了口:“王爺?可是臣的話有什麽不妥之處?”
唐時錦道:“這不是不妥之處的問題了,你這話就沒有妥的地方啊!天天跟你們說三思三思,都不說三思了,你一思一下,也說不出這麽蠢的話來,這世上最搞笑的就是外行評價內行,還覺得自己特有理,可笑不可笑?你看我說起讀書人的話題從來不吭聲兒,能不能向我學習一下,藏個拙很難嗎?”
那禦史:“……”
他忍不住去看皇上。
皇上啊,你看看!你看看你不在的這些天,我們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啊嚶嚶嚶嚶!!
炎柏葳非常平靜的回看。
唐時錦續道:“你說人口統計沒有意義?這句話真的很可笑你懂不懂?你簡直就是那個什麽……”
皇帝陛下默默的透題:“魯叟。”
“對,魯叟!你們讀書人不是經常說,‘治大國若烹小鮮’嗎?就連你家廚子做飯,也得提前知道幾個人吃,有沒有客人,而治國,若連國家有多少人,都在做什麽都不知道,所有的國策都是閉門造車,你覺得這合適?”
那人也不知道想通沒想通,就迅速認罪:“是臣見識淺薄,臣受教了。”
唐時錦點了點頭:“嗯。”
她轉回來:“而且下頭這些人,也該幹點活兒了吧?陸大人在戶部待了這麽久,從先帝爺往上百年多,冊子上一直都是四千六百七十餘萬人,陸大人就沒覺得這不對勁兒??難為張大人還記得這麽清楚,記住一個不知道虛成什麽樣的數字,也不知道有啥用。”
陸可進當時就跪下了,張居正略彎腰施禮,表示受教。
兩人都十分恭敬。
所以,這就是唐時錦為什麽要上朝了,越是那些自然而然,不必思考的東西,越能暴露真實的想法。
但總之,唐時錦懟完這個禦史,大家就消停了。
然後此事暫時通過,下了朝唐時錦直接走了,炎柏葳召了朝臣商議具體的施行。
鍾林鋒一進禦書房就笑道:“不見王爺,還有些不習慣。”
炎柏葳也笑道:“過幾天吧,這陣子她也累壞了,讓她歇歇。”
鍾林鋒:“……”
不是,皇上,臣隻是想湊個趣兒,並不是真的想讓王爺來!!
倒是桃相笑道:“錦兒雖然詩文上欠缺些,看事情卻是一針見血,解決事情亦是幹脆麻利,吾等遠不及也。”
張居正讚同道:“相爺說的對。”
鍾林鋒忍不住再一次湊趣:“王爺說我等俱都老朽,以致於連累了聖上……如今聖上容光煥發,我等也要鬆一口氣了。”
王恂實笑道:“鍾大人莫要賣乖,王爺可是親口讚過鍾大人年輕,做事有魄力,與我等老朽不同的。”
大家說笑了一番,然後才開始議事。
人口普查這個活兒,就算在現代也繁瑣,更何況是如今。
但唐時錦說的也沒錯,此事確實很重要,哪怕麻煩也要做。
而且不同於之前幾個大案子,對於官場是一場地震,如今罷了兩千餘的傳奉官,卻幾乎沒有影響各處機構的正常運轉,所以,這絕對是減負啊,利國利民!
但因為涉及麵太廣,所以還是鬧的沸沸揚揚,到處都有人議論。
茂州街頭,有人繪聲繪色的說了這事兒,連同張居正上報之後,戚曜靈立刻拿出行賄名單什麽的……也都說了,說的一波三折,抑揚頓挫,好像他那會兒在朝上聽著似的。
不遠處的座頭上,一身平民打扮的陳劍儒欣慰點頭:“早該如此!皇上這一次,倒是雷厲風行。”
說話的那人不樂意了:“這位老先生,我已經說了,這會兒是慶王爺代帝主事,此事從頭到尾,都是慶王爺做的。”
陳劍儒正色道:“你也說了,慶王爺乃是代帝主事,手中之權是皇上給的,所行之事也是代帝發聲……並非擅作主張?此為大節,勸你還是謹言慎行的好。”
其實他倒是好意,畢竟這屬於政治敏感度的問題,功勞永遠是皇上的。
可是他當慣了閣老,一說話就習慣的拿出了教訓人的架勢,那人當時就是哧的一聲:“皇上要是好好的,能拿主意,那為什麽自己不上朝,自己不主事,要叫慶王爺來?”
陳劍儒當時就噎了一下。
他真的是很少領教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這種啥都敢說的大膽作派,不由喝道:“放肆!”
那人哧笑一聲:“擱我們這窮鄉僻壤,充什麽大瓣兒蒜呢?我說的可是實的不得了的實話!皇上也當了好幾年皇上了,傳奉官早就有,也沒見皇上動啊!還不是換了慶王爺,上來就三下五除二給解決了?慶王爺才是大智慧,好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