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昨日種種

  第二天正趕上休沐。


  唐時錦正準備出門,就隱約聽到摘星園的方向有人嚷嚷。


  唐時錦腳下一轉,過去瞅了瞅。


  老遠就聽到湯蓮生嚷嚷:“好了沒有!小師伯!冷死了!”


  唐時錦加快步子,繞過那樓,就見一人站在天橋上,一身素袍,張開雙臂做瀟灑狀,是湯蓮生。


  唐時錦一皺眉。


  就見下頭桃成蹊和曾思故擺著桌子畫畫。


  唐時錦無語的道:“你說說你一個弱雞,跑到那種地方……”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下頭好幾個顯然是會功夫的太監,兩邊各倆,正十分緊張的盯著上頭,顯然隨時準備衝上去當肉墊。


  唐時錦扶了扶額,湯蓮生道:“是小師伯說要畫我的!這衣裳可冷了!”


  他抱著肩哆嗦了兩下,然後桃成蹊一咳,他迅速恢複剛才的瀟灑姿態和仙兒仙兒的表情。


  唐時錦又好氣又好笑:“我真是服你們了。”


  曾思故過來施禮,笑跟她道:“王爺,風物誌下官已經開始編了,那位吳兄說道,王爺有吩咐?”


  “哦,”唐時錦想了起來:“也不算吩咐,我是想著,做兩版,一版是字為主,隻偶爾配個插圖或者不配圖,詳細說明。一版是以畫為主,隻上頭寥寥幾句介紹,給孩子們看的。”


  曾思故點了點頭:“好。”


  唐時錦道:“你挑著可信的人,可以多找幾個人幫忙,唐家茶樓旁邊有個宅子,我打發人過去,你平時可以在那邊招待客人。”


  曾思故紅了臉,道:“下官打擾多日,著實慚愧。下官那家人,聽聞下官中舉,便送了銀子過來,下官可以自己置辦的。”


  唐時錦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趕你走,我是覺得這活兒麻煩,你多找幾個人,可以做的快一點。而且以我的名義弄宅子,你做事方便,再者說,過程中也要保密,你隨意找的下人我也不放心。”


  曾思故略一沉吟,行禮道:“是,王爺。”


  他就退了下去,唐時錦過去看他們畫的畫。曾思故畫的,感覺有點兒像3d版的,特別像,特別栩栩如生,而桃成蹊畫的,就是那種飄飄的線條,感覺特別仙兒。


  唐時錦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道:“都好!來個人,給我也來張桌子!”


  一聲令下,沒五分鍾桌子和筆墨紙硯都來了。


  這會兒桃成蹊已經畫完了,曾思故還在畫,桃成蹊穿上披風,過來看她畫。


  湯蓮生在上頭道:“師父!我披個大氅行嗎?”


  “行!”唐時錦道:“我又不看你,你們的樣子在我心裏!”


  湯蓮生滿意的披上了大氅,又抱了個大手爐,直接坐在了天橋邊,喝著薑茶,“還是師父疼我。”


  唐時錦畫的飛快。


  曾思故畫完了,看桃成蹊眼睛笑的彎彎的,好奇起來,也過來看,然後忍不住咦了一聲。


  湯蓮生警惕起來,遙遙嚷嚷:“師父,你別把我畫醜了!”


  唐時錦不答,湯蓮生就直接抱著手爐下來看了看,然後也咦了一聲。


  唐時錦本身就不是什麽畫家,完全是玩兒,畫的是q版的,但是她畫的不是湯蓮生,是群像,上頭跟個懶貓一樣的湯蓮生,背對他們畫畫的兩個人,以及下頭緊張兮兮等著當肉墊的太監,全都畫在了裏頭,整個畫麵故事感十足,而且特會抓每個人的特點,連旁邊一個太監正偷懶悄悄倚在樓邊,都看的清清楚楚。


  湯蓮生笑道:“師父,這副畫給了我吧。”


  唐時錦道:“好。”


  然後她一抬手,在右上角畫了一個超圓的圈兒,在裏頭畫了一個就像剛才湯蓮生擺的姿勢一樣,特瀟灑特臭屁的小人兒,然後用花體字題曰“妝仙”。


  湯蓮生:“……”


  然後唐時錦畫出了興致,把這張畫給了他,又叫換了畫布過來,然後她畫了她和幾個徒弟,也包括沈一意。


  每個人都是q版,唐時錦表裏如一的英明神武;戚曜靈周身冰冷凜冽,手卻緊緊的抓著欄杆,透出心中的渴念……奚淵穆站的稍遠,外表平靜,實則神遊,腦子裏畫出了一本醫書;花晟林同樣外表平靜手伸向爬在欄杆上的一隻蜘蛛;許天祿抱著一盤蜜餞笑的傻乎乎,身體微倚向戚曜靈;沈一意一手負於身後,外表風雅唇角帶笑,卻隱含鋒芒;司顧菟那種努力乖巧從容卻隱約的不知所摸;以及湯蓮生笑的燦爛好似沒心沒肺,手底下卻壓著一柄雙刃刀。


  後頭還畫了兩隻神駿無比的海東青,唐九垓,唐八埏,無意中有了排行,也算她的徒弟了。


  畫完了她自己都怔忡半晌。


  她想說人生若隻如初見……可是如今的戚曜靈,如今的奚淵穆,如今的……都似乎好過初見之時。


  湯蓮生忽然拿過她手裏的筆,在角上題曰“昨日”。


  他轉頭看著她,唐時錦微微的點了點頭。


  桃成蹊拿過筆,在桌上寫:“白骨辯奇冤。”


  唐時錦愣了愣,瞬間回神,“你要去聽書?”他搖頭,她又道:“聽戲?”他點頭。


  唐時錦道:“我叫個戲班子來吧,我回頭索性養個戲班子在家算了,以後咱們自己排戲。”一邊說著就要往外走。


  桃成蹊拉住她手臂,唐時錦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過頭,桃成蹊靜靜的看著她。


  唐時錦與他僵持了半晌,湯蓮生道:“我陪小師伯去吧,師父放心,沒事的。”


  唐時錦遲疑了半晌,還是點了點頭。


  他自從受了傷,還從來沒出過門,她真的很擔心有人當麵出言不遜。


  但是她又擔心不讓他出門,桃成蹊反而更不舒服。可他自己要去,說明已經下了決心。


  唐時錦便道:“吩咐人去戲園子騰個座兒出來,一起去吧。”


  下頭人應聲去了,很快,唐時錦幾個人也出來了。


  戲園子如今日日爆滿,但花錢買個座兒還是容易的,此時才剛巳正(10點),白骨辯奇冤已經唱完了一折,上午還要唱一折。


  一行人這一去,便要從眾人麵前經過,他們中途進來,肯定有人會回頭看,這一看就驚住了。


  如今戲園子裏的,一半以上都是讀書人,認識桃成蹊的也有不少,桃六郎麵容雖毀,儀態未失,一見之下,便認了出來。


  人群登時便是轟然一聲。


  桃成蹊這幾個月,內服外養全都是靈泉水,如今傷已經愈合,不再包紮,隻是用麵罩遮掩,眼角鼻梁仍舊能露出疤痕,露出來的手,更是滿滿的疤痕,可以想見,全身隻怕沒一塊好肉。


  當年的神仙公子,風姿若仙,好看的連男人都奉若神明,如今卻成了這副樣子。


  好像直到此時,直到此刻,這些人才真真正正的意識到,當年陳強那一封信,引發了什麽樣的惡果。


  這樣慘烈的對比就在眼前,絕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句“沈一意死去,桃成蹊受傷”就能概括的。


  下頭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甚至戲台上都沒法開唱,唐時錦雙手捏的緊緊的,心裏像堵著什麽似的……她想說六哥你是不是為了我?是不是知道我要對付陳識務,所以才這麽幫我造勢?


  我真的不需要!我不想要!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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