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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但,相比起之前,炎柏葳起碼有了健康的身體,巔峰時的功夫。


  就算不與之前比,他有了金礦、有了五絕山莊和財神城,有了響當當的“炎世子”才名、有了同樣響當當的“錦堂春”後手,有諸多同道者,有了一大堆救命靈藥和無解之毒……


  甚至於,藥園、茶園、調料園,糧種等等,都已經進入到了唐時錦規劃中的第二階段,也就是說,品質遠勝過其它地方,起碼三五年之內,無須作弊都像作過弊那麽好。


  所以,還遠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可是,此時的炎柏葳,還沒有心思去想這些。


  腳下空蕩蕩的,找不到立足之地,找不到身在何處,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


  歸開甫沒有離開,他過來看過他兩次,他都盤膝坐在鯉園的廢墟之中,宛似泥塑木雕一般,一動不動。


  歸開甫看著,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方拂曉低聲道:“師父?你……你不勸勸他嗎?”


  歸開甫歎道:“他自己能過這個坎兒,就值得一助,若他自己過不了這個坎兒,那……我們也該走了。”


  一提起來,方拂曉就有些忿忿不平:“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歸開甫沒說話,半晌,他才自言自語似的道:“錦兒這孩子,也生在十月二十七。”


  方拂曉沒明白他的意思:“十月二十七又如何?”


  歸開甫沒回答,背著手兒慢慢的走回了醒園。


  炎柏葳仍舊在廢墟裏坐著。


  他麵前擺著他送的金屋,梳子,纏臂金,地久劍,訂親時的四色禮,還有剛認識那一年,他送給她的那塊錦字蓮花紋玉佩,和後來與他一對的那個錦字佩……甚至還有兩個空空的卷軸。


  即便上頭的畫已經燒沒了,他也知道是他畫的雙鷹神女圖,而另一個……是剛認識的時候,他畫的她醉後唱歌。


  全都是他親手裝裱的。


  她把他送的所有東西,全都留下了。


  甚至連她自己雕的與他一對的那小小“金玉良緣”都扔下了。


  隻帶走了海東青。


  他怎麽都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


  接連幾天,他不吃,不喝,不睡,就這麽坐著。


  仁一幾人都快急瘋了,可是不論怎麽勸,他都是充耳不聞……仁一也不知要向何人求救。


  一直到唐安過來,遙遙道:“炎世子。”


  仁一當時就怒了:“李元!你這是什麽意思?”


  唐安平靜的道:“我名唐安,我的主子是唐時錦,叫他炎世子有何不妥?”


  仁一大怒,“你這個……”


  可是炎柏葳,卻被唐時錦三個字叫回了精神。


  他定了定神,道:“住手。”


  聲音嘶啞極了,卻是他這幾天頭一次開口。


  仁一氣憤憤的停下,唐安看著他,靜靜的道:“炎世子,我們主子離開之時,傷心欲絕,卻還安排了祿少二十幾樁事務,涉及唐家和財神城方方麵麵,無一遺漏……而炎世子明明是始作俑者,堂堂男兒,事情發生已經四天多,卻一直坐在這兒,什麽事情也沒做過。”


  “炎世子,主子人都走了,你做這姿態有何用處?財神城沒走,五絕山莊沒走,炎世子卻什麽都不做,是要先逼走主子,再毀了主子的心血籌劃嗎?”


  炎柏葳怔了半晌,苦笑一聲。


  他慢慢的站起來,仍舊高大修長,腿卻像不會打彎一樣。


  他站了一會兒,慢慢把地上的東西都揀入懷中,零零散散的抱不住,掉在地上,他就再彎腰揀起來,就這麽狼狽的合著手臂,把這些東西抱回了甘園。


  仁一幾人,趕緊倒水的倒水,整理床鋪的整理床鋪。


  結果一掀枕頭,仁一奇道:“這是什麽?”


  炎柏葳一回頭,眼神猛的一凝。


  他衝上幾步,一把抓住了那東西。


  是一個小小的擺件。


  一對憨態可掬的人偶,坐在米升上頭,手裏合拿著一個金黃色的柿子。


  那小娘子,梳著飛天髻,穿著滿繡袖的襦裙,正嘟著小嘴巴去親那郎君,那郎君穿著胭脂紅的對襟罩甲,係著蹀躞帶,垂眼笑著,神態溫柔,眼下畫出了長長的睫毛。


  一升、一柿、一雙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


  炎柏葳猛的慟哭出聲。


  在這一刻,他清清楚楚的明白了,她對他,一直都是男女之情。


  在他還把她當成小孩兒,當成學生教,當成女兒寵的時候,她對他就已經是男女之情。


  她叫他睫毛精,小腰精,也不是不懂,不是單純的想親近他,她是喜歡他,喜歡他的一切。


  愈在乎,麵上反而愈輕鬆。


  愈痛苦,反而藏的愈深。


  就好像當年,若不是他不小心看到了她與謝懷瑾說話時那一瞬間的黯然,事後又看到了硯台殘墨……他根本就不會發現她在這上頭的心結,也許永遠都不會發現。


  因為她整個表現,都太輕鬆、太自在了,一點端倪都不露。


  包括感情。


  也全都藏在有口無心之下,每天都在說,就像一個玩笑,好像從未認真過。


  包括出身。


  她三緘其口,從未提過,好像從沒在意過。


  可是除夕夜話,他說“娶妻娶賢”,她夜半吐血,舊傷複發,交待遺言……


  她推開他,並不是沒有認出他,正是因為認出了他。


  可反觀交談之時,她言笑炎炎,說出離經叛道之言,“隻要足夠好看,連男女都無所謂”。


  包括當初,他說要負責時,她亦囂張放話,“不管他是誰,我自然有辦法搞到手”……


  一旦觸及到那一個點,她就會格外囂張,格外外放,屢屢吐語驚人……


  明明隻要稍微用心,就能察覺到的,他居然一直都未警惕。


  他對她的感情,一直都是複雜的,病態的,充滿了濃濃的占有欲。


  他不想她跟任何人說話,不希望她對任何人好,他希望她眼中心中,永遠隻有他一個,隻對他一人好,甚至隻與他一人說話。


  他希望她是他一個人的寶物。


  她是真的寵他。


  一直都是那麽寵他,慣著他。


  他要訂親,她明明不樂意,還是答應了。


  為何不樂意?

  因為她從一開始,心中就充滿了隱憂。


  她說“人心是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將來會怎麽樣,誰都不知道,許下誓言的時候也許都是真心的,但是這世上‘變卻故人心’的事情又有多少?”


  他那時哧之以鼻,卻從沒想過,她在那時,就料到了如今這一幕。


  他的愛,是想把她困於金屋,封緊門戶,杜絕往來,不要被任何人發現。


  她的愛,卻是助他騰雲,幫他招賢建城,鞍前馬後,免他後顧之憂。


  世家婦與他,不過是一個符號,一道屏風,用來擋住外人對她的覬覦,所有冠冕堂皇的說辭,都隻是為了掩蓋他卑劣自私的心思……他所有用盡全力的挽留,全都是為了他自己,為此他甚至不惜折斷她的翅膀。


  可是,他卻沒有想過,

  他那時的每一句話,都是一把刀,狠狠的捅在她最痛的地方。


  怪不得她不要他了。


  他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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