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裴涼又不是沒有殺過人, 想當初身處亂世,她什麽人間黑暗沒有見過?
秩序崩潰帶來的混亂,處於那個世道, 但凡有點優勢卻能克製自己不欺淩壓迫他人的, 才是難得。
裴涼當初生意做大,勢力盤根錯節, 手下能人數不勝數, 但在這之前, 她這嚴明有序的龐然集團也不是振臂一呼就輕鬆建立起來的。
手底下不是沒有出現過“精明人”, 借著她給的某些權益欺淩弱小的。
就比如有農莊莊頭, 或者礦產管事,仗著點微末權利在那一畝三分地裏欺男霸女的。
裴涼下令處決的人不在少數, 甚至有她親自動手, 以平民憤的。
就更不用說戰亂親眼看見的人間煉獄一樣的場景。
所以對於某些事,她還真沒什麽講究的。
尤其以她的本性, 生平最恨就是被人操縱支配,這簡直是在她底線上反複橫跳。
當初裴富貴那等不算太過大奸大惡之徒,但凡產生這種打算, 裴涼便能起殺心,更何況裴老太太這個老毒婆?
裴涼在二人震驚的眼神下, 迅速發動身法, 一瞬間靠近床榻。
直接哢嘣一聲卸下陪三叔的下巴, 又封住他的穴位,將他釘在原地。
而裴老太太此時本就虛弱無比,反應遲緩, 等她想大叫的時候,也被裴涼卸掉了下巴。
兩人頓時說不出話了, 不可置信的看著裴涼,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口水從嘴角流下來,看著狼狽不已。
那兩位美人見狀想尖叫,被裴涼一個眼神掃了過來。兩人受過專業訓練的,已經學會了在大事麵前保持冷靜。
裴涼滿意的衝二人笑笑。不錯,不愧是老太太。精心栽培,挑選出來當做拉攏江家之希望的人物,倒是處變不驚。
裴涼道:“我也喜歡識時務的美人。畢竟這麽漂亮的脖子,劃上一刀或者是扭斷也不美。”
兩位美人嚇個半死,聽著裴涼看似褒獎實則恐嚇的話,閉嘴不敢發出來一絲聲音。
她倆隻是普通女子,一生都在學習如何討好男人。身嬌體弱,跑兩步都會喘。
她們若敢大聲呼救,或者打開門跑出去。以大小姐的身法,怕是還沒踏出這門,自己就已經身首分離了。
此時房間裏五個人,兩個不敢說話,兩個不能說話,整個房間安靜得可怕,透著一股死氣。
“啊!啊!”陪老太太喉嚨裏發出不明的聲音。
裴涼卻絲毫沒有理會,而是拿過她旁邊的枕頭,還顛了顛是否順手。
這才衝對方笑了笑:“祖母其實大可不必悲傷。”
“父親和大哥兩人都走得很痛快,攏共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算痛也痛不了多久,比之他們折磨過的人,哪及萬一?”
“大哥要艱難一點!當時說不出話來,血嗆進氣管裏,跟灌了辣椒水一樣的難受,呼出來的全是血泡。整個人被將死的恐懼籠罩。還被剁掉了那物。我看他真疼得連叫都叫不出來。”
“以凶手對他的鄙視厭惡,他很明白,這幾天下葬都沒法留全屍。恐怕不能全須全尾去陰曹地府,下輩子也艱難了。”
“因此死的時候,那眼睛是怎麽也閉不上。”
“當然父親也一樣,畢竟誰又能想到,武功蓋世的裴掌門,會在自己的斬月山莊,這麽毫無預兆,輕而易舉的,就那麽死了呢?”
裴老太太又不是傻子,這些話可能裴三叔聽得一頭霧水。
但裴老太太可是對兒子孫子的死狀一清二楚的。
此時聽裴涼將他們臨死前的細節一絲不苟的描述出來,哪裏是如她先前所言那般,是二人死後進入牢房才看到父兄屍體慘狀?
這話分明是在說,裴涼是眼睜睜的看她的父兄如何痛苦死去的?
那麽她為什麽會知道?既然她早在那個時候就知道了,為什麽不出聲示警?為什麽要等到他父兄的屍體快涼透了,才叫人
那夏雲沙本就是一個三腳貓的小毛賊,便是兒子孫子真的對她起了色心,想要玩弄。憑她兒子的功力又豈會遭了小毛賊的道?
裴老太太一瞬間什麽都想明白了,凶手根本就不是那兩個人,正是眼前的她的好孫女。
可是想不透啊,想不透!這也是為什麽?
前麵有諸多疑點,裴老太太便是懷疑裴涼話中有假,也頂多以為她看著凶手逃跑,有所包庇而已。
因為誰能猜得到,誰又能想得出來,她會幹這種對自己百害無一利,讓人匪夷所思的事?
父兄之死,裴家沒落,依靠全無,從四門八派中顯赫的大小姐變成今後舉步維艱,人人可欺的小可憐兒。這對她到底有什麽好處?
這種完全違背一個人利己本能的行為,陪老太太便是再聰明狡詐,也不會想到這裏去。
她此時親耳聽到,甚至都難以置信。
但是已經晚了,因為裴涼將枕頭按在了她的臉上。
裴老太太拚命掙紮,但她本來年紀就大了,這次因為大病油盡燈枯,哪裏有力氣?
她的掙紮在裴涼這裏就像一條砧板上將死之魚一樣。裴涼甚至漫不經心的在這時候看著裴三叔,衝他笑了笑。
在裴三叔猶如看地獄惡鬼,嚇得麵目慘白瞳孔收縮,腥臭的液體從胯.下流出的時候。
裴涼用談論天氣一樣的口氣對他道:“三叔,本來嘛,你好好的呆在山下,做一個富家翁,那也是不錯的。”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權勢富貴雖好。可也得想想,自己一條爛命能承多大的事?”
“沒有自知之明,倒也算了。怎的一隻老鼠還敢算計起老虎來了?本來您上山吊唁我父兄,若隻為幫襯喪事,侄女自然承你的情。”
“可您一把年紀幹什麽不好,非要跟老太太摻和一起多管閑事,她老糊塗了不懂事,您也不懂嗎?”
這時裴老太太的掙紮越發劇烈,就像是身體已經知道到達極限,求生的本能在拚命反抗一樣。
裴涼這邊說著話,手上卻長了眼睛似的,無論裴老太太怎麽掙紮,都能精準的將她的臉覆蓋上,絕不給她吸入一絲裴三叔這不孝子尿騷氣的機會。孝感動天。
她回過頭,用對小孩一樣無奈的說教語氣對老太太道:“祖母,你最講究體麵排場。雖常常一介江湖草莽自比朝廷誥命老封君,但平日裏小輩們也就遷就著你了。怎麽你現在自己卻不顧儀態了呢?”
“這活著的時候,再怎麽假裝清高體麵,裝的像風光霽月的人上人似的。”
“裝了一輩子,把自己都騙過去了,自以為權柄滔天,以下皆螻蟻,臨死的時候卻還是功虧一簣。”
“那溝子裏見不得人的蠕蟲蟑螂,再怎麽把自己裝的像個人,到這時候還是個醜態畢露的臭蟲”
“就跟你兒子孫子一樣,捂著喉嚨在地麵上拚命的蠕動,拚命想活的樣子,看著可真滑稽又有趣。”
“他們喜歡看著人痛苦而死,自以為掌控生死高人一等,可輪到自己的時候,原來也沒什麽兩樣。甚至看著更難看。”
裴老太太身體劇烈的抖了幾下,最終漸漸軟了下去。
裴涼掀開兩枕頭一看,下麵是裴老太太眼睛充血,死不瞑目的樣子。
裴老太太麵向本就幹瘦刻薄,此時滿臉猙獰狀若惡鬼,裴三叔親眼看見自己親娘咽的氣,本就害怕得失禁。
這時裴涼冷不丁掀開枕頭,嚇得他當場眼皮一翻就要暈過去。
裴涼直接兩巴掌抽上去,一點力都沒有留。將裴三叔扇得滿嘴是血,劇痛又將裴三叔給折磨醒了。
他一醒就正對著陪老太太死不瞑目的眼睛,想要尖聲大叫。卻被裴良率先解開穴道,一腳踹了起來。
整個人直接被踹出了房門。
裴涼跟了出來,臉上滿是悲痛憤恨之色。
指著裴三叔痛罵道:“我父兄屍骨未寒,三叔你作為父親的親弟弟,不顧兄長身後事,迫不及待的要奪我家業,把持我家產。”
“還跑到祖母跟前逼迫叫囂。祖母本就因為父兄之死悲痛欲絕,昨日好不容易被大夫吊回一口氣,卻已然是油盡燈枯。你身為人子,竟在此刻苦苦逼迫於她,祖母不願順從你意,你竟然不管不顧放手推攘。”
“我可憐的祖母,竟被你這不孝子活活氣死了。”
裴三叔本來就被裴涼扇成了重傷,耳朵裏都是嗡嗡的,眼前發黑,幾欲昏厥。甚至不怎麽能完整聽清她在說什麽,更不要說滿嘴血腥,下頜錯位,要怎麽進行辯駁了。
但他再蠢,也從隻言片語和周圍人陡然色變的態度中,知道裴涼怕是將殺害祖母的罪名推到他身上了。
裴三叔震驚大駭,一瞬間仿佛從裴涼身上看到了昔日他哥的心狠手辣,六親不認。
若他哥在,他是打死不敢有這念頭的,如今見侄女孤苦好欺,卻從未想到對方年紀輕輕一女子,也是心狠手辣,信口顛倒黑白的主。
裴三叔連忙衝周圍擺手搖頭,可哪裏有用?
雖說裴老太太有意讓陪三叔接管斬月門,可到隻是下麵人意會。
裴三叔一家,在此毫無根基又武功低微,才能人品魄力,無一讓人看的上。
此時竟然被年紀輕輕的侄女輕易打成重傷,這樣的掌門人如何服眾?
況且沒了裴老太太的威勢,裴家的人自然還是習慣聽令於大小姐,因此裴涼一聲令下,便立馬有人把陪三叔架起來,投入了地牢。。
而那邊裴三叔的妻子和女兒,剛剛狼狽的被解救了下來,正耍潑打滾,大喊大叫要找老太太做主,要給裴涼好看。
結果一來靠山居然都死了,正就碰到被打得滿臉血的裴三叔跟死魚一樣被拎進牢房,撞到二人都不用去請,直接一家三口在地牢裏團圓。
裴三叔一家,做的接掌裴家從此得道升天的美夢,自此不到半天就破碎了。
送走裴三叔後,裴涼又回到裴老太太的房間,拉開了昨天詐裴老太太的時候,她視線所及的地方。
那是一個櫃子,裏麵放了一些珍貴的首飾。
一般人打開這個上了精密的鎖的櫃子,看到這些珍貴無比的首飾,應該也會滿足了。
絕不會想到,這些昂貴的東西隻是個幌子,賊人偷了也就偷了,便不會對櫃子再產生興趣。
但櫃子抽屜格子的實際容量,在裴涼看來卻有一點點不協調。
於是裴涼直接撕開夾層,果然看到最裏麵的一個不是很深,但是長約兩尺,大概三指厚的夾層。
夾層裏麵空空如也,裴亮卻勾了勾唇,顯然早在意料之中。
她出了房門,吩咐丫鬟婆子給老太太的屍體換上壽衣。
裴涼一連死了三人,喪事辦起來倒是方便,老太太的棺材壽衣是早準備好的,祖孫三人相聚做伴,走陰間路的時候倒是不寂寞。
交代完事情出了門,裴涼又看見老太太準備的兩個美人,此時正瑟瑟發抖的站在門口。
一見到裴涼,眼裏滿是驚恐畏懼,立馬給她跪了下來,眼裏滿是哀求。
也不怪她們,裴涼為了出其不意,不讓外麵的院子裏的守衛發現端倪,並沒有先趕她們出來,引發跟老太太起衝突的風險,或是讓外麵的人看出不對。
二人可是全程聽到裴涼說的話的,都是七竅玲瓏心肝的美人,哪能不懂其中意思?
大小姐親手殺了祖母,被她們親眼目睹,又聽到諸多更令人震驚的真相。
顯然是不打算讓她們活的。
但以大小姐的狡猾狠辣,殺了人便倒打一耙除掉礙事的三老爺的果斷,還有就連老太太都不敢相信的真相。
二人懾於裴涼的淫威,哪裏敢開口?隻能寄希望於大小姐饒過她們。
裴涼見兩個美人兒驚慌的樣子猶如玉兔一般,便來了興致。
問她們:“你們都會什麽?”
這是看她們有沒有留用價值了?
長相豔麗的那個連忙回答道:“奴婢紅袖,擅推拿按摩。大小姐練功之餘,若身體疲乏不爽,奴婢可讓大小姐鬆快一二。”
長相清純柔雅那個道:“奴婢青衣,擅調香,大小姐若心情不爽或睡眠不爽,奴婢也能讓大小姐舒緩一番。”
古代和現代不一樣,現在一點皮毛都可以拿出來包裝吹噓,因為人已經不缺少展示的平台,才華少有被埋沒的。
但古代就不同了,敢說自己善於某道的,那絕不僅僅是功底紮實而已。
裴涼呸了一聲:“這般驚才絕豔,知心可意大美人,全準備贈與那姓江的,怕他沒命消受。”
兩位美人心裏一涼,大小姐提到江公子,怕是記起她們二人的身份,更不會饒了她們了。
正心下絕望,卻聽大小姐道:“這等好事豈能便宜他人?”
“送我房裏,梳洗一番,取我月前得那幾匹錦織,還有庫裏的金玉寶石,與她二人裝點一番。”
“再留與我身邊貼身伺候。”
這聲命令一下,周圍的人都有點懵,恍惚間還以為是大少爺在跟他們吩咐抬姨娘事情,以往大小姐不是最不耐鶯鶯燕燕的?
關鍵是大少爺出手都沒有這麽豪闊啊。
裴涼又對二人溫聲道:“我還有事要忙,你二人回房準備一番,精油器具或是製香材料盡可吩咐丫鬟取用。”
兩位美人也懵了,恍惚還以為二人同時被收用了。
不過大小姐既然如此交代,那她們小命該暫時保住了吧?
再者大小姐如此大方,竟讓人有點雀躍期待?
周圍人茫然,可現在整個裴家大小姐最大,眾人也隻能埋頭聽令。
隻是除了其他裴家人以外,有個站在院子角落裏的丫鬟,目睹這事的整個過程,心裏懵然之餘走覺得有點不對勁。
可視線又落在兩位美人身上,嘴裏麵卻不知為何多了股酸味。
老太太一死,裴涼迅速奪過話語權,一連串命令發號下去,讓裴家原本混亂的局麵清晰下來。
她召回多餘人手,鞏固斬月山莊的安全結構,凶手也不必漫無目的的追拿,而是直接聯合幾大門派向望秋派施壓。
質問他們因何命令門派女弟子挑撥離間,損失韓未流上門尋仇,甚至用**手段偷襲殺害掌門少掌門。
此時還倒打一耙誣賴裴家大小姐弑父弑兄,簡直其心可誅。
既然你望秋派借韓未流之手,那是不是韓家滅門也與你有關?
裴家已經廣發英雄貼,你望秋派如若在此之前拿不出個說法,那這暗害一派掌門的血海深仇,就斬月門以及維護江湖規矩的各大門派不惜流血也得討回公道了。
望秋派的人被氣得臉色猙獰,原本皆在掌控之中的事態突然間就脫離控製,甚至被甩了一臉。
如今他們望秋派根本不適合暴露外過多的關注之下,單是為了應付最近別有用心的打探,望秋派就險象環生。
夏雲紗回了趟門派後便為了躲追捕被遠遠送走,而韓未流竟然不知所蹤。
望秋派大為光火,但麵前卻也隻能做出二流門派的惶恐懦弱,整日對來這裏查探盤問的幾大派和斬月門的人唯唯諾諾,憋屈死人。
裴涼穩定斬月門人心,用裴三叔一家震懾了前後宅因為老太太的死,心思湧動的人。
又利索的安排喪事,利用望秋派轉移派讓盾,一些野心之輩,有所圖謀總得借著替掌門報仇雪恨的大義,於是跑望秋派倒是最勤快。
讓武功不足以震懾眾人的裴涼減輕了壓力。
一個門派的興盛勢力,絕不可能僅僅隻靠領頭人,實際上斬月門武功高強之輩並不少。
隻是武林門派,說白了和現代黑.幫一樣就是暴力集團。
這樣的集團,必須得有個毫無爭議的強龍,才能壓製住眾多本事強悍的豺狼。
裴涼暫時沒有這個武力,但她在所有人還來不及處理混亂的時候表現出的統攬大局的才幹和魄力,倒是讓斬月門的人心服口服。
且她是裴家現存唯一嫡係,有打算的也少不得爭取她的支持。
在局勢尚未明朗,江曹兩家還未表態之際,斬月門內部就是有那不安之輩,這會兒也不敢做出頭鳥。
裴涼便是靠著這個反應差,還有微妙的平衡,暫時掌握了斬月門的話語權。
但這個平衡始終會打破。
喪禮這天,與裴家有婚約的江家曹家一早到達。
不然怎麽說人走茶涼?江家雖然離裴家路程不短,可若是放在以往,裴家花團錦簇,裴掌門壽誕之類的大喜日子。
江家曹家的人通常得是提前一兩日趕來的。
如今裴掌門躺在棺材裏,不可能心裏記恨兩家怠慢了,兩家順勢怠慢一二,也就不是什麽事。
裴家這祖孫三人,自然是不配裴涼替他們跪靈守孝的,便替了管家在靈堂外迎客。
靈堂裏倒是不冷清,一眾小妾庶子哭得肝腸寸斷,熱鬧至極。
江家和曹家一同進來的,江家來的人除了江掌門和原主如今的未婚夫江遜以外,還有江掌門胞弟江仵與其妻火石榴。
江仵與江遜雖為叔侄,年紀相差卻不大,堪堪五歲而已。
不過幾乎算得上同齡人的江家叔侄,站在一起差別可就大了。
江遜是江湖中聲名顯赫的玉麵公子,品貌風流,文武雙全,是無數江湖女俠的夢中人――當然也是原主的,
而江仵則普通得多,雖然在江湖中也頗有名望,武藝也算不凡,可與江遜站在一起,別說叔侄,更像是世家公子跟他的隨從一般。
然而就是這麽個不起眼的人,卻娶了豔名遠播的女俠火石榴,幾年來羨煞旁人。
不過此時三人站在一起,無論怎麽看,江遜跟火石榴才像一對,無論是長相氣場,還是默契般配。
這倒不是裴涼淫者見淫,這嬸侄二人確實有一腿。
原著中原主在江家被磋磨至死,這火石榴可功不可沒。
她真正想嫁的人是江遜,然而出身低微,雖然本人頗有名氣,卻做不了江家下一代主母的。
這姐們兒也是狠人,既然無法嫁給心上人,就退而求其次嫁到他家,於是倒黴的江仵就成了那接盤俠。
二人早已暗通曲款,火石榴自己沒法嫁給江遜,自然對能夠嫁給江遜的原主妒恨不已。
在她看來原主僅僅是個空有家世的草包,學武不精,蠢笨矯情。那所謂的月下西子的讚譽,也不過是仗著家世顯赫而已。
江湖中美人不少,便是她當年也豔名遠播,哪裏就輪得到她裴涼豔壓群芳?
不過憑著會投胎,便輕鬆擁有她遙不可及的東西。
所以待裴家沒落,原主無依無靠,這原本性子爽利大方,對她熱絡親近的小嬸,就露出了被嫉妒和扭曲浸泡得發爛的刻薄模樣了。
而此時火石榴看到這裴家的滿目淒涼,心中痛快不已。
臉上卻做出心疼擔憂狀,拉過裴涼的手道:“妹妹節哀,生死無常,想必裴世兄與老夫人也不願見你沉湎悲痛的。”
“我看你比上一次都瘦――”
火石榴看了眼裴涼的臉色,後麵的話實在說不出來。
對方臉上哪有淒苦之色?別說瘦了,臉色似乎還比上次見麵紅潤不少,便是臉上沒什麽表情,整個人也意氣風發,精神無比。
真應了那句話,以花為容月為神。
此時裴涼莫說淒涼慘淡,簡直如同那開得最豔的桃花,粉麵嬌嫩,看著吹彈可破,整個人身上散發一股高雅清冽的馨香。
火石榴心下不好,果然回頭一看,江遜視線落她身上,跟被勾子勾住似的,扯都扯不下來。
火石榴暗恨不已,江遜卻來到裴涼麵前,溫聲道:“師妹別怕,一切有我。”
江遜論長相儀態,確實是人中龍鳳。跟裴少掌門不同,這貨甚至從眼神裏都看不出一絲陰險猥瑣。
他看著女人的樣子,眼睛裏滿是專注和深情,要不是裴涼自己就是個渣女,也深知這家夥的男女關係混亂到即便跟香豔的話本相比都算歎為觀止的,還真的就信了。
江遜此時看著裴涼,眼睛裏仿佛再沒有他人,語氣擔憂又充滿讓人想依靠的力量道:“世伯世兄雖然不在了,可你還有我。”
“近日你一人苦苦支撐,都消減了,放心吧,今後不會讓你承受這般沉痛之事的。”
說還是江遜敢說,火石榴不好意思說的話,他說出來是一點障礙都沒有。
裴涼覺得挺有趣,便做出一臉苦相道:“師兄嘴裏說著不忍我受苦,然父親兄長還有祖母都走了這麽些天,也不見你趕來幫襯,今日竟與其他客人一般,掐著時間到來,可見師兄嘴裏說著心疼我的話有假。”
江遜哪裏忍心美人難過,連忙道:“乍聞此噩耗,我們也是不可置信的,但比起這些虛禮,想必師妹更希望凶手早日被捉拿,帶於世伯靈前,以告慰他在天之靈。”
“於是今日我們都忙著追查凶手,為此我連夜去了趟蜀中,逼迫望秋派交出那名女弟子,隻可惜那人早已畏罪潛逃,雖可以問責望秋派,追拿凶手之事卻收效不多。”
“我心中沮喪,自覺無用,無顏麵見師妹,一路忐忑,終歸還是被師妹怪罪了。”
說著露出一副悲傷無辜的表情,那雙桃花眼像是有什麽東西要滴下來一樣,仔細一看卻沒有。
但卻讓在場的女人心得化了,軟得一塌糊塗。
可裴涼口味就是獨特,裝哭哪有真被搞哭來得可愛?雖然她也不是欣賞不來虛偽的那種類型,不過玩的方式那就是另一種了。
所以她歎息道:“我也早有這感覺,師兄出身顯赫,從小被人捧得太高,以至於眼高手低,沒有自知之明。”
“像追拿凶手這等大事,你便是猜也知道裴家派出去這麽多人都無功而返,你一個人是功夫力壓群雄,還是比六扇門捕快心細如發,或是你這臉麵名頭格外好使一些?”
“最後果真灰溜溜的回來了吧?早知如此,你別去逞那能耐,老老實實的早點過來搭台扶架也算幹點事了。”
“不過你知道羞恥,那便說明還剩點自知之明,也不算太無可救藥。”
說著裴涼歎了口氣:“爹死兄喪,未婚夫眼高手低,還腆著臉跟我說辛苦了,以後再不讓我吃那苦。”
“我倒是想,可沒那命啊~”
這一番話,江遜覺得自己被說得跟沒用軟腳蝦似的,本是客套之辭,誰想到裴涼照單全收。
他臉上有些僵硬,那勾人的作態也變得尷尬起來。隻不過想著裴涼此時喪父喪兄,對他遷怒頗重,倒也不是沒法理解。
可江遜沒有說話,一旁的裴少掌門的未婚妻曹家小姐曹卉便按捺不住了。
她性子火爆,此時對裴涼怒目而視:“你別不識好歹,江師兄為你奔波數日,馬都跑死了兩匹,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那起子下人都能幹的事,江師兄有何非來不可的理由?他一心為你,你卻毫不體諒,踐踏他的心意。”
“江師兄已經夠難過了,你為何還要這般苛責於他?”
裴涼看著曹小姐,麵露疑惑:“你怎知他跑死了兩匹馬?”
曹卉道:“上山的路上閑聊江師兄說的。”
裴涼看向江遜,啪的一耳刮子就抽在了他臉上。
周圍人一驚,火石榴和曹卉更是被這乍然的變故弄得心頭一抽,兩人齊齊一抖,接著看向裴涼的時候臉上都是帶著殺意的。
火石榴還好,畢竟表麵關係在這兒,大庭廣眾的不敢出格。
但曹卉就單蠢多了,見狀怒不可遏,抬手就要抽裴涼:“你找死――”
可她手沒落下來,被她父兄按了下去。
笑話,今天裴家辦喪事,各門各派的江湖豪傑都來了。
便是裴家算是完了,沒落之勢已定,可這還沒幾天呢,茶未涼透,在人家靈堂上欺負人孤女,他們曹家還要不要名聲了?
曹卉被嗬斥下去,卻也美目死瞪著裴涼。
裴涼絲毫沒感受到一般,衝江遜道:“怎麽回事?”
江遜都懵了,又怒又茫然,卻還得維持自己君子風度:“師,師妹突然這麽生氣是何故?”
裴涼道:“先前隻當你眼高手低,沒有自知之明,不長眼色,被人吹捧兩句就飄得沒邊了。”
“不料你還有撒謊成性,吹牛炫耀的本事。曹小姐見識淺,跟她麵前吹破牛皮對你有什麽好處?”
“經她誇讚兩句你今晚是能多喝二兩馬尿不成?我爹攏共死了不到七天,你們收到消息少數也得一天後,你還得跟兩家匯合上山,期間調查盤問總得花時間吧?看你一雙招子炯炯有神,想來沒到不眠不休追查的地步。”
“剩下的時間攏共還有多少?你給我跑死倆馬試試?你是看不起馬嗎?”
說得太有道理,眾人竟無言以對。
江遜當然沒有去幫著查凶手,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在外麵得把姿態做足,也好提接下來的事。
卻不料被裴涼無情戳穿。
戳穿了還不算,對方又打又罵,連番下來,江遜原本一風光霽月的世家公子。
這會兒眾人看過來,還真有那油腔滑調,眼高手低,還在未婚妻喪父期間撩撥人小姑娘的味兒了。
有些原本就看不慣江遜假模假樣,或是愛慕的女俠一心向著江遜的,見狀臉上更是露出一副多來點的看熱鬧不嫌事大表情。
江遜從來給人感覺從來就氣度端方,哪裏被用這種猥瑣賊一樣的視線看過?
頓時氣得半死,臉上笑得難看道:“師妹說得是,可能方才趕路風大,曹師妹聽錯了,這才引起誤會。”
怕裴涼還要拿他撒氣發瘋,又連忙道:“讓我等先去吊唁世伯吧。”
裴涼見拖延這點時間也差不多了,便也沒再阻攔。
眾人進了靈堂,按照江湖規矩吊唁一番,一圈禮畢之後,各大門派的掌門按輩分落座。
江家衝一個二流沒落門派使了使眼色,對方便站了起來。
開口便衝著裴涼道:“裴大小姐,按理說不該在今天這日子提此事,隻是裴掌門與老太太皆已離世,斬月門雖與我金鴻派曆來親近,但也怕前賬不平。而且事關派戎乇Γ也不忍斬月派如今忙亂還要費心力替我金鴻派保管財務。”
“於是金某就厚著臉皮開這口了。”
裴涼挑了挑眉,臉上笑意未減:“金掌門有事盡管說。”
金掌門道:“去歲你父親裴掌門,因要購置一大批絲綢銀器販與北邊,手裏銀錢不稱手,便拉我金鴻門入股。承諾得利後與我三成紅利。”
“此為當時所立字據。”金掌門說著掏出一張契紙,展示與眾人。
“原本我等江湖中人,不該看重身外之物,若尋常銀錢往來,裴大小姐如今千頭萬緒,便是當做帛金贈予你又如何?”
“隻是數目實在龐大,一派門人子弟,也得吃喝嚼用,實在不是大方的時候。”
這邊金掌門話音一落,江家江掌門便站起來,皺眉道“金兄,雖你擔憂也不無道理,可靈堂之上,這般迫不及待怕是不合適。”
金掌門光棍道:“金某汗顏,這裏衝各路豪傑賠個不是了,隻今年金鴻門艱難。裴家若無此巨變,有裴掌門那等能人在,暫緩一二也無妨。之前如今嘛――”
說著看向裴涼,意思很明顯。現在不趕緊讓裴家還錢,以後怕是就還不上了。
有覺得他這會兒不妥的,但設身處地,也是這個理,況且欠債還錢,說破天都是金家占理。
江遜此時站起來開口道:“涼師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她此時之難便是我的事,金掌門有事可與我詳談。”
金掌門卻搖了搖頭:“江公子,非是我不信你,隻是這數額巨大,這未過門的妻子?裴小姐大喪,守孝怕是要好幾年。”
“這般時日,生出變故的可能性太大,江公子恕我直言,您江家便是顯赫,這筆巨資也不是說出就出的。我金某說句難聽的,若是到時候裴家不濟,無力償還,而你江家與裴家這姻親關係生了意外。您讓我金某如何?”
“難道打上門,逼迫她們孤兒寡母不成?那不是我金某能幹出的事,所以還是把醜話說在這裏,以防日後傷了道義情分。”
這話雖然不中聽,但也是個理。這姓金的雖然現在咄咄逼人,但言語之間,若裴家真走投無路,他也不會趕盡殺絕的樣子,倒也讓眾人多了絲讚許。
江遜臉上露出一絲焦急,看向江掌門,無聲請求。
江掌門有些猶豫,最後卻也歎息一聲,點了點頭。
江遜露出輕鬆的笑意,回頭衝金掌門道:“金掌門,我江家願為裴家擔保,如若您不放心,我與涼師妹近日就完婚。”
周圍人嘩然,江湖中人講究事急從權,守孝雖重要,但如今幫派危難,且斬月門無人主事,盡快完婚有江家倚仗倒也是不錯的選擇。
隻是江家竟願意替注定沒落的裴家擔保這麽大一筆巨資,在座誰人聽了不讚一聲江家仁義?
“江公子不愧是重情重義的君子,未婚妻家族沒落,非但不嫌棄,還與其同舟共濟。”
“那也是江式一門家風好,江掌門果真端方君子,才教養子女如此。”
“方才裴大小姐還對江公子態度惡劣,頗有遷怒嫌棄,實在有些不識好歹。”
“裴家先前與韓家有婚約,韓家沒落後便急於撇清,著實有些不厚道。如今同樣境況,江家卻不離不棄,如此高下立判。”
裴涼有些好笑,這江家是想把裏子麵子全占盡啊?
此時金掌門仿佛被江遜提議打動,點點頭看向裴涼:“裴大小姐怎麽說?”
裴涼無奈道:“金掌門,拿一張偽造的契書到靈堂當著各路英雄的麵詐騙錢財。”
“您讓我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