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那些匾額裴涼看著熟悉, 畢竟是她一手組建的餐飲聯盟頭部成員,在江南均是名聲響亮的大酒樓。


  雖然原著中也有類似的機構,但不論從規模職能還是運營模式, 倒是都不一樣。


  其中一項職能, 便是在成員商鋪受到惡意攻擊之時,聯盟給予庇護。


  比如有流氓地痞上門找茬, 商會會直接聯係片區地頭蛇, 問明原因。


  是小角色自行搗亂, 還是有上麵的人授意, 或是自行處理或是從中說和, 不同的形勢有不同的解決方法。


  再比如遇到魏映舒這等惡意踢館,也有相對應的機製。


  隻不過魏(醋.溜.兒.文.學.發.最.快)映舒到底是原著女主, 一身高超廚藝再加光環加身, 有皇帝做背景。


  竟然將聯盟內的幾大招牌酒樓給搞得閉店歇業。


  魏映舒為何如此裴涼心知肚明,對方被她害得飽嚐牢獄之苦。


  在明知道江南乃裴涼發家之地, 以隋廚為首的江南一眾名廚定與她私交甚篤,甚至有著割不斷的香火情,那所謂的飲食商會隻消稍一打聽, 便知道是裴涼一力促成。


  算是她的勢力地盤了,如此這般, 魏映舒豈會放過?

  隻是裴涼能看懂女主的行為邏輯, 畢竟她的行為就是沒邏輯。


  卻看不懂那慫包皇帝的。


  山河搖搖欲墜, 京城危機未消――至少在他們看來應該是這樣的,卻任人在唯一剩下的錢袋子裏攪風攪雨。


  魏映舒這般貨色倒還是個小角色,一路上裴涼接到的情報已經大致了解如今江南現狀了。


  那些跟隨皇帝難逃的官員, 一開始定是沒有指望京城還能撐住的。


  在他們看來,以師飛羽那支缺衣少食的軍隊, 能攔住北蠻軍不直驅南下已經不錯了。


  拋棄京城基業,掌握權柄的朝臣貴族肯定得在新的‘王都’紮根,然而江南本就勢力盤紮,經濟繁榮。


  餅就這麽大,你要吃,必然得從別人嘴裏搶了。


  一時間不光是江南的豪商富賈,便是普通生意人受到的衝擊也不小。


  掠奪肯定伴隨著混亂,如今江南百姓走在街上都是人人自危,經濟驟然萎縮,除了那秦淮河的花樓,哪裏還有先前富饒興盛之相?


  裴涼敢打賭,就以這慫皇帝的蠢法,便是原著裏沒有師飛羽造反,他被人掀下來也是遲早的事。


  他這輩子做過的唯一正確且富有遠見的政治舉動,恐怕就是當年任命師飛羽一路南下剿匪了。


  魏映舒見裴涼不說話,以為她驚訝於自己的出現。


  眼中閃過怨毒與快意,她冷笑道:“裴掌櫃,沒想到吧,當日第一樓一別,還能看見活著的我。”


  裴涼笑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就像魏掌櫃也不願看到那後廚的老鼠,卻也是不現實的。”


  魏映舒臉色猙獰,難道裴涼不了解現在的狀況嗎?一眼便能看出她如今有別以往,甚至她師叔以及故交的酒樓都被她整治閉店。


  她憑什麽還如此從容?


  魏映舒難看的笑了笑:“裴掌櫃可是沒有看見這滿地的匾額?若是那些一心念著你回來的掌櫃大廚們,枉他們以為與你至交一場,你卻連他們重愈性命的祖傳招牌都不認得,怕是要寒心了。”


  “原來這是酒樓的招牌嗎?我還當是魏掌櫃自己經營不善,對這些知名酒樓羨慕欲狂,自掏腰包打造出來,以表仰慕呢。”


  魏映舒不料這種情形了,裴涼還死鴨子嘴硬,冷笑道:“那可真讓裴掌櫃失望了。”


  “一開始我也確實想見識一番這江南名樓的獨到之處,然所見皆不過如此,稍動真格,便將這些匾額收入囊中。”


  “那些所謂百年名樓,祖傳招牌都沒了,自然無顏再行經營。”


  說著魏映舒將憶香樓的招牌踹了出來,惡意道:“這憶香樓倒是有兩把刷子,讓我想起父親的手藝,隻是卻比父親次多了,我無法忍受一次品在此招搖,雖則不是百年名店,但也順手收拾了。”


  “裴掌櫃不會有意見吧?”


  裴涼道:“魏姑娘此言差矣,誠然單論廚藝,隋廚或許比當初的魏啟貴略遜那麽一線。”


  “但論經營管理,栽培子弟,那魏廚卻是給隋廚提鞋都不配。”


  說著看了眼魏映舒,似笑非笑道:“畢竟有魏掌櫃與其母的經驗在前,拿魏廚與隋廚相提並論,著實不莊重。”


  “你――”魏映舒銀牙緊咬:“你敢辱我亡父?”


  “怎麽辱?”裴涼道:“把事實說一遍?”


  魏映舒知道論嘴皮子,什麽人都別想在裴涼手下討到好,但若說她一點不在乎這些匾額,魏映舒是不信的。


  她收起來想在言語上占上風的念頭,散漫一笑:“當日那所謂不入流的飲食聯盟被破解散的時候,我聽人說裴掌櫃是這商會的發起人?”


  “如今形勢,裴掌櫃待如何解決?”魏映舒從容道:“若放任不管,任這些名店酒樓就此蕭條,怕是裴掌櫃往後所謂的牽頭組建都難以服眾。”


  “我與裴掌櫃淵源一場,道也不是不能給裴掌櫃指條明路。”


  裴涼道:“哦,魏掌櫃有何高見?”


  魏映舒神色突然變得嚴肅:“你與我比試一場。”


  “勝,我便將這些匾額統統還你。”


  “若敗――那你便自行消失,永遠離開師將軍。”


  裴涼不料都這份上了,對方還惦記著這個,她是真覺得匪夷所思。


  但魏映舒見她不開口,臉色越發難看,甚至焦急道:“你根本不知道如今的形勢。師將軍又將麵臨何等刁難。”


  “你一介無權無勢的商女,便是再有錢,又能幫到他什麽?”


  “如果你真的替師將軍著想,便該認清自己的處境,不要肖想自己根本配不上的人。”


  裴涼牙齒有些酸,她試探的問魏映舒:“魏姑娘這話,是對我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


  魏映舒以為對方嘲諷自己同樣也是個女廚子,甚至還曾經身陷囹圄。


  她冷冷一笑,那笑中帶著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我既知如今局勢,自然心中有了破解之法。”


  “裴掌櫃,你待如何?”


  “是為自己一腔私欲仍舊與師將軍纏連不清,還是選擇為他著想――”


  “當然是滿足自己私欲了~”裴涼道。


  魏映舒滿意一笑,正要開口,話都到了嘴邊,才反應過來裴涼說的什麽。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裴涼:“你說什麽?”


  裴涼走近對方,漫不經心道:“私欲,男女之間難道還有比這更重要的嗎?”


  “你就不怕――”


  “魏掌櫃!”裴涼不耐道:“不要對自己一無所知的領域指手畫腳,誠然站得高看得遠,你如今也算是登高遠望。”


  “但身處一葉障目之地,又無撥雲見霧之能,竟以為巍峨高山需要一粒石子支撐,未免太可笑了。”


  “再者魏掌櫃一腔大義淩然,內裏仍舊為私欲驅動,就不要做那一副唾棄鄙夷我的選擇的作態了。”


  魏映舒隻覺得這女人簡直不知所謂,是以為師將軍立下大功,等待他的便是扶搖直上嗎?


  無知賤人,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但魏映舒卻不能在眾目睽睽下明著說明,便沉下聲來:“那這些酒樓的匾額呢?你也棄之不顧了?”


  裴涼點了點頭:“這倒是,招牌沒了到底不好開店。”


  魏映舒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但笑意還沒綻開,便聽裴涼道:“看來今晚回去得著急各個掌櫃,加班加點商量新的招牌了。”


  “別重名撞上才好。”


  “你――”魏映舒咬牙:“你還要不要臉?一敗塗地還好意思開店?”


  “你魏家屢次濫竽充數,行業名聲都臭了都敢繼續經營呢。咱們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廚之一道,若隻有手藝第一才能開店,怕是天下食客都不答應。飲食業需要的是百花齊放,輸給魏掌櫃讓各位掌櫃閉店反省這些日,任誰都不能說他們沒有羞恥之心了。”


  魏映舒沒料到裴涼根本不接招,隻耍無賴,氣得神色猙獰。


  接著她突然注意到裴涼身旁的江鬱英。


  方才隻顧著滿腔仇恨和交涉,卻是忽略了裴涼身旁的人。


  見此男子也是正值風華之年,比她們略小兩三歲。


  但容顏俊朗,氣質清透,看衣著氣度,怕絕不是個尋常隨從,該是哪家的公子。


  魏映舒臉上便露出了一個你也不過如此的微笑。


  她道:“我記得裴掌櫃當初在天香樓,屢次以貞潔烈女自居,每每明裏暗裏拿我會友之事奚落,暗諷我水性楊花。”


  “因你這張造謠善辯的利嘴,我閨譽受損,常遭人無端譏諷。”


  “本以為裴掌櫃對師將軍用情至深,怕是恨不得日日貞節牌坊加身,好示以清白,不料裴掌櫃現在也如此不莊重。”


  裴涼沒說話,江鬱英卻率先開了口。


  他疑惑的問裴涼:“姐姐,師將軍不樂意看到我們親近嗎?”


  魏映舒笑:“這位公子討好之前,倒是先打聽一番別家女郎的底細,莫為人家一己虛榮私利,得罪權貴,帶累全家。”


  “師將軍位極人臣,頂天立地的男子,又豈會容忍所有物遭他人覬覦?”


  話音剛落,江鬱英卻興奮道:“那他不能忍是不是就滾了?”


  魏映舒:“……”


  裴涼聳聳肩:“魏掌櫃怎麽總是喜歡拿自己幹過的事奚落於我。”


  接著道:“我這廂還有點忙,恕不相陪了。”


  魏映舒死死盯著裴涼的背影直到消失,最後才冷笑一聲:“想開店,也得看開不開得下去。”


  同理比試也是一樣的,在這裏,可由不得你裴涼說不。


  *

  裴涼離了美食一條街,便直接去了隋廚家。


  因著閉店歇業,最近外麵又不太平,隋廚一家都在家裏窩著。


  見裴涼回來,這才找到主心骨一般。


  隋廚道:“老大那閨女也太不像話,我以為她好歹是老大調.教出來,便是先前被生母蒙蔽,至少本性多少有老大的寬厚。”


  “誰知這簡直與那毒婦一個德行,倒還青出於藍。”


  “你道為何這麽多酒樓無一幸免?除了我與她有那淵源,其他人有何理由接她那挑戰?”


  “無非是不接的話,今日地痞流氓騷擾,明日官差上門搗亂,直讓你生意做不成。”


  “我技不如人,輸了就閉店無甚好說的。我早知此女來者不善,便不等她找時間發難,率先一決高下,輸了就趁機歇業躲避是非。”


  “誰成想我這一家都關著門過日子了,還屢次遭到騷擾。”


  隋夫人道:“正是,前些日子,平安從私塾回來,差點當街被人抓走。”


  “好在有你留的人,還有漕幫的兄弟看顧,那賤人便是一朝得勢,能使喚的人馬也不多,否則不堪設想。”


  隋平安便是隋廚的獨子,小胖子這會兒快十歲了,身體已經抽條不胖了。


  見裴涼回來,扒著姐姐不鬆手。


  裴涼摸了摸他的頭,問隋廚道:“其他掌櫃如何?”


  “閉店後倒是隻有我一家受到糾纏,不過人家不比我,家裏人口簡單。一大家子人吃馬嚼的,老這麽閉店,長此以往怕是要喝西北風。”


  裴涼安慰道:“不會的,很快便能重新開業了。隻是我看到各家匾額在魏掌櫃那裏多有損壞,趁這功夫,各家重新做一塊吧。”


  整個飲食商會,雖裴涼不是會長,但當時也是因為她年紀輕自行謙讓,但要說核心的話事人,按照以往的經驗,隻要她所言之事,便沒有虛的。


  於是那些掌櫃老板得了話,便放了一半的心,各家各戶自開始重新定製招牌,聯絡貨源,通知夥計。


  魏映舒得知這些人竟還敢擅自經營後,心中大為光火。


  難道她帶來的震懾,所具勢力的權威,還不如裴涼一句輕飄無知的話?

  這讓一貫在裴涼麵前有優越感,卻一朝被她打入監牢,急於再次證明自己並不比這女人差的魏映舒格外憤恨。


  不過現下她倒是沒那精力繼續挨家挨戶收拾,正有了一時三鳥之計。


  即可以讓裴涼一敗塗地,又能讓她那些擁躉失去信心,最重要的,能讓師將軍看清到底誰才是真正能幫助他的人。


  此計已經萬事具備了。


  這一日,裴涼正在江家大宅與漕幫老幫主商量要事,安排在隋家的人便找了過來。


  說是皇帝下旨,聽聞她裴廚一身絕藝名冠江南與京城,祖上梗得先皇讚譽,如今她重振天下第一樓,當時更是風頭無倆。


  皇帝一聽大感興趣,因著要招待伐北功臣師將軍,於是請她這個名廚進宮獻藝。


  裴涼接到這個聖旨的時候,差點笑出來。


  她還正愁吃瓜搶不到特等席呢,皇帝就自行送了過來。


  事已安排完畢,裴涼幾乎是樂顛顛的來到了江南的臨時行宮。


  以至於魏映舒見到她的時候,看著她那一臉的興奮期待之意,準備奚落她再是如何油鹽不進,也抵不過一紙令下的魏映舒,滿肚子話憋在了嘴裏。


  她笑道:“裴掌櫃,當日一別,可曾想到這麽快還是與我在擂台相見?”


  裴涼正要開口,轉頭卻看到個不算陌生的麵孔。


  “這――可是高公子?”


  魏映舒旁邊有個穿著宦官服的年輕宦官,看品級不算低,但看那長相,不是尚書公子高樂章是誰?


  高樂章似是恥於見到故人,聽到裴涼的問話,並未做聲。


  隻神色越發冷漠倨傲。


  偏裴涼跟看不懂眼色似的,看向臉色一時也變得複雜的魏映舒道:“我記得當初魏掌櫃身陷囹圄,是高公子在危難之際將你救出,一起南下的。”


  “原本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還對高公子的一腔深情感慨不已,這等為了魏掌櫃棄父母妻兒不顧的魄力,怕不是每個男子都有。”


  “原本想著你二人即精誠所至,此時大半應該已經共結連理,心裏還默默祝福來著。”


  “怎的到了江南,高公子才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另有抱負,誌向在這深宮之內?”


  “真是令人驚奇。”


  “你夠了!”魏映舒喝止道:“裴掌櫃一張利嘴我們早有領教,隻是身為女子,還是不要時刻逞那口舌之能的好,落井下石百般奚落於人,對你又有何好處?”


  “沒好處。”裴涼道:“唯心中爽快爾!”


  “你――”


  “映舒,不用與她糾纏。”高樂章聲音變得有些尖細:“無非是秋後螞蚱罷了。”


  二人想無視裴涼,但此時正是了幕後準備,處於一處,裴涼真想找茬,他們豈能避得過?


  裴涼三兩句交代了自己所需的一些特別材料,看似敷衍至極。


  魏映舒心裏冷笑,她這般托大,怕是已然忘了幾年前敗於自己手之事了。


  正自我安慰呢,那邊又開口了:“按理說高公子――哦不,現在應該叫高公公了。”


  “高公公當初帶人解救魏掌櫃,身邊自是人手充足,之後隨聖駕南下,也安全無虞。”


  “總不可能是卷入□□糾紛,受了那不可言喻之傷。那此時這般,除了高公公個人誌向外,最可能的便是被那奸人所害了。”


  高樂章聞言,整張臉變得猙獰無比,看來是猜得沒錯了。


  原著中高樂章雖然對心上人求而不得,但最終結局也算好。


  看來這劇情的慣性,女主的光環,護著的也隻有她一個人而已。


  那麽再行梳理,結果就不難得出來了。


  原著中魏映舒沒那牢獄之災,且本身在京城如日中天,高樂章帶她一起走,並不需要過多的謀劃。


  但這次不同,便是皇帝已經決定南逃,秩序即將崩潰,但作為高官子弟,他卻不能明目張膽行那知法犯法的事。


  本來朝中已經是內鬥不休,他被毒打這麽多次,也該知道如何避免給家族帶來麻煩。


  於是隻能偷偷帶著魏映舒先行,接著中途融入,洗去她罪犯的身份,抹去她的案底,讓她重現陽光下。


  但這段時間,他的銷聲匿跡,雖然給了魏映舒便利,但卻給自己帶來了致命的麻煩。


  高樂章的父親高尚書,在朝堂中一貫老奸巨猾,至今依舊身居高位,簡在帝心。到了江南仍舊顯赫。


  在高家庇護下不太可能受到明目張膽的攻擊,那麽可乘之機便是那段時間了。


  再來下手的人,高樂章一個在朝堂上無甚建樹的花頭草包,在數年如一日為個女人拎不清的失望中,高家家族也是已然在這塊放棄了他。


  便是政敵的攻擊,作用也不大,且法子這麽具備泄憤侮辱意義的,便隻能是針對他本人了。


  那麽最有可能出手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裴涼勾唇笑了笑:“說起來方公子如何了?他也算我第一樓的常客,當日一別,也不知近況如何。”


  果然一聽到妻弟的名諱,高樂章頓時就瘋了。


  他紅著眼睛,仿佛想到什麽可怕的回憶,整個人猶如惡鬼,發瘋似的要衝裴涼撲過來。


  裴涼將旁邊的椅子往麵前一踹,高樂章便被狼狽絆倒在地。


  周圍的小太監連忙手忙腳亂的將他扶起來,他拚命掙紮間,又打翻了不少東西,發出的動靜引來了外麵的大太監。


  “怎麽回事?皇上正待開宴,讓你等準備卻混亂不堪,不怕掉腦袋嗎?”


  見最失控的高樂章宛若瘋子,心下一驚:“此等行狀,如何能伺候聖駕?感覺拖下去,讓他清醒清醒。”


  這宮裏太監沒辦好自己的事不說,還擾亂聖駕,那可是重罪,所謂的‘清醒’怕是沒好果子吃。


  魏映舒眼睜睜的看著高樂章被帶下去,不可置信的看著裴涼:“我知你打算,不過是怕有高公子相助,我占盡優勢而已。”


  “你自己小人之心,卻這般心狠手辣,高公子已然跌落穀底,你竟還下得去這般手?”


  裴涼莫名其妙道:“魏掌櫃這話說的,當初這人牽頭做局,引我爹押入天香樓,害得我差點家破人亡的事。我都沒忘,魏掌櫃便幫我忘了?”


  “那時候高公子意氣風發,也對我將行沒落的裴家不見手下留情啊。”


  當初雖然出人的是厲深,不過一開始要設局逼裴小廚迎戰的,可是高樂章一行。


  這些高官子弟,富家公子,一個一個清算起來太麻煩了。隻不過他們本就是依附於一個王朝上的皮毛。


  把皮揭了,毛自然不複存在,口頭便宜隻是閑著無聊磨磨牙花子而已。


  魏映舒深恨裴涼,卻更嫉妒這女人明明尖酸刻薄,惡毒無恥,心機深沉,卻仍能得師將軍親睞。


  這讓她尤為難以接受。


  好在片刻後,皇帝開宴,她與裴涼的各自的擂桌也被推了出去。


  這江南行宮自然與京城真正的皇宮無法相比,但以皇帝狗改不了吃屎的作風,行宮雖則比皇宮少了幾分大氣巍峨,但卻更多了些奢靡華麗。


  這場宴會中不光是師飛羽,更有數位朝中重臣以及王公貴族作陪。


  其中便有師飛羽的生父,師侯爺。


  裴涼與魏映舒一出來,師飛羽臉色就變了,絕對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但皇帝對此仿佛早有預料,他笑道:“愛卿大捷,這慶功宴自得別開生麵。”


  “這二位分別是京中聲名顯赫的大廚,且大有淵源,又都是正值芳華的美人。”


  “魏廚手藝是深得朕心的,她一再要求,說是想與這位裴廚堂堂正正一較高下,朕頗感興趣,便帶上諸位愛卿,親自品鑒。”


  “聽說這位裴廚與師愛卿私交甚篤,想必也是樂意看到的。”


  這皇帝話裏有意思,擺明已經聽說二人的私情。不知道是魏映舒用來說服的理由,還是自身根據消息的打算。


  明擺著是拿裴涼給師飛羽做下馬威的。


  師飛羽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今晚裴涼可不適合出現在這裏。


  正要說些什麽,抬頭便看到裴涼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他心底那計劃外的不安頓時就平靜下來了。


  是了回江南這麽幾日了,這裏本就是她可以全力施展的地方,以她的敏銳,會不在這等時機中摻一腳?

  於是師飛羽到了嘴邊的話便成了:“如此甚好,果真是別開生麵的慶功宴。”


  皇帝與周圍大臣聽了這話心裏卻沒有高興之意。


  雖則皇帝口頭客氣,但他竟然大喇喇的盡數而收,無半點自覺折煞之色,竟狂傲如此。


  看來他們的擔憂並不是多餘的。


  皇帝更是好幾息過後,臉上的笑意才不那麽難看。


  他收回視線,麵相擂台:“你二人開始吧,各自烹製三道菜,一決勝負。”


  “聽聞你二人都極善烹魚,裴廚之祖父更是因此得父皇親睞,切莫辜負朕的期待。”


  這話說的,辜負皇帝的期待可不是小事。倒是字字句句都暗含機鋒,指桑罵槐。


  裴涼隻覺得有點好笑,這到了江南數日,師飛羽均被皇帝也這樣那樣的借口,徹底將他帶來的親兵衛隊隔開。


  此時宴席上,他更是不著甲刃,但皇帝仍舊忌憚如此。這般緊張,便是瞎子也看得出來,皇帝的打算是什麽。


  心中這般想著,裴涼手上的動作並不慢。


  她直接從一旁推上來的水缸裏抓了一條魚出來。


  在場的貴族重臣,倒也不是全然沒聽說過天下第一樓的名聲,畢竟那一手活拆整魚的技術,光是一聽便讓人驚歎。


  在場甚至不止一個人,親自去第一樓品嚐過。


  但正當所有人都以為裴廚要同旁邊的魏廚一般,一展精湛刀藝之時。


  卻見她直接將那活魚放進了油鍋,莫說整拆,連最基本的刮去魚鱗,開膛破肚都未做。


  那魚的炸法並不是完全浸透,而是寬油煎炸,且炸製時間極短。


  幾乎是雙麵各沾片刻,便起了鍋,接著利用鍋中底油烹炒芡汁調料。


  那芡汁最後成奶白色,看著並非尋常芡汁的粘稠濃實之感,反倒有些像燉得奶白的豆腐魚湯。


  這道菜裴涼做得極快,甚至她的菜都起鍋了,魏映舒那邊還在處理魚。


  她看向裴涼這邊,皺了皺眉,確定對方不會有何玄機,心裏冷笑了一聲。


  裴涼卻絲毫沒有禦前對決的緊張之意,甚至看著比當初應戰池家人還要從容放鬆一般。


  接著裴涼從案台下拿出一盆已經剝皮去骨去頭,不知道什麽動物的肉,看大小有點像鵪鶉。


  那肉已經醃製完成,裴涼檢查了一番品相,便放在烤架上進行烤製。


  在場有挺過她烹製全豬的,見這場麵未免有點失望,再看魏廚那邊繁複不絕的技藝,賞心悅目的成品。


  一時間對比之下,隻覺得這裴廚的手藝簡直上不得台麵,也不知道是不是得見聖顏,緊張失措的原因。


  不過出來的成品,有一說一倒也讓人食指大動,隻不過到底失了精巧雕琢得韻味。


  二人烹製期間,在場眾人推杯換盞,間或有絕美舞姬的獻藝。


  師飛羽作為宴席的中心,自然受到招待最多。


  皇帝指著一個舞姬道:“愛卿一直看著那方向,可是驚豔此女舞姿?”


  “既如此,賜予愛卿便是。去與愛卿斟酒。”


  師飛羽卻搖搖頭:“非是看舞姬,臣不過是為裴廚手藝所驚豔,一時恍惚而已。”


  在場眾人是怎麽也沒想到,師飛羽竟然敢在皇帝明顯借這女廚發難的情況下,還敢明目張膽毫不避諱。


  皇帝本就有讓師飛羽迎娶七公主之意,師侯爺也替兒子承了這門親事。


  按照禮法規矩來說,師飛羽便算是公主未婚夫婿,未來駙馬了。


  此時讓皇帝知道對方與一民間女子有私情,本就是借題發揮壓製他氣焰之意。皇帝賜你舞女那是恩德,你自己對公主以外的女子不掩愛慕,那就是大膽了。


  皇帝臉色陰沉,師侯爺連忙道:“飛羽酒後無狀了,望聖上海涵。”


  師飛羽卻親自拆他爹的台,他似笑非笑道:“父親無需戰戰兢兢,如今戰事大捷,皇上龍顏大悅,正是我等偶有放肆的時機。”


  “邀裴掌櫃至此,便是明知我師某傾慕佳人久矣,招人入宮一解我相思之愁,皇上如此苦心,我有作甚行那遮遮掩掩之態?反倒不幹不脆,有欺君罔上之嫌。”


  師侯爺夾在中間冷汗都要出來了。


  兒子如今的顯赫戰功,帶來的傲慢肆意,讓他越發艱難。


  他顫顫巍巍的看向皇帝,卻見皇帝艱難的擠出一個笑容:“愛卿所言極是,如今戰事大捷,君臣皆歡,倒是不必行那拘禁之事。”


  “隻是愛卿既然中意此女,朕也不做那斷人所好的惡人,若真喜歡,便納入房中,想來以七公主賢惠大度,自不會介懷。”


  師飛羽卻笑了:“皇上見笑了,隻是師某之婚姻大事,又與七公主何幹?”


  “嘶――”


  在場幾乎能聽到有人抽冷氣的聲音。


  原本就緊張虛偽的氣氛,因師飛羽這屢次不識好歹,竟然有些圖窮匕見起來。


  皇帝深深的看了師飛羽一眼:“愛卿倒是會說笑。”


  看來這師飛羽,倒真不是一般中意那女子了,這倒是意外之喜。


  恰此時,裴魏二人的菜肴烹製結束。


  皇帝便順勢將話題轉向這廚藝擂台上。


  他笑道:“朕觀兩位大廚都有成竹之色,想必這三道菜是匯集了畢生所學。”


  接著示意太監道:“上菜吧。”


  先是第一道菜被呈了上來,兩道菜同時揭開蓋子。


  但是看外觀的話,明顯是魏映舒的那道魚更別致。


  她也用了活拆魚的技法,整條魚活靈活現置於盤中,擺盤考究富有韻味。


  那魚湯澄澈透亮,加上用蔬菜雕刻而成的布景,仿若一汪活泉,而一條魚兒半遮半掩的,魚頭微微伸出水中,一雙仿若鮮活的眼睛,注視著眼前的食客,竟還能看出其中的期待哀婉之意。


  也不枉魏映舒驚心準備一場,也不愧原著中一桌菜能改變皇帝主意的人。


  果然皇帝看了這道魚,仿若心中有感,神色頓時變得感慨。


  當眾誇讚道:“無怪乎朕近日數月為北蠻戰事寢食難安,唯有魏廚之手藝心意讓朕能夠食以下咽。”


  “便是因魏廚不但廚藝精湛,更是明晰朕所思所想,往往烹製的菜肴與朕當時心意不謀而合。”


  說著便伸出筷子夾了一塊魚肉,細細品嚐後讚道:“入口至鮮至醇,僅一口仿佛涵蓋這整江之味。”


  “如朕未料錯,魏廚該是娶了數位品種的蝦蟹魚類,調和熬製,摒棄衝突之味,尋那最佳的組合,方才得出這清透如泉,卻滋味至鮮的濃湯。”


  魏映舒笑道:“皇上聖明,卻是如此。”


  皇帝又問道:“這道菜名謂如何?”


  魏映舒看了眼師飛羽,咬了咬下唇,輕聲道:“叫――望穿秋水。”


  皇帝點頭,臉上感慨之色頗濃,看向師飛羽道:“望穿秋水,這也是朕近日以來的心境。”


  “朕收到愛卿擊退北蠻捷報時,便心緒激蕩,難以平複,恨不得立時與愛卿相見,共享大捷之喜。隻愛卿耽於路途,久而未至,這些時日,不正是望穿秋水嗎?”


  話到這份上,再是棒槌的人都知道這是開始發難了。


  師飛羽便是再因戰功狂傲,隻要他沒打算當場造反,聽皇帝如是說,都該惶恐請罪。


  可皇帝等了又等,師飛羽仍然穩坐在側,這讓皇帝差點提前摔杯了。


  那師飛羽卻看不到這緊繃欲裂的氣氛般,甚至提醒皇帝――


  “皇上,該看裴廚的菜了。”


  皇帝心下大怒,麵上卻越發深沉。


  他看向裴涼那道魚,若沒有魏映舒珠玉在前,這道魚其實也不算凡品。


  隻是一想到這魚未經去鱗去鰓,更未剖除內髒,皇帝便看都不想看一眼。


  隻他試探性的往那魚上麵一戳,那明明下油鍋炸過的魚,卻仿似活了一樣,突然一個打挺藏入了奶白色的湯內,不見蹤影。


  “這,這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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