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危機(有人度過危機有人迎來...)
呼――!
長著盧時年頭的長頸怪物正要往前, 卻被道道綿柔劍意攔住。
一點灼灼白光自劍意中生出,刺向怪物額心。
叮――!
劍尖刺在他額心,擦出一點跳動的火花。
怪物“啊啊”幾聲, 甩了甩頭,安然無恙。
見狀, 薑月章微微蹙眉:“以太微劍剛猛, 竟也不行?”
“薑月章!”裴沐一邊指揮紫微劍, 羅織變幻劍意、將怪物阻擋門外,一邊急聲道, “用你的八卦古幣試試!”
聞言, 白衣劍修也不多問,大袖一拂、甩出古幣;八卦虛影自微而廣, 一而萬千, 團團疊滿廟門。
一時黑白虛光波動, 與劍意相和,發出清鳴。
――啊!啊!
怪物發出一種類似鳥類鳴叫的尖利之聲, 手裏抓著的人頭卻“咕咚”掉在地上。
它搖搖晃晃, 正要去撿,卻見人頭“嗤”一下化為一道青煙。
連帶門口倒下的屍體、噴灑的血跡,也一並汽化;與此同時, 後方宋長老身邊,出現了一名半跪在地上的少年。
正是剛才被扯掉了頭顱的張慶。
他正捂著脖子, 麵色煞白,神情止不住驚恐;一陣拉風箱似的喘氣聲,不斷從他胸腔裏傳出。
“張師弟!”
嚴維和鍾毓菀齊聲叫道。
宋長老麵色難看:“還好有金蟬符!”
金蟬符是書院秘傳的符陣之法, 極其珍貴,可為佩戴之人抵擋一次致命攻擊, 所謂“金蟬脫殼”是也。
這次來昆侖山脈,藏花書院就為所有人煉製了一枚金蟬符。若非此物,張慶必定已經真成了怪物的口中餐。
不過,金蟬符雖能免去一死,卻要用到佩戴者的大量鮮血;抵擋的攻擊越重,要用的鮮血越多。張慶此刻儼然就是失血過多的狀態,搖搖晃晃、奄奄一息。
眼看是失去了戰鬥力,隻能被人保護了。
鍾毓菀急急跑過來,關切道:“張師弟,你沒事吧?快吃些療傷丹藥。”
話雖這麽說,她卻和張慶隔了兩步遠,絲毫沒有攙扶他的意思,更不提貢獻出自己的傷藥。她手裏還緊緊捏著自己的本命法寶,沒有放鬆一點戒備。
宋長老看了這表麵柔柔弱弱的女弟子一眼,暗中搖搖頭,一把拉起張慶,粗暴地往他口中塞了幾顆丹藥。
“抓緊時間,打坐療傷。”他麵色鐵青,目光緊盯門外,“這怪物……是上古凶獸,飛頭蠻!”
“飛頭蠻……”
飛頭蠻是古籍中記載的凶獸。在那個世界還被稱為“大荒”的年代,各地充滿了危險的妖獸、凶獸,不乏食人者。飛頭蠻就是其中一種。
門口的重重八卦虛影忽明忽暗;透過水波樣的影子,忽然有一張臉緊緊貼附上來。
“宋師叔……張師弟……嚴師兄……鍾師妹……”
屬於盧時年的眼睛無神地睜著,盯著廟內眾人,口中還不斷呼喊:“是我啊,你們不讓我回來嗎?”
“好痛啊,被妖怪吃掉好痛啊……”
“為什麽沒人來救我,你們都在哪裏……”
“我不探索了,我要離開昆侖山脈……”
這聲音不斷傳入眾人耳中。
一時寂靜。
鍾毓菀顫著聲音:“它,它在說什麽……那是盧師兄嗎?為什麽……”
“那是盧時年死前的想法。”
裴沐收起紫微劍,走到薑月章身邊,握住他的手。他微微一動,她就緊緊一捏,嚴肅道:“別動,我來為你補充靈力,你別分神。你的古幣是先天八卦,與風神廟一致,我們之中,隻有你暫時能抵擋片刻。”
即便是在危急關頭,大師兄的模樣也十分沉穩。他手掌微涼,平素都顯得溫度偏低,但在這夜風淒厲、人人心中冰冷的時刻,他的手反而令人感到溫暖。
他反手握住她:“嗯。我袖中還有回靈丹,你自取用。”
“好。”裴沐也不客氣,當即抽出一瓶回靈丹,嘩啦啦往嘴裏倒了小半瓶,手中又不停歇地將靈力渡給他。
望著這一幕,嚴維眉頭緊鎖。出於某種他自己都說不分明的微妙心思,他走上前去:“一味抵擋,還是一事無成,不如我們合力將怪物擊殺。”
薑月章瞟了他一眼,眼中也像映滿風雪:“太微劍尚且不能破開其要害,嚴師弟若有辦法,且自便,不過勿要連累廟中其餘人。”
嚴維一噎。
他是金丹後期的頂尖劍修,離元嬰隻差半步,也算得青年才俊、風雲人物。但和新晉元嬰的大師兄相比,無論實力還是佩劍,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矮上一頭。
宋昱在後方,執一把精鐵扇,護在打坐的張慶麵前。他額頭布滿冷汗,但到底也算元嬰修士,還是保持了最基本的判斷力。
“裴道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非常自然地轉換了稱呼,客氣不少,“看你如此鎮定,是否已經有了想法和對策?”
鍾毓菀也躲在宋昱後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裴沐。
“對策沒有,想法有一些。”裴沐背對他們,一邊思索,一邊說,“方才我想漏了一處地方。風神廟匾額上掛著先天八卦圖,可為何隻有先天八卦?太極兩儀,天地清濁,萬物陰陽相生,因此有先天八卦,也該有後天八卦才對。”
“兩儀八卦合為一體,區分陰陽爻,恰恰能繪出黑白太極魚。但風神廟缺了一半。我原本以為,風神廟所在的此地代表先天八卦,昆侖山脈之中必有另一處代表後天八卦……”
裴沐停頓一下。她在解釋的同時,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緒:“但現在看來,我的猜測並不全對。”
“不全對?”嚴維握著清光劍,站在裴沐身側,為她護法,“裴小沐,難道你是說,後天八卦也在這裏?”
“對。”裴沐微微點頭,“風神廟和這裏的白天,也就是早上七點到晚上九點,都對應先天八卦之界。而從九點開始的這片黑夜……”
她盯著外頭那邊連天風雪:“就是後天八卦之界!”
“你是說……兩處空間在此重疊?”嚴維反應很快,“可為什麽先天八卦有七個時辰,夜間隻有五個時辰?”
“我之前也不明白,但看到這個――”
裴沐指了指傲因:“這裏的陣法,應該是用了‘先天鎮後天’的手法。”
“先天鎮後天?”
“我想起來了……那是將邪物封印在後天濁氣中,以先天清氣鎮壓的方法。”
宋長老聲音變得幹澀起來,額頭汗珠也越滲越多:“先天時限越長,就證明被鎮壓的邪物越強。”
嚴維扭過頭,劍刃寒光一閃,映出他眼中凝重:“您是說,門口這飛頭蠻很強悍?”
“恐怕情況更糟一些。”裴沐笑了一下,語氣輕鬆,“如果真是先天鎮後天,那麽真正的邪物……遠遠不止這隻飛頭蠻的程度。”
不止?
但這一隻飛頭蠻,已經是連太微劍都無法殺死的地步。
上古妖獸,竟然強悍到這個程度?
裴沐一邊為薑月章渡去靈力,一邊用目光一寸寸掃過廟中景物。萬物相生相克,飛頭蠻不能直接進入廟裏,而需要誘騙張慶開門,才能攻擊,這間風神廟裏必定有什麽東西可以用。
神台、供桌、幹草……會和消失的神像有關係嗎?
鍾毓菀一直看著她,此時卻才輕聲開口:“裴師兄,你為什麽還能這麽輕鬆?你難道有必然脫身的法子?”
裴沐顧著專心思索對策,隨口道:“如果慌慌張張就能活命,我倒是很樂意多給你表演一下驚慌失措。你要是有心情嘰嘰喳喳,不如也找找有沒有用得上的東西。”
鍾毓菀歎了口氣:“裴師兄,我知道你怨我說了真話……”
裴沐回過頭,認真地一字一句道:“你再廢話一個字,我就把你丟出去。飛頭蠻有吃的,還能緩緩進攻的時間。”
鍾毓菀:……
她舉目四望,卻見無人為自己說話。最咋咋呼呼的張慶,此時也一聲不吭調息,沒有幫腔的意思。
宋長老對她搖搖頭,又歎了口氣,懇切道:“裴道友,勿怪。現在需要齊心協力,設法脫身才好。”
宋昱心中還暗罵鍾毓菀: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挑撥離間也不分分時候!
鍾毓菀咬住嘴唇,忍住了那份難堪。
裴沐已經將這個人忘在了腦後。
她環顧四周,忽然眼前一亮,鬆開薑月章的手:“你等我一下。”
她跑到後方,跳上供桌,又跨上沒有神像的神台,伸手拉過上麵垂落的布條。布條看似破舊,拿在手上卻極輕而韌,上麵印著黑色圖騰,模樣狀似幾枝木條,又被旋轉的風包圍。
“風姓圖騰……”
裴沐喃喃一句,又用力扯了一堆相同的布條,從供桌上跳下來,奔回薑月章身邊。
她一把抓起薑月章的左手,再將布條纏上他手裏的太微劍劍柄:“大師兄,你再試試出劍!”
“你確定?”薑月章始終凝神結八卦陣,聞言才一瞥,“我若要出手,便須撤下八卦陣。”
砰、砰、砰。
盧時年的頭顱不斷撞擊在八卦虛影上,撞得額頭一片紫紅的凝血。隨著它的撞擊,八卦圖也在不斷搖晃。
“我不能完全確定……但總要試試破局之法。”
裴沐又將布條纏在自己的紫薇劍上,再指向門口:“若一擊不中,我攔著它,你再起陣就好。”
“嚴維,”她又喊道,“你也纏上。”
嚴維原本麵部繃緊,被她一喊,他的神色就明朗不少,灑脫一笑:“我還當你把我忘了!”
背後宋長老和鍾毓菀見狀,也照著做了。張慶無力拿劍,一時有些慌亂,下意識去看他親近的鍾毓菀:“鍾師姐……”
鍾毓菀卻沒有回應他。她正將所有師門給的護具放在身上,如臨大敵地抓著自己的武器,身體微微發抖。
張慶心中一下頗為難受。他十分袒護和憐惜鍾師姐,要說一點其他想法沒有,是不可能的,隻是鍾師姐一直被過去傷痕所困,他也不敢提;這一路上,他也總護著她。可剛才他受重傷,鍾毓菀連扶他一下都不肯,仿佛生怕他沾了什麽邪祟之氣。現在她隻顧躲在宋長老背後,一身華麗護具,卻也沒有想到要和他分享一二。
張慶隻能自己安慰自己:鍾師姐不擅長戰鬥,她是醫療人員和探索人員,確實比他這個不起眼的劍修更重要……
但這時,前麵那個討人厭的裴沐卻突然斥道:“你們在磨蹭什麽?隨便誰,扯點布條扔張慶身上,省得這小子拖後腿!”
張慶一愣:“你……”
宋長老截斷他的話:“是我疏忽了。”
從天而降的布條帶著陳腐的灰塵,嗆得虛弱的張慶咳了幾聲。他抓下布條,緊緊握在手裏,又見鍾毓菀側頭,溫柔地問:“張師弟,你沒事吧?剛才師姐太緊張,本來該想到的。”
雖然這麽問,她卻還是和他保持了一定距離。
張慶忽然覺得很膩味,扭過頭,不吭聲了。
他們暗中的微妙變化,裴沐根本沒注意。
她一心望著前方。
薑月章說:“準備。”
他一個多餘的字也沒有,當即撤回八卦古幣。虛影閃動,倏然消失。
那額頭帶血的飛頭蠻一頭撞了進來!
裴沐正要迎擊,卻見大師兄已經執劍迎上;太微劍意充斥整間風神廟,白日一般耀目又冰冷的劍光,裹著有幾分可笑的飄搖破布,直直刺向飛頭蠻!
薑月章居然整個衝了上去!
“――大師兄!!”
他不光是用出了十分力氣,更是以自己血肉之軀帶動劍氣,將太微劍發揮出了雙倍的力量。
風險則是――如果這一擊仍然失敗,他自己整個人就被送在了怪物麵前!
裴沐忽然生出了一種怒火:說好隻是嚐試攻擊,誰準你賭上性命?
就這麽相信她的判斷,就這麽相信她心血來潮的聯想?
萬一錯了呢?
萬一錯了呢!
她橫起紫微劍。
纖細的神兵,是可以纏在腰上而不被發現的柔韌;細密綿軟、潤物無聲,如春夜細雨、風中梅雪,本是至柔的象征。
但不知從哪裏卷來一股風。
這風不是春風,沒有春風的柔軟;不是夏風,沒有夏日的熱烈;不是秋風,沒有秋意的蕭索。
風是冬天的風,而且是天寒地凍、冰封萬裏、世界一片茫茫,寂然卻又肅殺的風!
是冰雪凝結的風,卻比黑夜中鋪天蓋地的風雪更加凜冽。
風從四麵八方而來,從每一個印刻著“風”的圖騰上而來;它們迢迢而來,最終匯聚在了――裴沐的劍上!
紫微劍變了。
或者說,這已經不是紫微劍了。
風能用億萬年的時間磨平高山,那麽更能凝聚一把與眾不同的劍。
――沐風星君……
――沐風……
――是沐風回來了……
遙遠的、破碎的、隱隱約約的呼喚……
裴沐抬起頭。
她看見廟宇之上的無盡蒼穹。
風――也從天上而來。
飛頭蠻在尖叫。
隨後戛然而止。
裹挾著風之圖騰的太微劍,一劍削斷了它的頭顱。
但這一切並未結束,因為那顆破碎的人頭麵向天空,張嘴發出了淒厲的叫喊――
――啊啊!
――啊……
遠遠近近的夜色中,響起了無數聲應和。
風雪裏,還有被風雪掩埋的山林裏,忽然響起了無數OO@@的穿行聲。
宋長老他們剛才鬆了口氣,現在立刻又提起一顆心:“怎麽回事?!”
不需要回答。
因為人人都能看見了。
新的飛頭蠻,一隻、兩隻、三隻……
無數隻。
有的飛頭蠻頭頂新死的頭顱,更多的則頂著一顆森森骷髏。
它們口中都垂下口涎,蛇一樣的脖頸在地上飛快蜿蜒爬行,兩邊的手爪更是不停刨著地麵,飛快朝風神廟湧來。
“好多……!”
嚴維奮力斬殺了幾隻飛頭蠻,放眼望去一片黑壓壓的怪物,心中也不覺發麻。
宋長老護著張慶,守在廟中,也不由露出懼色:“裴道友,我們,我們還是努力把廟門關上吧!”
鍾毓菀縮在他背後,聲音也有些變形,尖叫道:“裴師兄,你把門關上,我不想死……!”
薑月章在廟外,也在最前方。他一柄太微劍白光赫赫,如雲漢傾灑,揮劍便是無數頭落。
然而,隨著他的動作,刻著圖騰的布條也在一寸寸腐朽。
他神情凝重:“這些圖騰都是消耗品。阿沐……阿沐?!”
裴沐的身影,和他擦肩而過。
她背影挺直,長發不知何時散落,恣肆在風中狂舞。
她手中橫著一把劍。
那是一把淡藍色的、晶瑩剔透的寬劍。劍身鏤空,上麵刻著一個有一個的圖騰;每一個圖騰,都像一個變形的古代“風”字。
更奇異的是,她的劍身仿佛在不斷流動,就像真的流風一般。
一種奇異的語音,從她口中呼出。
那不是今天的人們所使用的語言。
“倬彼蒼天,煌煌日月――”
突然,四麵八方扭動的飛頭蠻,全都停滯下來。
它們抬起殘破的頭顱,同樣望著天空。
天……
天上有什麽?
被奇異的力量感染,廟宇內外的人也不由自主抬頭看去。
黑暗――隻有黑暗。
看不見的天空之上,到底存在什麽?天神,還是別的什麽?
唯有薑月章的目光,牢牢釘在裴沐身上。他奮力前進:“阿沐!”
裴沐豎起了劍。
那把淡藍色的、漂亮的、流動的鏤空劍,發出了朦朦的光。
“――五方來風,責其罪愆。”
――嗚……
有號角聲。
蒼涼的、遙遠的號角聲,好似從時光深處複刻而來。
起初是極靜。
接著,是風聲。
再接著……
“――那是什麽?!”
從四麵八方,無數淡藍色的光束刺了過來!
它們穿透黑夜,穿透風雪,精準無比地――穿透了每一隻飛頭蠻的眉心!
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甚至連倒地的聲音也沒有。
密密麻麻的飛頭蠻,在被淡藍光束貫穿後,瞬間失去生命,毫無生氣地倒在了地上。
安靜。
極度的安靜。
這個夜晚,忽然又回複了寧靜。
地上的人們都陷入沉默。
他們望著前方,又抬頭望著天空。
原本飄搖風雪、漆黑無盡的天空,忽然充滿了星星。
深邃的、明亮的星空籠罩著昆侖山脈,宛如遠古重現。那時候世界也是如此,處處青山、處處危險,唯獨星空安寧靜美。
“剛才的……是什麽?”
嚴維喃喃地,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不知道。”
裴沐轉過身。
她手裏的紫微劍已經恢複了正常,她的神情裏還殘留著方才的凜然。哪怕微笑,也是烈風般的凜然。
烏黑長發散落在她身周,襯得這張麵容更加柔美。在朦朧微光裏,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她秀美得驚人,眉眼間永遠都有一股天真清朗的少年意氣。
她看著薑月章,忽然問:“你怎麽在這裏?”
薑月章正待笑她,卻忽然一怔,接著就是眉頭緊鎖。
他審視著裴沐的神態,口中卻放柔聲音:“我?我為什麽不能在?”
裴沐像覺得他問得有趣,更笑了:“你不是在烈山?突然出現,嚇我一跳。”
烈山……又是傳說中的地名。傳說神農氏居於烈山,之後更是取代伏羲氏,成為天帝、統率世界。但世上並無烈山,人們向來認為這不過是傳說之一。
其餘人麵麵相覷。
張慶忍著痛站起來,虛弱問宋長老:“他們在說什麽?”
宋長老也茫然,竭力猜測:“或許是此處殘留了天神之力,附在裴……裴道友身上,也摻雜了一些不屬於他的記憶……吧?”
“那……他怎麽還認識大師兄?”
宋長老也答不出這個問題。
嚴維喊了一聲:“裴小沐!”
他有些不安。在星空下,那兩個人就像自成天地,屬於另一個世界,而那裏不是他能踏足之處。
裴沐側了側頭,那張秀美得令人呼吸停滯的臉上,露出一點好奇:“邪物已死,你不去休息,還在這裏做什麽?”
嚴維愣住。
薑月章試探著往前走了幾步,輕輕牽起她的手:“阿沐,你認得我是誰?”
“你還調侃起我來了?”裴沐哈哈一笑,“你不就是薑……”
她晃了晃頭,自己停下。
片刻後,她“咦”了一聲,抬頭問:“大師兄,你表情怎麽這麽奇怪?”
她揉了揉太陽穴,又看向旁人:“都把我看著幹什麽,看我太帥?我剛才殺飛頭蠻的時候確實挺帥的是吧?”
裴沐做了個神采飛揚的得意表情。
“……裴小沐,你記得剛才發生的事?”嚴維看著他們交握的手,眉頭越皺越緊,恨不得上前把他們分開,“你剛剛為什麽說那些話?”
裴沐不在意道:“剛才?可能是被圖騰影響了。我猜得不錯,風神廟裏供奉的風神,其實就是這些圖騰,它們還殘留了一些力量,被我借用,興許有些遠古時期的記憶,被我看見了。”
她的說法和宋長老猜測的一致。
“是嗎……”嚴維喃喃一句。
“咳。”宋長老咳了幾聲,表明自己想要發言。他望著裴沐,表情不覺帶了一絲敬畏――任誰看見剛才的場景,也會不覺產生敬畏。
“裴道友,我們接下來如何做?”
裴沐正要說話,卻打了個嗬欠。她突然不大想逞強,幹脆攬住薑月章,再往他身上一靠:“我有些乏力,兄弟借我靠靠。”
薑月章略垂著頭,手指不覺碰了碰她的發梢。他神態變得極柔和:“累了?我背你。”
“噫,肉麻。”裴沐反手給他一拳,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讓我靠著就行。我想想……現在無論是先天八卦還是後天八卦,都已經破了,所以我們先找找江師姐他們。”
大師兄垂首不言,卻細微地撇了一下嘴,像個別扭的孩子。
“盧時年是領隊,”他淡淡道,聽不出情緒波動,“他的修為比江師妹更強。如果他遭遇不幸,其他人恐怕……”
“凶多吉少吧。”裴沐神情陰沉下去,“但也不能就這樣放棄,還是要搜尋一番才好。”
其他人尚未說話,鍾毓菀卻先開口了:“可張師弟受了傷,我們還是先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吧。裴師兄,我明白你擔心江師姐,但也要考慮其他人才好。”
她天生一副真誠的語氣,很能讓人信服。
張慶原本有點心寒,聽她這麽柔和一番話,心中又熱回來幾分。他立即挺起胸膛:“鍾師姐,不用擔心我,咳咳……江師姐他們都是同門,我們不能就這樣走了。”
鍾毓菀微微皺眉,又去看宋昱。
宋昱收到她的眼神,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玉符――那是書院長老的標誌,也是他為鍾長老做事的回報。
他硬著頭皮:“鍾師侄說得有道理……”
裴沐不客氣地打斷他:“你們要走就走,我去找江師姐。”
她又盯了鍾毓菀一眼,搖頭說:“鍾毓菀,你還是那麽自私。”
鍾毓菀神情一僵,旋即委屈道:“裴師兄誤會我了,我隻是為張師弟著想。”
“哦?”裴沐陰陽怪氣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是怕這裏還有危險,威脅到你自己的小命呢。或者,你是覺得我截留了神力,能保護你?”
鍾毓菀心思被戳破,當即臉頰微紅。但夜色深,她臉紅也不明顯,是以還能裝一裝委屈。她扭頭去看火力最足的張慶,可這師弟雖然脾氣衝,到底惦記著剛才被救一命的事,此時裝聾作啞,低頭假作不知。
氣得鍾毓菀嘴唇都快咬破了。
宋長老兩頭看看,繼續硬著頭皮和稀泥:“這……總歸這裏不比剛才更危險。我這裏還有總聯絡符,可以試試能不能呼叫上江師侄他們……”
他走出廟門,小心打開空間行囊,取出一座半人高、小白塔模樣的東西,放在地上後,再輸入靈力。
一股股無形的波動,開始海浪一般漫延出去。
“能用。”宋長老鬆了口氣,露出笑容,“看來此地力場已經恢複正常,安全應當無虞。我們可以先在這裏等等。”
如果有弟子接收到通訊訊號,自然會回應。如果該弟子陷入昏迷,通訊玉符接收到信號而又沒人處理時,就會反向傳輸訊號,為呼叫者指明弟子所在的位置。
裴沐點點頭,又隨意拍了一下身邊的人:“幫個忙,把廟上的先天八卦盤摘下來……中間劍痕太深,小心別碰碎了。”
太微劍飛出又收回,托來風神廟上的古老八卦盤。
裴沐不接,懶洋洋叮囑薑月章:“你看東西比我在行,再幫個忙,看看這八卦盤大概是什麽時候的東西。”
“就會支使我。”
薑月章瞥她一眼,語氣平淡,卻並無不悅,反而顯出淡淡親昵。他單手捧著八卦盤,反複察看一番,當看到背後一行銘文時,他目光忽然一凝。
裴沐問:“怎麽?”
其他人也眼巴巴看著。
薑月章很自然地將八卦盤往身上一揣:“沒什麽,大約一千年到一千一百年之間的東西,看手法,應該是當年北齊的工匠鑄造。”
“果然。”裴沐點點頭,目光一掃,又盯住了嚴維,“嚴……道友,勞煩你再看看看看‘風神廟’這張匾額背後,是否有什麽銘文。”
嚴維響亮地應了一聲,並挑釁地看了一眼大師兄,仿佛被裴沐支使是個什麽不得了的榮耀。
大師兄不言不語,隻冷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胸膛也起伏一瞬。下一刻,他卻又微微一笑,手臂將懷中人攬得更緊了點。
嚴維黑了臉,一劍取了風神廟匾額,再察看一番,又雙手抱著,樂顛顛地跑到裴沐麵前。
“裴小沐,你看。”他獻寶似地,“背後刻的是‘大齊皇帝禦製,大齊十二年’,還蓋了章,既壽永昌……我記得,這個應該是齊皇的玉璽?”
曆史上隻有一個人能被稱為齊皇,就是大約一千三百年前的大齊開國之君。其名字俱已失落,後世史書修繕,考據齊皇單名一個覃字,即齊覃。
薑月章忽道:“嚴師弟,抬高些,我看看。”
嚴維有點不情願,但礙於大師兄發話,他表麵還是要聽從,於是勉強將匾額抬高一些。
微光之下,古老的篆文被磨損不少,曾經鮮亮的顏色也早已斑駁,隻剩幾點汙跡似的痕漬。
薑月章盯著那行字。不知怎地,他將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了一點。
宋長老撫著三綹長須,巴巴地發問:“裴道友,這是怎麽一回事?”
裴沐無意賣關子,爽快直言:“這間風神廟不全是上古時期的東西。廟裏供奉的圖騰來自遠古,說不定還是神代時的東西,而這廟是大齊的樣式。”
“齊皇熱衷巡行,也許當年巡行至昆侖山,派人前來探索,發現此地陣法鬆動,就修繕廟宇、供奉圖騰,繼續鎮壓邪物。”
“到南北朝時期,廟宇破敗,又有其他高人修士在此地懸掛先天八卦盤,加固法陣。”
“至於八卦盤上的劍痕,我本來以為是後人毀壞,但看其分割巧妙、劃清陰陽,反而更能發揮鎮壓之用。想來這名劍客與設置八卦盤的人是同伴,一起來到這昆侖山中的。”
“原來如此,的確十分巧妙。”宋長老私下愛好野史奇聞,也算博學多才,聽得頻頻點頭,忽然卻又生出疑問,“裴道友是劍修,怎麽如此博聞強識?”
藏花書院培養劍修,向來崇尚專精一道,什麽時候劍修也懂這麽多陰陽學了?
這時候,突然……
頭頂傳來隆隆的聲音。
“――昆侖山中修士聽令,按共和國執政官舒兆文緊急命令,昆侖山脈危險評級上升為‘特級以上’,所有修士全部折返,神代遺跡暫停發掘。重複一遍……”
天空之中,竟然飛著一艘巨大的飛艇!
圓鼓鼓的飛艇側麵,分別印著大燕共和國的徽記。
突然,一道強烈的燈光打了下來,正好打在風神廟上。
緊接著,幾道人影從天而降――
轟!
巨大的煙塵!
待煙塵散開,一隊挺拔精悍的軍人出現在眾人麵前。
他們身著冷灰藍色的大燕共和**隊製服,腰中配著最新型的靈晶火銃,衣袖上別著“特別部隊”的袖章,胸前代表職級的徽章各有不同。
為首兩人尤其引人注目,因為這是一對容貌相似的龍鳳胎。兩人都很年輕,不過氣質天差地別:女人帶一點笑,氣質卻鋒銳如刀,充滿硝煙味;男人神態溫軟,一看脾氣就很好。
“特別部隊執法,奉命救援昆侖山失陷修士。神代遺跡停止挖掘,諸位請回。”
女人抬了抬帽簷,釋放出幾縷短促淩亂的耳發。她銳利的眼神四下一掃,神情微微一變:“難怪之前我們無論如何無法突破這片區域,竟有這麽多飛頭蠻!”
男人好聲好氣地說:“姐姐,昆侖山脈靈氣變化,連幽途這種大凶獸都複蘇了,飛頭蠻算什麽。”
女人厲聲道:“說得輕鬆,還不是你探查失職!幽途找到了嗎?沒找到就閉嘴!”
她弟弟趕緊做了個嘴上拉拉鏈的動作,不過還是笑眯眯的模樣,顯然很習慣姐姐的暴脾氣。
“……在下藏花書院宋昱,其他人都是我書院弟子。兩位是共和國的長官?”
作為在場職級最高的人,宋長老趕緊站出來。他一眼就看清了這兩人胸前的徽章,立即有些緊張;他這個書院小長老,放在其他地方還算威風,但麵對這種政府高官,他根本不算什麽。
他覺得說明裴沐的身份有點麻煩,幹脆一起歸為書院弟子了。
其他人不作聲,也沒反對。
女人點點頭,客氣道:“我是裴有魚,是本次救援行動最高負責人。這是薑無厭,負責技術和維護。”
薑無厭笑眯眯:“我還是你弟弟哦……好,好,任務中無姐弟,我閉嘴。”
他舉手表示投降。
裴、薑……
這兩個都不是什麽大眾姓氏。
不過共和國一百年,越來越多的人擺脫了陳舊觀念,可以自由選擇自己的姓氏。受執政官夫婦影響,很多人都熱衷於給自己起他們的姓甚至名。
宋昱卻麵色一變:“兩位就是‘執政官係’的裴有魚、薑無厭?”
執政官係,指的是第一代執政官夫婦的後代。他們兩人並未育有兒女,卻收養了六個孩子;六個孩子長大後人人成才,又經過多年繁衍、領養、教導,這一係在各行各業都出過精英。
旁人私下就稱之為“執政官係”。
裴有魚冷冰冰道:“什麽係?慎言!本國禁止拉幫結派!”
宋昱趕快道歉,心中卻更慎重幾分。
這個國家,無論是誰……沒人想招惹這個派係。
他一緊張,就有點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裴沐卻慢吞吞插話了:“長官,我和我兄弟都是特級探險者,這裏的飛頭蠻也是我們解決的。我們想繼續前進,而且,我們還有同伴沒找到。”
宋昱嚇了一跳:小祖宗!這種大人物說的話,是你可以反駁的嗎?
他努力使眼色,眼皮子都快抽筋了。
裴沐隻當看不見。
相反,她歪在自家好兄弟身上,站沒站相,一看就是要被軍隊長官責罰的模樣。
果然,裴有魚的神色沉了下來,冷冰冰道:“是嗎?確實了不起。但如果你以為自己了不起,就可以違抗共和國的緊急命令,那就……”
就想得太美了!宋長老戰戰兢兢地在心裏幫忙補全這句話。
兩個裴對視片刻。
突然齊聲大笑起來。
裴有魚走上前,伸手和裴沐在半空碰了碰拳,又彼此緊緊握了握手。
“真是你小子幹的?厲害死你了!”裴有魚哈哈大笑,“不過這回真不行,命令說的是所有修士折返,沒有例外。以後這裏可能會重新開放,到時候我第一個通知你。”
她言談無忌,語氣雖然平常,卻天然流露出一股橫行霸道的味道。
薑無厭也笑眯眯湊上來,看看裴沐,再看看薑月章,好奇道:“你就是阿沐經常提到的大師兄薑月章?”
薑月章原本盯著那兩人交握的手,神色十分陰沉,忽聽得這麽一句,他眉眼頓時為之一輕。再看看薑無厭,他就覺得這年輕人還算不錯,長得順眼。
反而裴沐立即站直了:“說什麽呢!誰經常提到他了!他……那手下敗將,我說說自己的輝煌勝利,能不提到他嗎!”
其餘跟著下來的軍官,也紛紛上來打招呼。
看得其他人又驚又疑。
宋長老目瞪口呆:“裴道友,這,這是怎麽回事?”
裴沐指了指一群軍裝,言簡意賅:“我朋友。”
接著,她又指著書院眾人,挨著給軍官們報了一番姓名。
“……不廢話了。”裴沐收起笑鬧模樣,嚴肅起來,“有魚,無厭,我江師姐他們失蹤了,他們可有見到?”
“我得問問。一路上我們撈起來的修士還挺多的。”
裴有魚聳聳肩,打開耳麥,跟飛艇上的人說了幾句。很快,她掛斷通話,說:“是救了一些藏花書院的弟子,包括江流夏、羅晟……”
她挨著報了一番名字。
裴沐聽到江流夏的名字,就放了一多半的心。但看宋長老連連歎息,她就明白還折損了其他人。
雖然她當初與同門鬧得很不愉快,但其中也不乏曾經交好的人。修士一道,便是諸多危險和曆練,曾經故人匆匆逝去,譬如流螢飛遠。
她不免也歎了口氣。
裴有魚卻忽然出聲:“你剛剛說,鍾毓菀也在?”
突然被點名,鍾毓菀微微一顫。她怯怯抬頭,無措的眼神背後藏著無盡思量。
裴有魚擰起眉毛,上下打量她一番,漸漸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阿沐,”她笑容擴大,“過去兩年,你無償幫了我們許多忙,我答應過給你申請英雄勳章,你記不記得?”
“英雄勳章……!”
宋長老失聲喊道,語氣中充滿了羨慕。
英雄勳章,是共和國專門頒發給做出極大貢獻的特殊人才的獎章。這種勳章說是榮譽性質的,實際能帶來不少便利,比如很多地方都免費,不免費的也能獲得很大的優惠折扣,還可以出入國家保密的很多地方,參閱古代典籍、查詢曆代隱秘,等等。
許多修士都十分向往這枚勳章。
但這枚勳章很難獲得。
宋長老望著裴沐,又驚又羨慕,甚至還有點嫉妒,連胡子都快揪斷幾根:“裴道友,你,你你,你到底做了什麽,竟然能獲得英雄勳章?”
裴沐比他冷靜多了,懶懶道:“還沒獲得呢。”
裴有魚立即笑道:“但你在昆侖山中殺了這麽多飛頭蠻,如果能再把你查探到的秘辛交給國家,就也差不多了。”
裴沐一聽,立即取下劍上圖騰:“還剩一點,喏,上古圖騰,一字萬金,千萬記得給我折成功勞。要嫌不夠,後麵風神廟裏還有。”
裴有魚也不客氣,當下收了,灼灼目光又盯上了其他人。
鍾毓菀忍不住說:“那,風神廟裏的圖騰,應該算我們所有人的功勞吧?”
其他人:……
張慶瞪大了眼,心直口快:“鍾師姐,你什麽作用都沒起,做人不可以想這麽美的。”
鍾毓菀失落地垂下眼,怯生生道:“對不起,我隻是想……如果不是我們齊心協力,裴師兄也無法斬殺怪物。原來這樣不能算功勞嗎?裴師兄對不起,是我想岔了,我不知道隻有殺敵的人才有資格領功。”
……這話聽著似乎有哪裏不對?張慶困惑地看著師姐,又覺得可能自己想多了。
裴沐“慈愛”地回答:“沒關係,反正你那顆小腦袋裏裝不了多少東西,不知道很正常。”
見狀,裴有魚翻了個白眼,扭頭對弟弟說:“你要是以後變成這樣,我就把你丟進明珠宮的荷塘裏當肥料。”
薑無厭:……???我什麽都沒說???
他做出幽怨失落狀。
……別說,這樣子還真的跟鍾毓菀有點像。
裴有魚揮揮手,讓手下去風神廟裏收集圖騰,自己對裴沐道:“英雄勳章審批很快,等拿到手,你和你的直係親屬就能豁免一切國法以下的處分――你當初努力爭取這個勳章,就是為了這個吧?今後,任何人都沒資格對你動用私刑,包括……”
她睨了宋長老一眼,笑得耐人尋味:“師門,或者曾經的師門。”
宋長老眉心一跳,剛想說玷汙婦女也是國法重罪,但他為人向來識趣,立刻自己吞了這話,假裝沒聽懂。
鍾毓菀的神情有點陰沉起來。她的相貌屬於清秀幹淨的類型,還天生有些苦情,好似一朵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小白花。但一旦沉下臉,她的容貌頓時失去了楚楚可憐的風情,變得寡淡且刻薄。
裴沐慢慢皺眉:“有魚,你想說什麽,直說便好。”
裴有魚笑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我們這回申請到的物資很多,其中包括‘真言水’,隻要喝一口,再強悍的修士也得如實回答至少一個問題。”
鍾毓菀猛一抬頭,生出濃重的不安。
女軍官輕輕鬆鬆地勾勾手:“待會兒在飛艇上,當著所有人的麵,不如我們就來玩玩……真實問答的遊戲?說不定昆侖山異變,是誰的陰謀呢?無厭,之後報告物資使用情況的時候,就這麽寫,聽到沒?”
薑無厭正兒八經一敬禮,藏起那絲幸災樂禍:“是,長官!”
裴有魚盯著鍾毓菀,意味深長道:“如果拒絕,可能會視同間諜罪處理。”
鍾毓菀的臉,一瞬間白得沒有絲毫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