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公道自在人心
縣太爺又瞥了一眼崔少，將欠條抖開，隨便掃了一眼便疊起來塞進了袖子：“林姑娘，你為何要在這契約上簽下假名？”
“小女子孤身一人，怕人尋仇，從村裏出來後一直使用這假名。”林錦繡將身上的銀兩袋拿出來，“雖使用假名，但小女子並無欠債不還之心，一百兩銀子已攢了九十四兩多，今日下午湊齊最後幾兩銀子便可全部交還。”
眼見林錦繡那銀兩袋沉甸甸，而四周家徒四壁的樣子，縣太爺知道這姑娘說的是真話。
他點了點頭又看向崔少：“那崔力，既然這姑娘能夠還的起這筆錢，你為何還要逼迫她上午就把錢還了呀？”
崔少當然不能說自己是專門來搶人的，支支吾吾說不出話，隻能抬起頭不斷向著縣太爺使眼色。
眼見縣太爺不理他，崔力開口便道：“她能還個屁，她維生的燒餅店都被燒了！我就不信剩下幾兩銀子她能還的上來！”
“你怎麽知道我還不上來？”林錦繡當然嗆他，“你就這麽斷定我燒餅店被燒了絕對還不了錢？大人，這崔少的家丁在滅火之後前來挑釁，從大老遠的地方來身上居然還帶著未燃盡的紙片，小女子不僅還的上錢，還有權懷疑是崔少為了不讓我們還錢才來放的火！”
“林錦繡！你可不要汙蔑我！”崔少指著林錦繡罵道，“你憑什麽說火是我放的！”
“我隻是懷疑，我可沒說一定是你。”林錦繡偏過頭不看他。
“大人，這林錦繡絕對是想賴賬才這麽說的！大人明察！”崔少向縣太爺說。
“我想賴賬我還會攢九十多兩銀子？”林錦繡怒懟，“倒是你崔府離我店裏那麽遠，火剛滅居然就有下人來看？”
“屁話！那下人本就在這集市附近才來看看，本少都是他回來之後才知道的！”
“你的人不經你同意敢亂傳你的意思？”林錦繡回身一指跟著他的家丁們，“你們敢嗎！”
那些家丁麵麵相覷，他們是真不敢。
林錦繡盯著崔少：“所以崔少，我倒要問問你到底派你這下人來做什麽的？”
“看看你們錢攢的怎麽樣了，沒別的意思！”崔少這話幾乎是吼出來的，他已經沒了與林錦繡繼續爭吵的耐心。
“你剛才不是說你並不知情嗎？”林錦繡原本就占理，聽出崔少話裏的破綻之後馬上嗆了回去，“為什麽要大半夜來看我們攢錢狀況！”
“不半夜看難道還白天看嗎！”崔少臉上橫肉直抖，聲音都提高了八度，“白天人那麽多！能有機會燒……”
話說到一半，崔少話就斷了，眼見著說漏嘴，隻能悻悻縮了回去，咬著牙不再吭聲。
“原來真是你啊。”林錦繡停頓了幾秒鍾，滿臉的難以置信，麵向了縣太爺，“大人明察。”
縣太爺捋了捋下巴上那一撮小胡子點點頭：“看來真相水落石出了。本官做事一向公正清廉，會還你們一個公道的。”
“崔力，你當街毆打老婦，強搶民女，燒毀店鋪，還妄圖摔死幼。童，該當何罪啊？”縣太爺冷著臉怒視崔力。
“大，大人……”
崔少還想說什麽，但是縣太爺並不給他機會：“念在你崔家助本官治縣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杖責一百，當場執行！”
“大人！大人饒命啊！”崔少眼看著捕快向自己走來，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大人！大人您可是收……”
“還敢抗命？掌嘴二十！”縣太爺高聲打斷了崔少的話，他手下的捕快說掌嘴就掌嘴，啪的一聲震天響。
林錦繡冷漠地看著崔少被掌嘴。這是他應得的。
她雖然是個善人，卻不是愚善。
“至於林錦繡……”林錦繡見縣太爺的話頭轉到了她身上，低頭行禮。
“毆打他人，按理說應杖責二十。”縣太爺看著林錦繡，“但是念在你身體較弱，原因也是護子心切，就不當場執行了，下次如若再犯，一並處理。”
“謝大人。”林錦繡跪了下去，麵對著縣太爺額頭貼地。
崔少在一旁被掌得鼻血都出來了，本就肥胖的臉頰又紅又腫，看著著實像個豬頭。
“大人！”他含混不清地指著縣太爺喊，“你收了我崔家的錢還打我！小心我告訴我父親……”
這話一出，縣太爺濃眉倒豎，竟是親自上前又是一巴掌：“好你個崔家小兒，汙蔑都汙蔑到本官頭上了！給我打！”
捕快手中的戒棍伴隨著風聲呼嘯而下，緊接著就是崔少的慘叫聲響起，此起彼伏。
林錦繡站在一邊緊緊抱著孩子，並不看他。
“樂樂，你看看娘。”林錦繡心疼地看著孩子。方才她與崔少吵得痛快，而她懷裏的孩子不知是被嚇傻了還是摔壞了，連哭的聲音都很小。
林錦繡輕聲哄著樂樂，自己的眼眶也濕潤了。方才樂樂懸在空中的那一瞬間，她的心髒似乎都停止跳動了，而現在孩子還在自己懷裏好好地哭著，隻要能出聲就好，能出聲就好……
那一邊，一百杖責終究是打完了，兩個捕快拖著癱在地上眼淚鼻涕一把的崔少，竟是一下子沒有拖動，又加了兩個人才勉強抬起來，往外麵走去。
林錦繡再次向縣太爺表示感謝，然而縣太爺隻是擺擺手便走出門去。
林錦繡注意到，在縣太爺的背後出現一個玉麵書生。
那書生著一身啞綠色錦袍，柳眉桃目，長相很是柔美。
但在他抬眼的方寸之間，又是一股逼人的威嚴。
縣太爺走出門去，對那書生點頭哈腰地說了什麽，等書生點頭才叫人離開。
方才縣太爺處理崔少時，林錦繡就注意到縣太爺總是時不時就會看向他自己身後，目露忌憚。
難道便是在看這玉麵書生？這人是誰？
林錦繡好奇地看他。
或許是感受到了林錦繡的視線，那書生的目光瞥了過來，看著林錦繡的眼神中是滿滿的有趣。
他向她腰間掃了一眼，手中無字折扇一開，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便背著手轉身走人了。
這是什麽意思？林錦繡不得而知。
“所以這錢，是用不用還了？”她看著手裏的錢袋，喃喃地念著。
“林姐姐！”寧兒與李大娘方才隻是在門口對縣太爺叩頭，大氣都不敢出，待縣太爺走了二人才圍到林錦繡的身邊來。
“所以……”寧兒也發覺林錦繡並沒有將錢交給崔少，問道。
林錦繡又將錢收了起來：“等等消息吧。”
誰知這消息一等就等了三天。
在這期間，林錦繡她們早就用玉米汁完全攢夠了那剩下的六兩銀子，存在手裏也不敢亂花，生怕哪一天崔少又上門來要債。
直到林錦繡拎著空了的玉米汁桶路過衙門，看熱鬧的劉大嬸拉住她艱難擠進人群裏，她才看到，縣衙外的公告上，正是查辦崔家賭場的內容。
崔少的賭場裏有很多欠款都有問題，是賭場的人以出老千的形式強行使人欠款，所以賭場被封了，所有欠條一筆勾銷。
一筆勾銷！
林錦繡瞪大了眼睛，幾個矮身鑽出了人群，脫身出來後，也不管在人堆中擠亂了頭發，撒開腿就往店裏跑去。
……
“不用還了？”寧兒猛地站了起來，“公告上說不用還錢了？”
林錦繡看著寧兒那閃閃發亮的眼睛，笑著點了點頭。
“真的？”寧兒難以置信。
“真的。”林錦繡笑著點頭。
“我們真的不用還錢了！”寧兒的笑容如花苞開放般逐漸出現在她的臉上，“奶奶！我們不用還錢了！”
寧兒真正高興的是她和林錦繡再也不用到崔府去做奴婢，她慶幸自己重新得到了自由，也慶幸並沒有拖累林錦繡讓她與自己一起受苦受難。
“奶奶！我不用去崔府了！林姐姐也不用去崔府了！”寧兒開心地抱著樂樂來回蹦躂，李大娘忙追著她說別顛哭了孩子。
寧兒的笑容是染了淚的，這一回不是暫時的，而是真正的劫後餘生的表情。
“林姐姐！”她當然沒有忘記自己最親愛的林姐姐，在原地跳了幾下之後徑直向著林錦繡撲了過去，“謝謝林姐姐！”
林姐姐，不僅與她們患難了這麽久，而且是又一次救了她和奶奶啊。
林錦繡伸手抱著這個女孩子，心裏五味雜陳。這短短的幾天，像是過了一輩子。
“這些錢。”林錦繡將那裝著一百多兩銀子的小荷包拿出來放在手上，“這些錢用來重修店裏，再開業一定是夠的，還能剩餘很多。”
林錦繡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浸在喜悅之中，她需要向前看，這不用還錢而省下來的一大筆銀子會成為她們重新開始的資本。
昨日還在考慮若是還了銀子重新變得一貧如洗應該怎麽辦，現在可好，直接讓她們擁有了九十多兩銀子。
這可是九十多兩啊！是李大娘與寧兒這輩子都掙不到的錢。
寧兒眼睛裏水汪汪的，聽到林錦繡這樣說，睜大了眼睛問道：“重新開店？姐姐你不走了嗎？”
她本來以為林錦繡在幫助她們解決這件事之後就要走了，就像她前些日子所說，來投奔恩人的親戚。結果還沒來得及挽留與思念林姐姐，沒想到林姐姐根本就沒有考慮要走的事情？
“啊？”寧兒這一句話把林錦繡問懵了。
林錦繡還真的沒有考慮要走的問題，寧兒這樣一問，讓她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自己原來是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了嗎？
其實想來想去，若這裏真的是自己的家，有了李大娘這樣慈祥的奶奶和寧兒這樣古靈精怪還很依賴她的妹妹，似乎也挺好的。
“嗯。不走了。”林錦繡隻是略略思考了一下就做出了自己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