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大師, 別來無恙啊。”公主秋波暗遞,自覺傾城。
釋心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終於出現了裂痕,眼神錯愕地望著她。怪這飯堂混濁的空氣掩蓋住了她飧人的氣味, 他居然是走到麵前才發現她的。
公主當然有很多衷腸想跟他訴一訴, 比方那天他一掌劈得她多痛,她痛定思痛後覺得不能放過他什麽的。不過現在人多,寺內所有大小和尚都在,暫時不方便把兩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曖昧關係公諸於眾。在做人方麵, 公主還是比較厚道的, 逼良為娼的事不能幹,要幹也得釋心大師心甘情願。
他們眼神顧盼之間全是戲,邊上的圓慧追問:“大娘和釋心大師認識?”
釋心不語,重又垂下了眼。他向來高姿態,也做好了公主胡說八道誣他清白的準備,誰知並沒有。
公主說:“有過一麵之緣, 那天我的豆腐攤子被人撞翻了,是釋心大師替我扶起來的。釋心大師真是個好人啊,就是看上去瘦了點。”邊說邊往他碗裏又加了幾塊豆幹, “大師長途跋涉一定很辛苦, 多吃點兒,要是不夠, 大娘再給你添。”
公主笑眯眯, 笑出了彼此交情不一般的意味。
作為夥房打飯一線, 量多量少都是有彈性的, 全在那一抖勺之間。有時候人情往來, 連佛門淨地都不能避免,世上哪裏來絕對的公平, 要是真講公平,就沒有釋心法號不排輩,老方丈給他另立一字的事發生了。
上百雙眼睛看著,未必沒有人犯嘀咕。釋心看看堆得像小山的菜碗,這是來自夥房大媽的關愛。
公主滿目柔情,那張刻意醜化的臉慘不忍睹,但嫋嫋眼波間,仍有看得見的萬種風情。
釋心低了低頭,道一聲阿彌陀佛,端著托盤轉身尋坐處去了。公主望著那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背影,搖頭感慨:“瘦!太瘦了!”
邊上的圓覺不明白大娘對於瘦的定義到底是什麽,輪到一個真正精瘦精瘦,瘦得兩頰都凹進去的沙彌打飯時,大娘垂著眼皮,連看都沒看一眼,漠然扣了一勺豆芽,份量精準,無可指摘。
很多時候吃大鍋飯就是這樣,不要指望打飯的能多給,隻要不少給就是天大的運氣。心態平衡,皆大歡喜,飯堂吃飯才會吃得快樂。
通常夥房辦事的人,得等所有僧人都打完了飯,才輪到他們動筷子。公主的工作終於完成了,捧著自己的小碗觀望,見釋心對麵的位置正好空著,便興高采烈跑了過去。
掃掃袖子,施施然坐下,釋心沒理會她,但吃飯的動作微頓了下。
公主扒了口飯,悄聲問:“大師,見到我是不是很尷尬?”
的確很尷尬,他知道自己甩不掉她,她的陰魂不散,她的韌性,全部超出了以往他對一國公主的理解。但越接近達摩寺的時候,他覺得希望越大。他期待寺規森嚴,能攔住她前進的步伐,結果證明是他太樂觀了。
他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到她能這樣毫無障礙地出現在山門內,並且精準直擊腹地,拿起了夥房的飯勺。
他能怎麽辦?太難太難了……有時候難得他懷疑人生,他的修行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最無奈的是,還不能戳穿她。她喬裝打扮,博得了所有僧人的同情。她說他是“好人”,好人就好人吧,總比開口誣陷他,管他叫“夫君”強。
釋心吸了口氣,如果這深穩沉靜的身體是由看不見的弦絲緊拽支撐的話,剛才打飯一抬眼看見她的瞬間,就已經斷了一半。
他問出了此生最絕望的問題:“施主,你究竟想怎麽樣?”
公主無辜地說:“不想怎麽樣,找了份工作養活自己而已。”
這個人是真的有通天徹地的本事,竟然輕而易舉就打進達摩寺內部來了。他開始灰心,甚至一度覺得暗無天日,過去十餘年征戰沙場,再強大的敵人都未曾讓他這樣氣餒過,他實在點撥不了她的冥頑不靈,也度化不了這個毫無慧根的人。
她不依不饒,是不是想討個說法?他隻得放下麵子,主動向她解釋,“上次的事,並非貧僧本意。當時施主走火入魔,貧僧是不得不出此下策,傷著了施主,還請施主見諒。”
公主唔了聲,“走火入魔?”無賴地笑了笑,“沒錯,我是對釋心大師著了魔。”
釋心蹙眉,很快掃視左右,唯恐別人聽見他們的對話。但這個動作做完,他立刻就後悔了,心浮氣躁不成體統,看來是該到佛祖麵前懺悔去了。
好在他能自控,調節心態的能力也很強大,便問公主:“施主不打算回上京了嗎?”
公主坦蕩地嗯了聲,“大師,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在這夥房找到了從未有過的自信。果然人不能遊手好閑,必須通過勞作找到活著的價值。本公主覺得自己的人生變得閃閃發光,這兩天幫著淘米掃地,雖說有些辛苦,卻過得十分充實。”
釋心聽她說完,忽然覺得她入寺似乎也不是壞事。
環境可以重塑一個人的心境,過去她嬌縱跋扈,沒吃過苦,因此不屈不撓心比天高。來到達摩寺,寺裏青燈古佛,粗茶淡飯,要什麽都得親力親為,她逐漸適應這樣的日子,返璞歸真後,也許就此脫胎換骨了也不一定。
釋心道:“施主能這麽想很好,稍稍勞作,修身養性,假以時日會發現不一樣的大我。”
公主讚同地衝他眨了眨眼,“大師懂我。”
這就是她剛才忽然發掘的新戰略,強攻不得,可以智取。
一位需要受菩薩和釋心大師點化的公主,紅塵中一粒浸泡過蜜糖的沙,看似活得無憂無慮,其實內心是空虛的。和尚喜歡講小我大我,公主就陪他念念阿彌陀佛,畢竟是奔著成親過日子去的,先交交心,談談理想,當他發現達摩寺外的世界也有一個理解他的人,就不會一門心思非出家不可了。
啊,公主覺得自己真是個懂得剖析人心的小天才,她現在也是有工作有責任的,不是毫無價值的社會閑散人員了。這達摩寺裏沒有其他鑊人,人身相對安全,每天早中晚還能見釋心大師三次,顯然比在外麵追著他跑省心多了。
公主歡歡喜喜吃了塊豆幹,奇怪仔細嚼一嚼,居然嚼出了肉的味道。
她驚詫不已,拿筷子一指,壓聲問:“齋菜裏怎麽會有肉?”
釋心道:“這是素肉,初一十五民間布施的,口感像肉罷了。”
公主恍然大悟,看看,人多麽善於在夾縫中尋找活著的樂趣。出家人不能吃肉,就做出類似肉的素菜來,既不破戒又成全了齋菜的多種口味,真是一舉兩得。
公主問:“你吃素肉嗎?”
釋心以為她又要往他碗裏加菜,便說不吃。結果他話音才落,就見公主的筷子伸過來,把他碗裏的素肉夾走了,邊吃還邊說:“浪費是可恥的,我來幫你一把。”
終於這舉動引來了鄰桌僧人的側目,一個個都愕著兩眼,開始懷疑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麽淵源。
釋心無可奈何,同行的幾日,公主和他分食的次數多不勝數,彼此都已經習慣了,但在別人眼裏卻很怪誕。新來的夥房大娘竟然會從釋心大師碗裏夾菜吃,這對於知道釋心來曆的眾僧侶來說,無異於石破天驚的爆炸性發現。
公主終於也察覺不對勁了,當即將錯就錯,喋喋說:“你這孩子,這麽大了還挑嘴,素肉怎麽了,它是素菜不是肉!阿彌陀佛,別糟蹋了善男信女的一片好意……哎呀,你不吃,大娘幫你吃,看嘛,明明很好吃……”
所以這是出於長輩的勤儉持家?類似發現孩子吃不完,順理成章清理戰場?這麽一想倒也說得通,不過就是釋心大師這“孩子”年紀太大了點,大娘的關愛用在他身上,有種淡淡的違和感。
釋心的強大,強大在內心恒定,無論引來多少側目,他都能巋然不動。
公主呢,可是當著膳善全軍發表過講話的,三百人的小陣仗完全不打怵。
當局者光明磊落,別人就無話可說,她飯量小小,幾口素菜一個飯團就吃飽了。圓覺是個好孩子,見她吃得少,探身過來問:“大娘,我的素肉你要吃嗎?還有你為什麽總喜歡把飯捏成飯團?”
公主忙擺擺筷子,謝絕了他的好意。她隻和釋心大師不見外,不是和所有人不見外。別人碗裏的東西怎麽能亂吃,吃了釋心大師會不高興好嗎。
至於飯團,公主笑著說:“我小的時候不愛吃飯,我娘就把米飯捏成團,說吃多了會長得像飯團一樣白胖白胖……”
後來這個奇怪的習慣一直保留下來,反正她也不覺得麻煩。將來有朝一日,有個人願意無償給她捏飯團,她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圓覺哦了聲,證實了自己長久以來的疑惑,“果然大人的話不能盡信。”
公主一怔,扭過頭瞪著圓覺,“你這是什麽意思?諷刺我長得黑嗎?”
圓覺說沒有,趕緊悶頭扒飯。
釋心已經吃完了,都沒招呼公主“慢慢吃”,放下筷子收拾好餐盤,起身走出了飯堂。
公主也沒往心裏去,之前進夥房幫工,因為釋心大師一直不回來而懸心。現在他人在達摩寺,公主如今是四平八穩,內心充滿安全感了。
這是種很神奇的感覺,像那時候在野外風餐露宿,有他不害怕被其他鑊人襲擊。現在混跡於人堆裏,公主自覺不是那種長袖善舞的性格,有了釋心這個比她更不擅交際的人托底,她偶爾的孤獨,起碼有個人能理解。
反正很開心就對了,下半晌沒什麽要緊事,午飯過後夥房也有小沙彌打掃,她作為不收工錢的善女子,那些重體力的活兒用不著她幹。讓她幫著打飯,是硬給安排的事由,要不然沒道理在廟裏混三餐。
公主吃完了飯,愉快地到處溜達一圈消食,恰好遇見主事大和尚,忙熱絡地上前合什一拜,“大師父是大忙人,我有事想與大師父商量,竟一直沒找到機會。”
主事兩手數著菩提,笑道:“明日有法會,許多瑣事需要張羅,這兩日確實一刻也不得閑。施主找貧僧有何事啊?”
公主站在高大的梧桐樹下,枝葉間直射的日光晃眼,她稍稍避了避,一手搭起涼棚遮擋,很真誠地說:“承蒙大師父一片善心,收留信女在寺裏。這兩天我給夥房幫工,諸位大小師父也都照應我,可我吃得多幹得少,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主事很和善,雖然不明白一個黑成那樣的人為什麽還怕曬太陽,卻也主動把避陽的地方讓給了她。
“施主不必有負擔,寺廟大開方便之門,別說施主是出了力的,就是那些老弱不能行動者,我們也當伸援手。”
公主點頭不迭,“話雖這麽說,我每天隻管打飯,工作實在太輕省了。大師父知道的,我遇人不淑,閑下來就想東想西,於身體不利。所以我想,是不是能為寺裏多分擔一些,比如管理一下沙彌的住宿,大師們的禪房。冬天領被褥,夏天發涼席什麽的,也算信女為寺裏多做了一分貢獻,大師父覺得怎麽樣?”
不能打擊任何一個急於實現自我價值的人,這是主事大和尚抱定的宗旨。他想了想道:“施主若是有這個想法……恰好管理禪房的僧人要去栲栳城搞佛法交流,那貧僧暫且就不指派別人接替,先由施主代管吧!禪房平時基本沒什麽事,等於是掛個虛職。寺裏的僧侶個個都有很強的自理能力,施主隻需偶爾給他們分發些青鹽之類的物品就可以了。”
公主說好好好,“都交給我,我些許認得幾個字,記賬不成問題。”
主事頷首,順手交給她兩把鑰匙。兩間庫房裏存放著日常用品,公主在成卷的涼席間翻找,挑了兩卷最光滑,毛刺最少的往腋下一夾,便往釋心的禪房去了。
提前兩天入寺不是沒有好處的,起碼可以先探清他下榻在哪裏。釋心的住處和普通僧侶不一樣,大概礙於他身份的緣故吧,也或者方丈對他是否能夠長久出家存疑,並沒有給他安排大通鋪,而是在柿子林盡頭,專僻了間禪房給他。
公主走在青磚鋪就的小路上,小路蜿蜒很有情調。那間青瓦禪房離後山不遠,處在地勢稍高的位置,一段直道一段台階。現在是初夏,如果到了深秋樹葉落盡,紅柿子掛滿枝頭的時候,應當是另一幅古拙的風景畫。
公主站在台階上四下望望,沉醉於這沒有天敵的青山綠水。正身心自在的時候,眼梢瞥見釋心從禪房裏出來,一手拿著書,一手撚著菩提,看見她出現,分明往後退了一步。
嘖,這麽害怕幹什麽!公主堆了個笑臉,滿含詩意地說:“這裏景致真好,本公主忍不住暢享,將來柿子成熟的時候,我們在樹下搭個桌子,抬頭一口柿子,低頭一口螃蟹,那日子,必定像神仙過的一樣。”
沒有生活常識的人,連發言都是如此五毒俱全。
釋心說:“柿子和螃蟹不能一起吃,吃了會鬧肚子。”
公主聽了,滿臉納罕。她的身體天生能融合一些古怪的東西,以前並不知道自己有這項異能,等到了天歲,莫名其妙中了幾回毒,卻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她才想起小時候吃東西真的毫無忌諱。
“柿子和螃蟹不能一起吃,原來是真的啊。”她喃喃自語,“我那時候還以為綽綽騙我呢,因為我吃過,並沒有鬧肚子。”
釋心倒有些憐憫她,“以後多聽人勸吧,犯衝的東西少吃,吃多了對腦子不好。”
犯衝的東西吃多了,不是應該對腸胃不好嗎,為什麽影響的是腦子?
公主本來挺感動,以為釋心大師終於想起關心她了,結果聽到這裏就有點不高興,嬌嗔道:“我雖然耿直了點,但我也不傻,大師借機內涵我,別以為我聽不出來。”
釋心不置可否,算是默認了。
山林間有風吹來,初夏的季節仿佛未到達這裏,氣候的轉變,隻有草木知道。
天氣很好,半山以上日光大盛,半山以下山色濃得像墨一樣。釋心大師白衣翩翩,風吹過他胸前的佛珠,那木色紋理間掀起淡淡的檀香味,這樣出塵的人,如果蓄上發,定會有名士般的風流蘊藉。
公主抱著欣賞的態度望著他,他大概是察覺了,整了整袖子問:“施主來我禪房,有何貴幹?”
公主經他一提點才想起來,忙示意他看腋下草席,討好地說:“我給你鋪床來了。大師不知道,我雖然貴為公主,但自小的願望是當個賢妻良母。你看我已經進了夥房,可以照顧你吃,剛才主事大師父又把管理僧侶住宿的重任交給了我,以後我還可以照顧你住。人間瑣事一半由我負責,你看我們多有緣。”
公主笑得爽朗,夥房大娘又兼禪房管理員,果然技多不壓身。人一旦有了底氣,腰就挺得直,進他禪房看一看是職責所在。公主邁進門檻後,四下打量了一番,這禪房不大,布置得清爽簡潔,東側有打坐的蒲團,西側是床榻,條件看上去很艱苦,但出家人講究的就是簡樸。
公主很慶幸,好在現在天暖和,鋪草席比鋪褥子簡單多了,於是擺開陣勢準備大展身手。
誰知剛想動手,草席就被他接了過去,釋心說:“不必勞煩施主,貧僧自己來。”但是麵對兩條草席,他又有些彷徨。
公主見他遲疑,很好心地告知他:“另一條是給我自己準備的。”
從古至今大概從來沒有過自備寢具的公主,明明身份高貴,卻又如此卑微。公主在和釋心大師打交道的過程中,漸漸找到了適合相處的方法,那就是裝可憐。出家人有個共性,無條件同情弱小,總想用自己博愛的胸襟感化一切妖魔鬼怪。如今這妖魔鬼怪變得可憐又無助,釋心大師是不是應該割肉喂鷹,意思一下?
“我……”公主開始醞釀情緒,“我六歲沒有母親,一個從小沒有母愛的孩子,內心傷痕累累,就算錦衣玉食也無法彌補這些缺憾。沒有母愛的人生是不完整的,造成我膽小怕黑,不敢一個人睡,隻有在大師身邊,我才能感到一絲絲的安慰。我聽說大師的母親也去得早,所以你十四歲便率領軍隊南征北戰,其實你也缺愛,我懂。”公主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沒關係,我們可以給彼此安慰,寒冷的黑夜裏互相取暖。大師,何不解開你的心結,敞開你的心房?雖然你是鑊人,我是飧人,也不妨礙我們和平相處,愛上對方……”
到最後竟有點害羞,其實“愛”這個字眼,說出來比做出來更需要勇氣。
公主含情脈脈瞥了眼釋心,誰知他表情空洞,隻道:“施主不必多言,帶上你的草席,回去吧。”
奇怪,他居然一點都沒被感動嗎?公主傻眼,“你念佛念出了鐵石心腸?”
不過想想也是,哪有和尚會光明正大讓女人住進自己的禪房,她本來也是碰碰運氣,心裏知道希望不大,因此被拒絕也不覺得有什麽難堪。
一計不成,她又生了一計,“草席還是留下吧,我有空的時候過來睡個午覺也行啊。還有我這臉……”公主摘下痦子,吹了吹那根黑毛,“一天七八個時辰帶妝,臉也受不了,你得容我偶爾到你這裏卸個妝,等準備晚飯的時候再打扮上。”
釋心很想問她憑什麽,但摘下痦子那塊露出了皮膚本來的顏色,對比周圍黑得發亮的,這塊簡直像白癜風一樣。
這人為達到目的,真是不擇手段。釋心別開了臉,“柿子林雖然鮮少有人來,施主在也萬分不便。貧僧的心意已經和你說過多次了,請施主不要再難為自己了。”
公主笑眯眯的,把痦子又粘了回去,“我也說過很多次了,本公主沒得選。以後不要再說這話了,我聽了會不高興,不高興起來誰也哄不好,我脾氣很大,連我自己都怕。”
釋心大師果然沉默了,看來是被她鎮唬住了。公主有時候很慶幸自己的身份,因為這個頭銜,她所有的蠻不講理都可以合理化。
見他不表示反對,公主就很高興,望望禪房外的青山,舒坦地伸了個懶腰,“忙了半天都沒顧上喝水,好渴……”
說著轉身去夠桌上的茶壺,不料那麽湊巧,釋心大師的手也探過來。公主知道,他是聽見她的自言自語,打算給她倒水吧!
看看這手,骨相清秀,指尖潔淨帶著禁欲的氣息,眼看要和她碰上了,微頓了下,試圖折返。公主這回動作比腦子快,想都沒想就握了上去,這一握,心頭頓時大跳,和以前死皮賴臉的廝磨不一樣,居然握出了一種情竇初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