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 金牌之牆
先前見婁千杉沒在涼台,君黎已經覺出有些不對。很顯然,她的動作有些太快了,就像是什麽都事先知道了一般。不過想到張弓長和沈鳳鳴在一起,他也不那麽擔心,何況他更關心的是秋葵,她在客棧,他自然也便按兵不動。
直到夜晚秋葵離開客棧,他才悄悄跟出,可惜他隻跟了一半,就撞見了刺刺。
刺刺是從西城門踉踉蹌蹌地跑進來的。她見到君黎的第一句話,便是“大哥和二哥被人抓走了”。
君黎大驚。
莫非婁千杉不是因為沈鳳鳴才消失,是因為程平和無意?
“不是。”刺刺的答案很肯定。不是。
但她的答案更讓人悚然。依照她的描述,君黎幾乎可以肯定,捉走程平和無意的人,正是張弓長。這個結果,更糟糕。
既然程平和無意落在張弓長手裏,君黎推測兩人會暫時被關在黑竹會總舵。他原想立時便與刺刺去黑竹會看看,但刺刺卻攔下了他。
“我逃出來,便是想找你幫忙帶個信,卻不是叫你去冒險的。”她說。“你能否回去一趟徽州,去青龍穀,把這事告訴我爹,讓他快點想想對策,務必在大哥和二哥被送到臨安之前,截下他們?這裏一路我來跟,給你們留下暗記。”
但君黎當然不答應她獨自回去險境,想了一想,決意先帶她來找沈鳳鳴。
——張弓長的行動,沈鳳鳴會完全不知情嗎?
與沈鳳鳴將兩邊發生的事情一合,三人頓時陷入沉默。
“就是說,是婁千杉和張弓長碰過麵,交換過消息了。”刺刺道。“張弓長把沈公子的消息告訴婁千杉,婁千杉把我們的消息告訴了張弓長。”
“想來隻能如此。”沈鳳鳴道。“他想殺我,卻不想自己動手;他也想占住捉拿兩位公子的功勞,所以找了婁千杉,來做這場接應。”
“你真的全不知情?”君黎問。
“笑話,我若不是運氣好,就死在婁千杉手下了,還知情?”
“如今這情況就更糟了。”君黎道。“原本想找你幫忙,明日去金牌之牆,趁空能把他們兩人放了——但你若自身都難保……”
沈鳳鳴卻皺眉。“我就算沒碰上這檔子事情,明日也不會幫你的。那兩個小子跟我非親非故的,救他們?我不是自找麻煩麽。”
“但現在你就更該幫忙了吧。”刺刺插話道。“你那個大哥張弓長都要殺你,你難道還要幫他嗎?不如幫我們啊,你也別給黑竹會賣命了,我們一起去把人救出來,然後你跟我去青龍教,到了青龍穀,就不用怕張弓長要對你怎樣了!”
沈鳳鳴卻忍不住一笑:“小妹妹,謝謝你的好意了,不過我暫時還沒離開黑竹會的打算。”
“你的意思,你要繼續給那個想害死你的人賣命?”
“這事情說到底,還是猜測,我……還不想就這麽放棄。”沈鳳鳴道。“退一萬步講,就算婁千杉真是他派來的,我既然沒死,明日就還該是我的金牌之儀,這麵子上的事情,料他也不敢不做——那兩位公子的事情嘛,眼下看來,恕我愛莫能助。”
“那你能帶我進去嗎,進黑竹會總舵,金牌之牆那裏。”刺刺道。“不要你救人了,你帶我進去,總可以吧?”
“你以什麽身份進去?這次來淮陽是我跟大哥兩個人一路同來,可沒有跟班,除了一個恐怕今晚就已在了的刻字匠人,也不會有別的參加儀式的人。而且這總舵之中,機關重重,連我許久沒來,都有點不確定裏麵如今是什麽情形,就算讓你進去,你也寸步難行。”
刺刺還待說什麽,君黎將她一攔,道:“立場的事情,不好強求。反正我也曉得金牌之牆的所在了,我們自己去就好。”
他說著站起來:“事不宜遲,我們先走。”
“喂!”沈鳳鳴忙也站起來。“你不是當真的吧?現在就要去?”
“你既然不幫忙,什麽時候去也不關你的事啊。”
“你……你可別逼我。”沈鳳鳴咬牙道。
“逼你什麽?”
沈鳳鳴顯得沒有辦法地道:“你們又不曉得裏麵機關,去了還不是死路一條!但我如今——唉,我如今自己的麻煩還沒空一一理順,你又給我招新的麻煩,我若幫了你,我明日的金牌之儀還怎麽弄?要不這樣,你們等到明日——等我金牌之儀之後,再帶你們進去,行不行?我可算退到頭了。”
卻不料君黎看也沒看他,隻冷哼了一聲道:“不用了。”一拉刺刺向外便走。
沈鳳鳴無奈出手,抓向他後領。斜地裏刺刺手上白光一現,橫劍一削,沈鳳鳴忙縮手,恨道:“不識好歹!”
“你才不識好歹。”刺刺說了一句,見君黎已經去了門外,便收劍也跟了出去,追上了他,走了兩步,見身後沒動靜,方低低道:“君黎哥,他根本不受你激啊。”
君黎向她看了眼,沒說話。刺刺又道:“其實,他本就跟我們是敵非友,現在又一心要做他的金牌殺手,怎會來幫我們。還是照原來的計劃吧,我去金牌之牆,你幫忙趕一趟青龍穀,行麽?”
“青龍穀那裏,找人快馬送信就行。”君黎仍是快步走著道。“我與你同去金牌之牆。”
“可是……”
“沒什麽可是不可是!”君黎轉回來瞪了她一眼。“你兩個哥哥已經被他捉了,你想把自己也搭進去?”
刺刺隻嘟囔道:“我是怕把你搭進去……”
匆匆將信托了驛站,兩人出了西門。這夜無星無月,天色漆黑一片,若非習過目力,根本伸手不見五指。刺刺總記得君黎武藝比起自己都是遠遠不及,擔心他在這黑暗之中萬一有甚閃失,不由伸掌,悄悄將他手拉住;君黎卻隻道是她辨不清路,並不言語,隻反手將她握緊。
黑竹會總舵在陳州西南麵山穀之中,穿過兩個村落再行數裏便至。還未到穀口,山風已至,比之平地,尤其地呼嘯連連,喑嗚之聲猶如鬼哭,時不時風向亂轉,從山縫中嚎叫嚇人。
刺刺雖然從來膽大,但這樣夜晚終究是有點怕,這下是真的緊緊抓住了君黎。君黎自也意識到了,便道:“怕麽?若讓你一個人來啊,你要怎麽辦?”
刺刺卻搖頭。“怕歸怕,可是我還是要來啊。有你在雖然能壯壯膽,可是一想到等下有什麽事還要保護你,我才頭大呢。”
君黎就笑道:“我不用你保護。”
“哼,不用才怪。”
說話間風聲又變,君黎隻覺大風中忽有什麽動靜正隨風而至,不覺一停步,“有人!”
刺刺也聽見正有股風聲從頭頂越過,正要拔劍,隻聽麵前之人喟然開口道:“算我敗給你,你們也別亂闖了,跟我走吧。”
她才看清這個身影正是沈鳳鳴,心頭一喜,抬眼看君黎,隻見他嘴角噙笑:“看來咱們交情還可以。”
“行了,我曉得你是故意的。”沈鳳鳴不屑道。“先說好,若這次害我金牌拿不到手,我要找青龍教拿點好處。”
刺刺已笑道:“我都說啦,你跟我去青龍教啊,我讓爹跟教主叔叔去說說,讓他多給你發幾個金牌子好了。”
沈鳳鳴隻是“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