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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姒(三)

  幽暗河流之上,金色時川奔湧,一艘巍峨巨舟正逆流而上,船邊紅燈高掛,映照血色無常。


  一襲紅衣立於船頭,眺望遠方,也不知眸中看到了時光長河的哪處。


  “聖母,酆城傳來密訊,在那位大人離去後,幾家勢力不太安分,特別是幽篁庭與淵心宗,已經因為爭那十二陰階秘渡,大打出手。


  另外幾家也暗中推波助瀾,想要渾水摸魚。


  是否派些傀魔鎮壓局勢?”


  說話之音乃一女子,細如蚊聲,自幽暗中傳來,卻始終見不得其身形。


  “無妨,讓他們鬧騰去吧。失去了他的鎮壓,以我的實力未必能徹底降得住這六大勢力,不妨先放開管轄。”紅衣豔麗,無光當麵。


  陰影中沉默許久,方才遲疑道:“那位大人鎮壓酆城,以他的實力,竟然也會留下殘留秘渡。”


  無當笑了笑,寬慰道:“任憑是何等修為,也有難渡的劫,酆城自古以來稱作幽都,自然是鎮壓大道之源。


  或許是他另有深意,留作後手。


  或許,連他都感到棘手,隻能短暫封禁,而不能解決。”


  女子驚訝不已:“怎麽可能,他可是……”


  無當擺了擺手:“既然脫離吾教,自然不必多提。有過一次失落,如何不能再有第二次。


  若幽冥真那麽淺薄,為何我等還困在此處?”


  這倒是問住了女子,她自然清楚困在幽冥的是些什麽人,哪個不是曾經的仙中翹楚,神中龍鳳,卻插翅難飛,隻能靜待無量來襲,默默消亡。


  見對方有些沉寂,無當提起船邊紅燈,內裏似乎一枚古玉閃耀,流光之間整艘船都紅豔起來。


  “不用太過擔憂,吾掌幽都之令,即使盡是桀驁不馴之輩,也要依循我的規矩,否則酆城不容它。


  此番放縱,乃是有意而為,我們放心行路即可。”


  巨舟依舊勻速而行,不曾加快一分,在雙河之間越飄越遠。


  ……


  幽篁庭內,荒的身影逐漸淡然,再回首已是山樓之中,望著滿山的青蔥,不由地讓他回憶起了洪荒之地。


  可惜,幽冥若真的如此好,他們又何必想著回歸呢?

  即使未動用金蟬目,荒也能想得到山林之間的白骨森然,或是屍軀如山。蟲鳴是否乃遊魂飄蕩,山竹是否乃僵殼雕刻,對於幽冥之靈或許不重要,但在他眼中,容不得瑕疵。


  依稀能見到遠處燈火飄渺,幾位歌姬飄飄起霧,隨著曲調舒展優雅身姿,極為惹眼。


  還有些客人拍手叫好,聲色犬馬,樂不思蜀。


  “不是說兩家衝突,暫不接客麽?”荒見掌燈使將他帶到此處,不由生起些許疑惑。


  “不接的自然是普通客人。像他們,像你,自然不在此列。


  淵心宗有隱藏在宗內的人,我們何嚐沒有埋在它心髒裏的釘子?你這趟三足古桑之行,還需要用到此人。”


  荒走入廳內,見一黑衣男子坐在椅上觀舞,奇怪的是他沒有睜眼,卻搖頭晃腦,好似在細細品味。


  其實若用神魂觀之,自然也可窺得情景。但不知為何,荒直覺下對方就是在‘看’這出歌舞,而且看得清清楚楚,甚至纖毫未漏。


  一群美貌歌姬,在他眼中,不僅衣衫全無,甚至肉體都消失一空,有的隻是跳動的魂靈,演奏出絕妙的舞蹈。


  荒沒有動,也沒有多言。


  這點時間他等的起,倒不是因為對方實力高超,而是眼前景象有些詭異,恐怕牽扯不小。


  約莫一炷香過後,歌舞方畢。


  幾位歌姬長袖一擺,向中央靠攏,而那男子忽地爬了過去。沒錯,是手足並用的爬了過去,拜倒在地,真正成了裙下之臣。


  口中嗚咽著:“求求女菩薩,求求……”


  舞裙中間忽地升起一陣氤氳,銀鈴般地笑聲響起:“你想見我也成,須得幫這小哥進入那地界。”


  聽到此話,那人似乎清醒些許,麵容有些掙紮,可聞著身旁幽香,再次陷入迷醉:“您說什麽都可,都可!”


  “哈哈哈哈!很好,辦成了再來便是。”


  說罷,眼前舞女齊齊散開,哪還有什麽妙女歌姬,不過幾具白骨在破爛麻袋間凸顯。而那男子的身影也消失於無,仿若一場夢境。


  但荒知曉這並非虛假,那說話之人他印象深刻,正是之前路過一山,見到的歡喜女菩薩。


  至於座椅之上的男子,他不認識,可神魂中癲狂而執拗地氣息撲麵而至,想必就是淵心宗的某位仙人。


  “你可知堂堂欲念之仙,緣何像狗一樣趴在地上,祈求布施?”掌燈使的聲音忽地飄來。


  這次倒也沒打啞謎,自問自答道:“他名叫風息,乃淵心宗長老,深修道化之劫。平生好勝爭強,喜怒無常,最喜奴役他人道心,化作己筏。


  幽冥之地,作惡多了亦不會有天罰。可道化之術用多了,卻有同滅之禍。於是某一天,他竟然發現自己渴望被奴役,期待某個能攻破自身心智的弱者,來指使他,操縱他。


  偏偏操縱的這個人,有了欲念,拜倒於歡喜裙下,於是鬼仙長老,像是貨物般被拋給了我們。”


  語氣中充斥著輕蔑與不屑,卻也有些警示。道化之劫,這已是荒多次聽聞的災禍,縱使鬼仙一流,也不能免俗,淪為棋子。


  掌燈使講的輕鬆,可其中曲折恐怕繁複不止。道化之劫的危害風息不可能不知曉,所謂奴役他的人,也許就是化劫的手段。至於這關鍵手段如何淪為幽篁庭棋子,其中波詭雲譎一言難盡。


  而且指使之人分明是之前的佛堂女子,根據進入幽篁時的遭遇,或許還和掌燈使有些不睦,卻也允許對方常駐。如今看來,兩者之間的關係怕是糾葛不淺。


  幽篁庭的秘密或許還不止於此,一家盤踞千萬載的幽都之宮,在某種程度上恐怕隻比少陽稍遜一籌。


  搖了搖頭,荒不再多思。自己本就是一個真我境的修士,接觸的卻都是鬼仙一流,實在難以揣測。


  來此地,很簡單的目標,就是前往暘穀續命,謀得仙法。


  至於封神舊事,酆城糾葛,暫時都是外話。


  過不去虛空劫這道坎,一切都是虛妄。


  至於幽篁庭的手段,善惡如何,卑劣如何,他也管不著。若真說之前心中隱憂,便是銀。如今得知其身世,雖然仍有懷疑,可也隻能暫且放下。


  姒也罷,銀也罷,萬念皆在成敗後。


  心間燈火微躍,一絲熟悉的氣息流轉周身,於幽冥之地不可能出現的神煞,逐漸在體內複蘇。


  “入口好了!”


  輕飄飄地一語,在剛剛那堆白骨之中,忽地出現一道陰暗大門,其上黯淡血跡,木頭破舊不堪。


  但荒望去,心間卻越發火熱。澎湃地至陽在不停湧動,一身白骨甚至燃燒起來,將黑夜照的通紅。


  漸漸地,身影化作三足金烏,大日金烏體不斷重現,破滅,於生滅之中反複。就算他的六翼輪回身,也經受不住這般折騰。


  因此他迅速跨入門內,生死成敗,在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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