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雙河匯聚
古來冥河,有舟橫渡,運輸那些前塵已了,往事堪休的魂魄。若還糾纏於孽,有情未還,世俗之念越重,船便越沉,冥河往內滲水,直到翻覆。
及至如今,早已不知埋葬多少孤魂,徹底厘清過往,不再有恩怨情仇。
可惜講這話的是個光禿禿地骷髏頭,若是一身布衣,背手瞭望冥河,感慨一番,還真有那麽些看盡滄桑之意。
“喂,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我說的。”
花主梳攏頭發,銀同樣跟著照貓畫虎,卻不得其意。自從那日銀化作一女童,便再無回轉身形。荒沒有多說,花主自然不會細問,卻調笑幾句:“如今還真有些資本呢,說不定某些家夥就好這一口。”
別說,銀這容顏標準地蘿莉臉,白衣勝雪,棕發肆意,連往常不太熟練的賣萌撒嬌都進步極快。若非身形太小,便是一絕代佳人,如今也算個美人胚子,不過能否長大是個問題。
“該這般整理!”花主上前,親自為小狐狸梳攏頭發,妙手生花,不過須臾便將亂蓬蓬地發型規整的極優雅。還從寶袋中取出幾枚蝴蝶花飾,插在其上,頓時更顯秀美。
“呐,這樣子好看多了,若去那人間,必定能迷倒一大群臭男人!”說著,眼睛還若有若無地飄像荒的位置。
可惜,某位修者盤膝打坐,絲毫沒有動靜。
倒是銀看了眼身旁花主,嗅到她那清淡脂粉氣,一時竟也不那麽厭了。
“哎,女人啊,別管什麽仙子神女,都一個樣!”被無視已久的罪骨,骷髏頭中魂火暗淡不已,一副了無生趣地模樣,十分沮喪。
“你講些捕風捉影地傳言有何用處,還有說幽冥隻是一處法寶,我等魂靈被困於此,轉生不過虛妄。
否則那些大人物為何費盡心機,妄圖回轉洪荒。”花主見他喋喋不休,不由出言嘲諷。
也是,若真了解幽冥之秘,還會淪落到此番境地?凡十三陵下,皆有傳聞,至於真真假假,誰又能說得準。
“這冥河泛舟,枯燥乏味,不說些奇聞異趣,如何解悶。況且重回生靈,不是我等最為渴望之事。莫非你兩沒有此念?”
罪骨之話倒是真情流露,幽冥之劫,永不休止。從來沒有誰能永久苟活,擔驚受怕卻又無可奈何,畢竟修劫便是這般。可若沒些術法傍身,更是早已沉河。故而進退維穀。
“我,我嗎?不清楚,早已忘了生前之事,何必掛念。”花主回想一番,記憶模糊不堪,搖了搖頭便不說話。
“若是能去人間一觀,我必定要吃好喝好,還要住大房子!”銀倒是豁達,滿臉憧憬,隻是在雞腿之上,多了房屋。
“如今人間,怕是未必有這般清淨。”荒睜開眼,突然插話。
這番論斷,讓在場眾人都吃了一驚。
可很快,罪骨搖了搖頭,歎道:“也是,十三陵日漸繁盛,可見地上之魂枉死者眾,如今更是幽都密令,天地不太平。”
“興也罷,亡也罷,我們這些孤魂野鬼,不過想著提升些修為,保護自我,乾坤大事又如何摻得了手。
能夠一路平安行至酆城,便已是幸運。”花主倒是看得開,卻也實在。
百黑將過,孟渡航行日漸平穩。竊臧支配主位,奎封值副位,躍八丈久待屋中,未見人影。
巨舟之上竟然擁有難得一見的安寧,以至於這般望河興歎,成了枯燥旅程的調劑。
可就在言語間,平淡再起波瀾。
忽天地一震,永久漆暗的冥河竟然在前方泛起光亮。
金色無垠,自九天垂落,浩蕩如山崩海嘯,奔湧而至。光河自虛無中衝出,竟然將幽暗冥河生生抬了起來。
無數光澤蔓延而出,時而生生不息枯木逢春,時而腐朽衰敗萬籟皆寂。此河之間浮光掠影,一幅幅畫卷彎曲重疊,難見上下四方,卻似有一根細線勾勒萬物,將雜亂無章的故事連成一片。
有那蠻荒時代赤陽籠罩,大地幹涸毫無生命;有那天際雲端群獸嘶鳴,龍吟鳳吼諸天碎裂;有那不世巨人跋山涉水,勢要追逐光明……
圖卷之意如過眼雲煙,夢幻泡影,隻觀一幕便稍縱即逝,無論如何挽留都抓不到分毫。
“時川!怎麽偏偏這個時候?”竊臧第一時間便現身船首,凝重之色將其身形都徹底實化,“時川與冥河交匯,萬萬不可留在船上,我們尋一島嶼靠岸,暫時避讓。”
話音未落,金色時川鋪灑而下,如那水底暗泉洶湧流過。反倒是冥河被托起,如奔流在九天之上的黑水,朝天際咆哮。
“嘎吱!”
孟渡發出巨響,刹那間夢幻重影,便覺身體不由自主傾斜。隻見巨舟橫在空中,如那磁鐵吸石牢牢抓住冥河,橫行而過。在其側麵以下,便是無窮無盡地時川。
有些許船木掉落金河,瞬間便腐朽成灰,再難尋往日模樣。其中便有剛剛插在銀頭頂的花飾,盛開、枯萎、化泥,不過幾息便曆經春秋,再無生機。
荒等人雖然側著身子,卻牢牢抓在孟渡木杆之上,或是用劫煞平衡己身。
幾滴金水飛濺而上,落在木樁之上,卻沒甚變化。荒同樣沾染些許,隻感覺時而燥熱、時而陰冷,卻不像是往常觸水那般濕潤,空蕩蕩地無任何留存。
若是細細感悟,方知手臂毛發微長,皮膚斑點生屑,運功一震便驅散於無。可這不過時川滴水,若是波濤將至,若是身潛河底,又會如何?恐怕一息白頭,白骨化塵。
魂韁吊著的屍軀,最先被金色水花飛濺,就連長存於冥河中的怪異,也難抵時光衝刷。凡是沾染之處,倒不會腐朽化虛,反倒是生骨肉,重新煥發生機,可頓時那魂韁繩子便鬆開,墜入無盡光影之中。
奎封同樣出現,輔助竊臧操縱孟渡,行舟速度極快,河岸邊的亂石瞬息間便拋在身後。可無論船開的多麽快,也快不過時間,金色河水猛漲,眼看就要淹沒至冥河之上。
就在此刻,遠方一座巨島浮現,飄渺朦朧,雲遮霧繞,黑暗間也看不清具體情形。
更奇特的是,其立於時川與冥河之間,未曾沉淪。可遠遠看去,迷霧之間似乎隱藏著某些東西,難言地壓抑。
雖然都知道此島古怪,可此時此刻,也由不得他們猶豫了。
“時川蔓延,得避開此段。
走,登島!”作為孟渡支配者,竊臧最先離船,連他都不敢逗留,便知船上時川衝刷之險。
荒抱著銀,與花主、罪骨緊隨其後,奎封與袁洪同樣離去。就連久違的躍八丈房內,都冒出一股衝天氣勢,落在島中,零零落落還有些婢女仆人,匆忙奔散。
荒警惕地盯著躍八丈一行人,絲毫不敢放鬆。幽冥島嶼混沌不堪,縱使我劫亦不能算,最是遮掩天機。
換句話說,在這裏正是解決矛盾的好時機。豈不見慶宗登島便再無聲響,雖然為得是避開時川侵擾,可對於他們來說,更大的危機或許堪堪降臨。
“小心點!跟著我。”荒低聲言語,頓時眾人心中一凜。
遠處袁洪似乎看了他們一眼,便漸隱於霧中。
金色長河徹底沒了上來,及至船艙,半個孟渡沉於時川,卻沒有完全淹沒,漂浮在雙河之中,靜謐無比。
在所有人都未注視的一處,忽地飄起一雙腳,本來白骨嶙峋,於金河走至岸邊,卻逆轉地生出血肉,甚至穿戴上一雙布鞋。接著,腿、手依次攀爬而出,皆血絲浮現,附著鎧甲。
散落軀幹卻好似被操控的零件,靈活地踏入島內,跟著那淺淺腳印而去。
隻留冥河邊緣,魂韁吊著的一顆傀儡頭骨,若看一半容貌,劍眉星目、氣質無雙,可另一半枯骨空蕩,恐怖異常。
鮮紅獨眼,凝視著霧島,說不出地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