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幽途
三黑之期,白駒過隙。
花主屋內夜夜笙歌,始終有侍女進進出出。進時生龍活虎,出時則精疲力竭,像是打蔫的花朵,連翻眼皮都嫌累。
或許是摸準了小骷髏的某些心緒,之前侍奉的男侍都已不見,隻招女子入內。
其實對於修行魂欲者,春夢了無痕,況且這些鬼怪魂魄,雌雄又有何妨。故而棕婉此等做法,不過是給某人看。
畢竟,這人古怪得很,似乎與往常柳河陵的那些家夥,有些不同。若硬要總結,或許是久違的人性罷!
“今日啟程!那貴公子在河渡口等我們。”棕婉略顯慵懶的聲音自一旁傳來,披著一身鮮花製成的寶衣,色彩濃鬱卻不豔俗,反倒比之前那輕紗籠體保守得多了,倒有些像最初在陵市門前那般。
“血蟬蟬蛻,夢隱之末,蝶幻粉,兩滴濁血。至於那陰陽骨,柳河應該是沒有。”棕婉將一朵花瓣放在荒得手心,內中另含芥子。
荒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其實真正用到的材料,乃蟬蛻,濁血,陰陽骨。可目前最為基礎的異魂缺失,倒是沒有辦法修煉金蟬脫殼。
花主與時常伴其左右的女子交談許久,想必是安頓春暖閣之事,此閣無法挪身,便隻能交予信任之人,這幾日估計早已安頓周全,隻是仍舊吩咐幾句。
若是在酆城混不下去,是否還能回這柳河陵,她不知道,或許也不想知道。修行之路,特別是仙凡天塹,有進無退。
兩人坐在那鮮花轎上,銀不停地在其上跳動張望,倒是新奇感十足,硬是與她眼中的壞女人問詢許久,連過往‘仇恨’都暫放一邊了。
不過片刻,轎子便抬至河渡邊,幾人下了轎子,還未見那酆城來使,便靜立等待。
漆黑河麵,無聲無息。其實柳河陵得名,便是此乃冥河支流,分叉至此,至於那陵嘛,淵霧來襲之際已能窺出一二。
在此河上,隱約有薄霧籠罩,極為冰寒,卻沒有淵霧那般猛烈,若是凡俗沾染怕是要傷寒數年,縱然陰性鬼怪,積累多了也不免凍成冰雕。
霧間來來往往,竟然有幾條小舟飄蕩,多數卻是空無一人,隨波逐流。隻有偶爾一條小舟,上麵載有船夫,黑色蓑衣遮掩全身,扶著一根長杆,擺渡而行。
這類小舟製作很是奇特,船艙極淺,甚至可以說是木板向下壓了壓,便製成的船。可偏偏是這般普通小舟,卻飄蕩在以吞噬魂靈為祭的冥河之上,不論柳河已經多麽稀薄,可終究是支流之一。
回想起當初蘇醒,同樣在河邊小舟,莫非冥河載木貪魂?
拉過一隻破舊小船,手指輕輕撫上,卻絲毫沒有察覺出有何不同。稍一用力,便將其捏成齏粉,與那尋常木屑又有什麽區別。
見荒這般行事,棕婉微微靠過身來,言道:“這些木舟所用材料皆為醒魂木,是唯一能飄蕩在冥河之上的材料。
至於那些船夫,我們稱其為柳河撈屍鬼,神秘的很,從不上岸。隻是擺渡在冥河之上,有時會送些小舟過來,有時會收些沉船回去。”
瞥了一眼愈發濃鬱的霧氣,棕婉更加壓低聲音:“有時,會打撈些奇怪的東西上來,卻往往帶來不詳。
譬如之前的柳河大火,源頭便是出自此地!”
荒倒是驚奇片刻,竟然有如此神秘的家夥,能夠令這些鬼怪都忌諱不已。須知在世人眼中,它們已經是死魂之靈,又有何懼。
若能讓它們都產生畏懼,幽冥也隻有一種,那便是劫難!真真切切地劫。
若是劫數本源,自然萬靈懼怕。可思索許久,也沒將對方與劫難對上名號。
深深望了眼消失在濃霧中的撈屍鬼,荒問道:“之前的盛大煙火,可有結果?”
隻見棕婉搖了搖頭,言道:“說來奇怪,此次大火來的莫名其妙,好似從天而降,無中生有。想必那位大人也有所查探,可幾日來沒傳出任何消息,不知進度如何。”
棕婉之前提到酆城使者是恰巧遇到,那估計對方也不甚上心,不過畢竟鬼仙之境,若真查或許能查出些什麽。
但這等地方,隔段時日損些許魂靈,又能如何。就拿瘟家五鬼之禍來說,豈不是堪比天災?可若它們闖過三絕,怕是無人能奈何。
“來了!”
隻見遠方轎子降下,那貴公子的奴仆先行開道。
不知何時,河邊竟然已經停靠一艘巍峨巨舟,龍骨剽悍,高約數十丈,長三十餘丈。光是看外型,撲麵而來的荒涼與古樸,好似從上古年間穿梭而回。
那船邊掛著無數貝殼,每隔幾丈便有一條沾染血跡的繩索,也不知是何用處。而在船頭,竟放置一座巨爐,內裏幽火燃燒,熊熊烈焰,卻傳來無盡冰寒之感。
可當它停泊在河邊,又好似燈塔一般,驅散迷霧,隱隱給人以指引之覺。
四位轎夫輕輕彎腰,再現身時已是巨船之頭。那位淵心宗的貴公子在仆人服侍下來到船邊,俯視著河邊還未登舟的三人。
而在此刻,似乎發生了些許不快,貴公子微微皺眉,橫出一腳,便把身旁伺候的下人踢出船外。
“噗通”一聲,從幾十丈高的船頭掉落,直直落盡黑水之中,連個氣泡都沒冒,便沉入河底。
見此一幕,荒與棕婉都是麵色一凜。
照理說即使是侍奉的下人,那日見了也有些許術法,不至於從高處落下飛騰不起,否則怎麽跟得上轎子登了那船。
可就是如此這般,像一件垃圾一樣丟入黑水,毫無憐惜。原因便隻能是,那位大人不樂意,他便要死。
偏偏於登船之時出了此等不快,是否更有些警告意味,對另外那些不滿意者?
此舟沒有橫板,更無登船之口,而站在船頭本該是引路者卻看戲似地望著他們。
可如此做又有什麽意義呢?若真是不願意領他們走,或是真有不滿之意,以對方的境界,當場誅殺他們亦不在話下,何必搞這麽一出,落點顏麵?
但顏麵又值幾分錢,如若真有關聯,或許還與淵心宗那蠱惑之術有關罷。
“看妾身施法!”
棕婉說罷,轎子瞬時化作花籃,將三人抬起,在接觸巨舟刹那,似乎有一絲隔離之感,可接觸到花籃周邊的沉木,頓時通暢自由。
於是三人同樣落於甲板之上,望向船頭眾人。
“哼!”
就連本欲委曲求全的棕婉,也泛起嗔怒。這也算鬼仙之流?如此心胸狹窄,看來途中有得磨難。
那貴公子麵色陰沉,看不出喜怒,隻是見他們登船,便轉身離去。
隻有荒心中略有荒誕,隱隱感到一絲不對,卻又談不上哪裏不對,暫且放過。
“開船!”
耳邊傳來雄渾喊叫,從船頭響起,竟是之前那狀似管家之人。對方同樣瞥了他一眼,便扭過頭去。
而此艘冥渡之舟,也漸漸離岸,朝濃霧深處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