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聞香識詭(三)
所謂殼者,居魂鎖體,有形者重玄牝,無形者重炁。靈者未成仙,贅者為凡軀;仙者逍遙世,贅者為虛神。
??故而世之靈物皆有牢籠,近道者為肉身、神念,論修者困七情欲念。贅殼劫煞則為其餘,多堅持可以行長路,卻也會成執念;富好勝可以提進取,同樣可能變為嫉妒。
??故而一劫起,盈虧有道。以缺換得,所謂天地之法。
??馬元折了兩條手臂,竟然長出兩根更為詭異得手臂,絲毫不受肉身限製,反倒力大無窮,鋒銳似鋼。
??蛇身破裂,瀘煙碎屍萬段,地上酒漿遍撒,比血液還要粘稠,哪還有什麽風流美婦。隻留朱殉痛苦哀嚎,憤怒點燃神智。
??“能將贅殼凝練至此,倒是世間少有!”香詭陰沉開口,桌上煙霧愈發濃鬱,卻始終未見動手。
??倒是那灶台猛地變寬,吸納一口氣。頓時飛沙走石,氣流倒卷,各處物件都向那巨口送去。
??門外棺材“劈裏啪啦”地撞在一起,隨後齊齊納入灶門,幹枯屍軀如柴薪,幽火轟然蓬勃,如天女散花。
??聽著“滋滋”地燃燒之音,念頭間生出道道異常情緒,死亡前的思念,痛苦,悲傷,聚合在一起,與這漫天幽焰盡數燃燒。
??隨著柴火旺盛,蒸汽更為彌漫,籠罩了馬元。
??在其三步內,朦朦朧朧,視線無法穿透此霧。馬元厲聲一嗬,氣散霧飛,地麵盡是白骨,幾息之內便再次回溯,被霧氣遮擋。
??溫度漸漸升高,漲至一定程度,卻停滯下來。要命的是,這氤氳仿佛有種詭異的魔力,蒸騰之氣扭曲了空虛,馬元的身體開始分崩離析,像是撕碎的麵包片,如粉末般向上飄絮。
??能想象這樣的場景嗎,眼睜睜看著血肉如塵埃,不斷地撕離自己的身軀,偏偏沒有任何痛覺,寂靜地讓人發瘋。
??“啊!”
??馬元胸膛上兩顆骷髏頓時鮮紅起來,充盈的煞氣如風般灌輸其內,尖叫再次響起,縱使蒸汽彌漫,依舊難以擋住魔音穿透。
??與之同時,馬元仿佛感受到什麽,頓時轉向一處。雙腿一蹬,其上本就坑坑窪窪的血肉頓時散去,隻剩白骨幽幽,隨後血紅包裹,猛地化作一陣腥風,衝將出去。
??幽火之口,宛若地獄之門,其上霧氣一道猩紅竄出,背朝其向,宛若開了一個大洞,巨手似血河攀爬而出,搭在灶門之上。
??明明怪異之體,無甚破綻,卻在巨手搭上刹那。體表冰冷,幽火瞬間一暗,陷入短暫寂靜。更離奇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香味,在灶內升起,彌漫開來。
??瘋狂,無窮地瘋癲,如蟲群四散,那早已殞命的幹屍雙目附著鮮紅,騰騰幽火亂舞於空,即使蒸騰水汽都違背常識地上浮下沉,仿佛這混亂能感染萬物,即使沒有神智的死物。
??馬元背後巨手抓到灶門,狠狠一捏,整個黑色巨口瞬間發生極致地扭曲,水火亂竄,盡是癲狂。
??眼見灶台要被捏爆,忽地眼前飄來一瓷瓶。
??“聞香,聞香,此乃嗔怒!無端殺念,有去無回。”
??聲似飄渺咒言,隨後木塞脫落,瓶口對著混亂之物一吸,所有泛紅的瘋癲都乖巧地納入此瓶,就連馬元新生的屍臂屍腿,都化作紅光流入其內。
??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半身蛇軀的朱殉,同樣被瓷瓶吸拿過來,眼見越來越小,卻是不甘。
??待飛至馬元身前,猛地一刀而落,恰巧砍在馬元頭顱之上。連皮帶骨,半個腦袋被這鋒利屠刀削下,連帶著一血目沾著腦髓飛灑而出。
??卻恰巧這一刀,將殘留在馬元身上的最後點滴紅光劈盡。朱殉沒來得及說話,便與半個腦袋跌入瓶中,化作一滴血水,消失不見。
??此刻立在灶邊的馬元,隻剩半顆腦袋,胸前骷髏項鏈幾乎盡碎,血灑周身早已幹涸。麵對三位詭異地灶神之祭,縱然他法術強橫,凶威無限,也被車輪戰拚的無可奈何。
??香詭之凶殘是有所預料的,可作為團體三分,連自己人都下死手,不愧是瘋祭。其實從它喊出贅殼劫煞,卻不多做提醒,就有了些許端倪,恐怕正是要讓酒婦屍刀做那踏腳石。
??馬元之贅,集生靈之怒,凝於己身,控血軀操鬼女之首。這十三女子,生前受極致折磨,不得死亡,匯無盡恐懼最後化為怒焰,焚燒於心,被怒火灼盡。
??世人皆有嗔怒,那一絲香氣流轉,便是引得人怒泄悵然,更有色魅之息,被吸入劫煞之中,增添己方實力,又能暫迷敵人,端的是詭異至極。可惜,麵對香詭的瓷瓶法寶,竟能吸納嗔怒,完全克製了他。
??眼看陷入絕境,馬元殘留的一隻眼卻瞥了一眼外圍。
??本來幽火大盛的祠堂,此時早已被鬥法毀的破破爛爛,濃鬱的香味也幾乎消失於無,四周深沉黑暗漸漸褪去,圍攏棺木更是被灶台吞入,光禿禿地一片。
??也就是說,結界破了!
??可那瓷瓶依舊在側,縱使吞吸之力沒有此前對嗔怒者強烈,也拉著馬元的軀體寸寸移動,恐怕不多時就要被拉入瓶內,化為血水。
??念頭至此,馬元再不猶豫,拿出一枚竹筒,正是樓蘭陵遺物離運簽,用力一拋,扔向瓷瓶。
??說來也怪,所有被吸納之物皆縮小身形,吞入瓶內。可這竹筒紋絲不動,直直撞向瓶口,兩者相碰,“咚”地一聲,各自落下,瓷瓶也斷了施法。
??失去瓷瓶製約,馬元頓時恢複行動,扭身便化作一團血霧,朝遠方飛馳。而這次,再沒有迷路之象,很順利地穿過結界,逃脫出去。
??祠堂內三桌,夫婦二人已然化無,灶台扭曲不堪,香詭在瓷瓶跌倒後,頓時煙霧泛起紅光,一時竟斑駁起來,聚集而無法擴散。
??紅霧扭曲後化作一張冷淡的臉幕,盯著馬元逃跑的方向,久久凝視,終究還是沒有再追。
??隨後鼻尖輕嗅,似乎要把這股殘香刻在腦海。
??卻忽地輕咦一聲,低語道:“度厄,化詭,蝕陰,魂欲……春秋……”
??越念越是驚恐,到了最後,甚至已然顫抖起來。此中有盈有虧,仿若無窮劫數降臨,磨滅萬物。
??區區一個柳河馬元,在他身上嗅到的竟是這般災劫,實在是離奇。明明其控者單一贅殼,何來如此多的災難,何況承受這般劫數,如何能存至今日?
??望著身影消失於黑暗,香詭竟泛起劫後餘生之感。
??無它,隻因此鼻聞天下劫,識萬般詭。可如此濃厚劫數的,不能確言,亦不敢言。
??越是知命,越是曉災。
??至於馬元,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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