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馬爺
行走於血紅世界之下,到處彌漫著沉寂的氣息,街角隱藏的暗影發出奇怪響聲,宛若末世。
浮遊不知末世為何,心中卻隱隱壓抑,即使圭土村再危險、破舊,也是存著些許希望的,畢竟有人就有一切。
可此地一無所有。
他步步謹慎朝村口方向行去,血色籠罩天空,熟悉的道路依舊不變,青泥壓實的小道蜿蜒遠去,不由念頭隨之飄蕩。
說起馬爺這個人,性子屬實古怪,在村子裏是出了名的奇特。
按理說,在如此惡劣環境下的圭土村,本應該抱團取暖,相互扶持。但朝不保夕的生活讓人們失去了信任,接踵而至的詭異催促著村民化為瘋子。
誰不想要安穩、快樂的生活,結婚生子、兒孫滿堂呢?可在這裏,說不準哪天父母就會變成食人的怪物、兒女化為八條腿的野獸、好友轉成縫製的怪異,想要闔家團圓,恐怕隻能泉下有知。
因此欺騙、背叛、謊言,充斥著小小的圭土村,即使是短暫的信任,也是利益編織的網絡。
唯有一人不同,那便是馬爺。
從他來到村子後,便盡心盡力驅魔滅詭,幫助村民抵禦災禍。他手段高超,傳聞有修行之法,能製符克魂,禁錮異常。卻不喜言語,對所有人都一副冷淡之色,仿佛所作之事不值一提,隻留下累累傷痕。
十年血河上浮,屍鬼遍地,生靈盡寂,馬爺砍河邊冥木,造舟載下出生不久的小孩,護住村子延綿的希望。小舟牽於古樹,他上岸與眾人搏一線生機。
也就是這場災劫,十不存一,卻畢竟歲月久遠,浮遊未曾記事,故而多為道聽途說,太過模糊。
五年腥風紅夜,天地異象,所有無魂靈的骨種暴動,瘟疫蔓延,許多人得了血肉潰爛之病,最後連神智都逐漸腐蝕,化作血水一灘。馬爺前往遠方求藥,久未歸還,彼時村民咒罵怨恨,認為他拋棄了大家。
可就在最絕望之時,馬爺求藥得歸,磨粉撒入水中,分飲於眾人,止住瘟疫擴散,頓時咒罵變為短暫稱讚,他依舊不以為意。
浮遊那時半個身子都已潰爛,數日來滴水未進,眼看已在彌留之際。是對方親自扶起他,將暖的發燙的苦藥灌入口中,又為他刮去腐肉,把他從冥河裏拉了出來。
他睜眼的第一幕,便看到馬爺自身已被腐蝕可見白骨的大腿,光是看著就令人心驚。他不知靈藥何處得來,可絕對談不上輕鬆。
再看看周圍死裏逃生、隻口中留有感謝,很快便冷漠離開的眾人,甚至有暗中圖謀靈藥的渣滓,馬爺到底為了什麽。
從此那根其貌不揚的棍子就常伴其身,不能再離。
一年死人穀降臨,山川之間迷途未返,凡入山林者再不能出,常有凶屍詭獸嚎叫,勾魂奪命,村裏常有人在睡夢中被引去,無奈圭土村隻能集結眾人,一同前往穀內清除源頭。
馬爺自然是一馬當先,為清除此源頭,他特地冒險從血河撈出遺骨,混合特殊手段製成器物,入穀之人皆有攜帶。一是方便探尋異物,二是能保一周全。
也是在那時,浮遊才得知血河中的骨頭有這般效用,近詭者方能製詭,對於他們這些普通幽族,麵臨天災似的詭物,最為有效的法子。
圭土村依山傍水,山是荒山,水乃血河,實在稱不上好地界。即使如此,山中偶有植草,再經過簡易的加工後亦可煮食。故而死人穀忽然降臨,對村民影響同樣很大。
進穀後黃煙彌漫,縱使以幽族之目,洞察黑暗,亦目不能超十丈。
浮遊彼時已頗具名氣,從數次致命事件中存活而歸,但因身體瘦弱,個子矮小,隻能依附於他人。
之前藏屍探市依托之人,正是在那次事件中所遇,兩人同為一隊。
死人穀有兩大詭事,一是叫魂。進穀之人需得相隨左右,若迷失在煙內,獨行一人,則背後隱有微弱呼喊聲,似有最親近之人在喊其名字,聲音愈來愈大,其聲勾人心魄。
若是回頭張望,卻根本連個影子都看不到,無論如何都發現不了聲音來源,隻覺心中一陣恍惚。隨著前進愈深,黃煙中似有過去故人在招手,引入更深之處。即使能再回歸隊伍,最終也免不了迷失。
浮遊當時在隊裏便眼睜睜看著許多人中招,魂不守舍,一步步地走向死亡,無可奈何。更可怕的是,若是阻礙過多,連周圍之人都會受到影響,看見不該看見得東西,死於非命。
第二件詭事,便是死人二字。待在此地時間愈久,身體便會發生衰敗跡象,並非是變老或力量衰減,而是如同一具屍體般,生出屍斑、變得冰冷,失去活性、僵硬。若是逗留時間超過白,則在黑時,便會徹底化為行屍,遊蕩其中。也就是說,能進此穀者,皆為死人,故得其名。
叫魂加死人,留給入內解決源頭的他們時間並不多。在折損數人後,浮遊便窺破落單的弊端,故而提前三人成團,互不離棄,即使走散,也千萬不可朝後張望回複。
可即使如此,路上依舊遇到危險,有荒涼祭壇立於穀中,最為靠近的那人受了詛咒,卻有得自別處的血色草人,隻要將他人精血滴入,就能轉嫁傷害。
虧得浮遊警惕,未能讓其得手,更是離隊避難,方才逃過一劫。
落單的他漫無目的前進,跟隨馬爺製作器物逐漸深追。
直至穀內最深處,見馬爺手拄拐杖,另握一柄木劍,在黃煙中猛斬。依稀能見得一具由濃煙凝聚的幹屍,不停飄動,呼嘯而過的風聲,正是那引誘之語,傳向四周。
木劍之上隱隱幽光閃爍,揮劍同樣有章法可循,好似引導之用。漸漸將那黃煙分割,隨即導入提前備好的壇中。
隨著黃煙漸去,幹屍逐漸露出真容,竟然與他長相一摸一樣。縱然浮遊經曆頗多,也被嚇得喊出了聲。
這麽一喊,仿若回應一般,黃煙瞬間轉向。馬爺隻得木劍攔截,那幹屍卻仿若神力加持,撞斷劍身,宛若惡鬼來襲,知道闖了禍事的浮遊頓時呆在原地。
瘦弱、略顯佝僂的馬爺,掏出兩枚血色符咒,貼於手掌之上,竟生生抓住幹屍,拖住其身型,不讓寸進。
更是呼喊浮遊打開最大那枚壇子的封蓋,以其自身為餌,在壇子上方壓製入內,最終解決死人穀的源頭。
代價便是馬爺的手、軀體皆像是被烈火焚燒,沒有一處完整皮膚。
馬爺語氣嚴厲地斥責了浮遊,卻沒有實質性地責罰,隻是讓他好好記住今日的教訓。
但浮遊心中愧疚依舊,故而想請教馬爺關於詭物的內情,想盡自己所能幫他一把。
從死人穀親眼所見,浮遊確定馬爺是有些所謂道法的人物。可他緣何不傳授,或許有其苦衷。
隻記得輕輕低語:“近詭者終受其咒!”
馬爺最終沒有拒絕,開始教授浮遊關於血河與詭物的知識。
上古之時,幽冥下沉,與荒世相隔,存一界為幽界,乃幽族誕生起源之地。
冥河滔滔,血河不息,卻有詭異自幽冥而出,塗炭生靈。
有幽族大能斷言,道之歿者,為喪為枯,始於混沌,化為地、火、風、水,無息無盡,永存於世。